第三十九章 望仙門
守正一甩白袖,正氣凜然地道:“哼!斷浪刀法竟是這等三腳貓。”說著,他環顧四下之人,道:“你們都看着幹什麼?一起上吧。”
吳道山摸了摸震傷的虎口,朝着眾人一招手道:“上!”
巨鯤幫的弟子遲疑片刻,終於拿起狼牙棒、鐵鉤、暗器盡數攻向守正,守正站定垓心,催動“壁”劍,渾身即被一股強大的火紅真氣籠罩,每當暗器飛來便在身外一丈處掉落。
巨鯤幫的人皆盡訝異,欺身去攻守正,守正催動“女”劍,身形變得靈巧,借力打力,抓着這個扔向那個,又把另一人推向其他一群人,自己卻穿梭自如,巨鯤幫的人登時亂作一團。
楊/斌觀察片刻,心道:“這門功夫極是高深,比起玄元心法實用得多,較之疾影步又能做到攻防一體,我今兒個算是大開眼界了,須好好記下這武功路數告知掌門大哥,那也不枉此行。”
吳道山眼見巨鯤幫當著其他兩派的面出醜,心中氣惱不已,忙對陳青河道:“陳公子,這公孫老兒辱你家父,你怎麼還如此冷靜啊?”
陳青河眯了眯眼,一個勁地咳嗽,心想:“我和你這種蠢貨有什麼可說?公孫正武功高深莫測,你既想先上便讓你先上,等看清他路數,我再出手不遲。”
吳道山見陳青河按兵不動,有些出乎意料,眼看手底下兩百多人被守正耍得團團轉,不由得急了,也衝進人群和守正大戰起來,孰料守正愈戰愈勇,當即催動“虛”劍,行動如同鬼魅,一會兒出現在這,一會兒出現在那,突然晃到吳道山背後,一腳將他踹到地上,這腳沒使多少勁力,卻也讓吳道山跌了個狗吃屎。
吳道山暴躁如雷,跳起來回身一斬,卻只斬到守正的虛影,守正真身早已不知去向。
韓夜看着看着,不免握緊拳頭,心中連連叫好,只想:“前輩果真沒有託大,這七把氣劍裏頭包含了當今天下所有高深武學,連蜀山疾影步都化用其中,好生了不起!他便不教我,我也當求他把這門功夫告訴我,這樣就有勝算為父報仇了!”
吳道山帶着巨鯤幫圍攻守正,非但沒佔到半點便宜,還丟盡了顏面,他眼見情勢不好,只得氣急敗壞大聲對陳青河道:“陳青河!你小子再不幫忙,以後有事別來找我巨鯤幫!”
吳道山把話說到這份上,陳青河當然也不能坐視不理,只得把手一揮,帶着八卦門弟子迎了上去,這下參與圍攻的便足足有五百多人,黑壓壓一片逼向守正。
守正不慌不忙,雙手抱珠,身旁“牛”劍大亮,他化掌為劍,朝外疾沖,雄厚的真氣捲起一陣旋風,數百人竟然攔他不住,被他轟然撞破一道口子。守正雖內功深厚,但若被五百多人壓在裏頭,每人只消出二鈞之力,那也有千鈞之強,他再做動作可就難了,因此只能突圍以擴大施展空間。
陳青河料定他會如此,早有準備,一踏八卦門弟子身體,如同一道冷箭般飛出,自后趕上,手裏頭劍光一閃,這一劍出得極快,直刺守正背心。
韓夜心頭大駭,早聽說陳青河號稱武林十大快劍之一,不想竟比司徒勝的劍法更快幾分,如果換作自己背對陳青河,恐怕雙腳剛起跳便被這一劍刺中斃命了!
就在那電光火石之際,守正身旁“危”劍發光,他頭也不回、反手一掌,掌風一下就吹到陳青河面上,陳青河嚇得魂不附體,腳點地面躍上空中,避過守正這一掌,守正便此解危。
韓夜放下心來,回味守正這一招,暗暗點頭道:“前輩不愧是武林盟主,既然避不過索性不避,只要出招比對方更快,大不了兩敗俱傷,而對方膽寒之下多半會放棄進攻,高招,高招啊!”
守正衝出十丈方才停下,轉過身去看眾人,陳青河此刻也已落回地面,臉色煞白、渾身發抖,顯然是被守正既快又奇的招式嚇到了,如果連武功高強的“鎮山河”陳青河都嚇成這樣,還有誰敢再輕舉妄動?
楊/斌見時機成熟,這時候再不出來表心跡就來不及了,便手指陳青河和吳道山二人道:“二位太也放肆,還不住手?公孫前輩德高望重,又是前任武林盟主,他老人家一再容忍,你們卻步步緊逼,我都看不下去了!”說著,他朝守正跪拜道:“盟主,我五雷盟眾兄弟惟您馬首是瞻,盟主的敵人便是我等的敵人,只要您一聲令下,我們立馬助陣,絕無二話!”這話說得好像是他一直想襄助守正,只是見守正打得過癮,不便插手壞其興緻。其實他早把算盤打好,莫說守正已佔上風不想他幫忙,即便真要與陳青河、吳道山翻臉,眼下兩派銳氣已挫,動起手來自然穩操勝券。
但這一舉動對陳青河、吳道山而言卻無疑是沉重的打擊,吳道山更小聲罵道:“楊/斌這棵牆頭草,老子真他媽想一刀宰了你!”
守正把白袖朝着楊/斌一揮,道:“你起來吧,這事我心裏有數,不必你幫忙,你帶着五雷盟的人回去,多為武林造福,那麼我們尚有見面的機會。”
楊/斌心想今日已見識夠了,武林盟主這層關係萬不可斷了,於是誠惶誠恐地朝守正拜了拜,道:“是!盟主有命,晚輩自當遵命,這便回去!”說罷便帶着五雷盟的人離開。
陳青河等人本擔心五雷盟幫守正對付他們,這樣他們必定慘敗,眼見楊/斌退去,心裏倒是鬆了口氣,八卦門的弟子們也再度蠢蠢欲動。
守正把眼中電芒射向眾人,道:“怎麼?還打算動手?”
長風最了解守正,守正為人正直,偏生也是個要強的個性,和這群武林敗類鬥了這麼久,雖然沒受半點傷,終歸耗了不少真氣,他便往前一步,對守正道:“師弟莫動氣,他們其實也不是存心找你麻煩,要不然怎麼會把手上的兵器都當做見面禮送給你呢?”
守正一愣,在場的武林人士更是一呆,長風卻一手作訣,另一手朝着身旁地上一指,眾人手裏的兵器竟齊刷刷從手上、鞘里飛出,落到長風所指的地方,堆成了一座小山。
陳青河內功較為深厚,尚還拿得穩劍,吳道山則摔了個跟頭,手裏的刀險些被奪去,但其餘五百多名門人眨眼便沒了兵器,誰還能不害怕?
守正見狀,哈哈一笑,道:“哦,原來是送見面禮來着,那好得很,元雲師兄正好缺鐵練劍,這些材料送給他正是時候。”
然而不少八卦門、巨鯤幫弟子尚不甘心,他們偷偷往前摸進,想拿回自己的兵器,守正見狀冷聲一哼,單手作刀,朝着身前地上一揮,但見得一道屏風劍氣自左往右斬來,把大地劃開一道三尺粗、八丈寬的口子,那劍氣甚是霸道凌厲!
那些武林人士眼見劍氣就斬在身前數尺,登即一屁股坐到地上,嚇得大氣不敢出,有幾個還尿了褲子,要是這道劍氣斬到自己身上,誰不被一分為二啊!立馬就打消了拿兵器的念頭,兵器哪有小命重要?
“既是送禮,那便沒有拿回去的道理。”守正冷聲笑道。
長風道人道法高深,而守正又是武功蓋世,陳青河情知今日必不能得逞,只能抱拳道:“誤會誤會,各位前輩,在下打擾,韓夜兄想在貴派住多久便住多久,告辭勿送。”說著狼狽帶着八卦門弟子逃了,吳道山唯恐走慢了守正找他算賬,也趕緊腳底抹油開溜,眾人竟是一鬨而散。
守正連連嘆氣搖頭,道:“唉,不成話,當真不成話!”
長風卻淡然一笑,道:“外人走了不是更好?”
薛燕見眾人皆退,這才和韓夜一同從林中走出,她輕輕抓住守正白袖,恭維道:“老盟主,嘿嘿,沒想到你比我想像當中還要厲害吖!你大名鼎鼎,說話的分量都比別人足些,所謂金口玉言是吧?”
守正看到薛燕,心裏倒也舒暢許多,道:“你這丫頭倒是鬼靈精,說來說去就是想我教韓夜武功,但若要我傳武功,起碼也該上到蜀山去吧?”
薛燕眼珠子一轉,嘻嘻笑道:“不是有您二老帶我們上去么?”
長風故作茫然地捋須道:“我二人?那只是幫你們送送客人。你們既有誠意,當然要自行上山,我和師弟還有大事處理,先行別過了。”說著,長風跳上空中,灰袖一揚,腳底下幻化出一柄無塵劍,他便乘此寶劍飛向蜀山懸峰。
“年輕人,我們山上再相見。”守正也是正色一笑,祭出一柄赤劍,御劍而去。
“啊喂!”薛燕還想說些什麼,卻只能望着二劍遠去。
韓夜拉了拉她的衣袖,道:“燕兒,既然他們都這麼說了,我們便自行上山吧,反正我倆的傷也好了許多。”
“好吧。”薛燕扁扁嘴道:“這群老頭子最愛故弄玄虛。”
於是韓、薛二人便沿山路上山,行到半山腰,雲霧繚繞、青松蔥蘢,快到山頂時,更覺群山巍峨、鍾靈毓秀,山風送爽,令韓夜與薛燕心胸大闊。
“蜀山,我薛女俠終於來啦!”薛燕向著雲海張開雙臂,放聲大笑道:“就是你們這裏的荊棘把姑娘我弄得好疼啊!啦啦啦!”山裏面回蕩着薛燕的鶯聲燕語。
韓夜在一旁雖然不說話,卻也笑得很開懷,忘卻了所有的傷痛和煩惱。
二人繼續趕路,又走了半個時辰,終於來到懸空山體的下方,站在一片廣闊的陰影里,望着頭頂遮天蔽日、雲霧繚繞的大片巨壤,二人頓生凜然之感。
古往今來,不知是誰有如此強大的能力,竟可將這方圓十數里的巨大土地維持空中不墜,叫人嘆為觀止。
韓夜仰望蔽日懸峰,似乎遠在數百丈之上,不禁嘆道:“這等懸空之境,也只有御劍乘風的仙士方能前往,我們這些凡人卻只能望而興嘆啊。”
“發什麼感慨?”薛燕拉了拉身邊垂下的一條三尺鐵索,道:“喏,這不是有鎖鏈可以爬上去嗎?”說著抓住鐵索便翻了上去,身姿甚為輕盈,她一手抓着鏈子、一腳踏在其上,得意地道:“我是碧水宮薛燕薛女俠!”
韓夜笑了笑,道:“我看你倒像只母猴。”
薛燕白了他一眼,道:“那你有種不爬,爬了你就是大馬猴!”說著先行爬了上去。
韓夜笑着搖搖頭,這大馬猴他不當也得當了,便用起輕功,藉著鐵索便往上爬,而後一手拉着鐵鏈,一手騰出來喝幾口美酒,臨着高山凜風,望着腳下雲霧中的山嶺,漸漸又心事重重。
所謂“高處不勝寒”,越往上爬,空氣越發稀薄,氣候越發寒冷,風聲大得連身旁仙鶴低鳴都聽不清。薛燕裹緊了衣裳,望了一眼在下方喝酒想事的韓夜,心中罵道:“爛酒鬼,你倒還有閑情喝酒,哼!”
爬了許久,二人終於爬上蜀山懸峰,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蜀山山門,這山門,比之神武寺寺門少了幾分輝煌,卻多了幾許宏大,山門高八丈,左右各傍着一個六丈的偏門,門欄雕雲、門柱盤龍,甚為壯觀。畢竟是修仙之地,和門庭若市的神武寺相比,這裏要清冷得多。
韓夜二人緩緩步上台階,但見門前兩名背劍弟子朝韓夜施禮道:“敢問二位姓甚名誰,從何而來?”
韓夜豎掌還禮道:“在下姓韓名夜字未央,這位是我朋友,叫薛燕,我二人……”
韓夜話還沒說完,兩名蜀山弟子便喜不自禁,把韓夜多看了幾眼,讓出道來,其中一個人道:“原是韓少俠,那快請進,清玉師叔和眾師祖已在太極殿等候多時了!”
韓夜一愣,有些疑惑地道:“清玉?”
“怎麼?”薛燕道:“你妹妹不是叫韓玉嗎?上蜀山取個道號有什麼好奇怪?”
“她那個年紀哪能做人家的師叔?”韓夜滿腹狐疑,又道:“先進去再說。”
於是,韓夜與薛燕踏進山門,迎面便是蜀山內部的盛大廣場,廣場後方三段九級台階直達太極殿,左右平台上各立一座宏偉樓閣,分別為“劍樓”、“經樓”,皆有三十六丈之高、數畝地之廣。
韓夜二人上到廣場,望見空中偶有御劍者飛過,驚嘆仙山聖地玄奇,又繼續前行,待到踏上太極殿台階時,卻聽空中響起一聲:“且慢!”
二人抬頭一看,但見一位頭束綸巾、身着蜀山弟子服飾的少年,踏着紅光寶劍從殿前飛來,模樣二十來歲,眉宇英朗,面帶清秀之氣。
“來者何人?何故擅入太極殿?”少年說著,從劍上跳到地上,肅立於二人面前,紅光寶劍則歸入背後鞘中。
韓夜看此人神色警惕,便拱手如實相告:“在下姓韓名夜字未央,身邊這位……”
“我就說嘛!”話未說完,少年卻是一臉驚喜,他再次上下打量了韓夜一番,道:“看着就像!”
韓夜不明所以,薛燕更是一頭霧水,她皺着纖眉道:“不知道你說什麼,一會兒防賊似的,一會兒又樂顛顛的。”
“不好意思啊,只是最近蜀山附近時有妖孽滋擾,我不得不警惕些。”少年短短道了幾句歉,便拉起韓夜直往太極殿裏去,邊跑邊道:“快隨我來,這八年裏,師妹盼着你都快盼瘋了!”
三人進到太極殿內,韓夜這才頓覺太極殿輝煌無比,三十六根大柱分立兩側,一幅太極聖圖卧於中央,正前方香鼎神台後有一座巨大神像,那便是太上玄元道德天尊。
香鼎前此時早已立了幾名老者,其中兩個便是長風和守正,還有三個韓夜並不認識。一位身着火紅道袍,身後背着一柄同樣火紅的大劍,束髮花白、劍眉蒼勁,雙目威武、額紋深邃,像個劍派高手;一位身着淺藍道袍,腰間別著紫金葫蘆和道符,看似只有四旬年紀、面容白凈,身材肥胖、目光隨和,想來是個煉丹師;一位身着黑色道衣,腰間別著一把烏金寶劍,此人也是一頭白髮,比之其餘人卻是瘦骨嶙峋、莊嚴肅穆,看他繃著一張臉不苟言笑的樣子,似乎是執掌戒律的。
長風見少年帶了韓夜進來,便和守正二人相視一笑,長風刻意問少年道:“清業,為師讓你去交代雲舒、雨塵守好山門,才片刻時間你就折返回來,所為何事?”
清業拜道:“師父,各位師叔師伯,弟子原是想去山門一趟,剛出殿門就遇上兩個人,弟子擔心是妖邪,便去查問,結果令弟子大喜過望!”
“哦?”長風笑着一捋白須,道:“緣何大喜過望啊?”
清業興奮地把韓夜拉過來,道:“這位俊秀少年便是韓夜韓少俠啊!”
韓夜當然認得長風、守正二人,但看到長風和弟子開玩笑,他也只是笑而不語。
清業正高興地要向韓夜介紹幾位長老,長風卻笑臉一換,對韓夜嚴肅地道:“少年,我們又見面了。”
韓夜抱拳道:“是,有勞前輩於危難時相助,不勝感激。”
“呵呵呵。”長風和守正皆是一笑,清業這時才知他被師父給耍了,不禁埋怨道:“師父,原來你早就見過他了,那還明知故問?”
長風意氣風發道:“為師說過不認識他嗎?只是見你那麼高興,讓你多說兩句,免得掃了你的興。”
幾位長老知道清業是個直性子,不免相繼笑了,唯有黑袍老者不動聲色。
清業見幾位長輩都笑,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長風則對韓夜道:“少年,在座諸位你可全都認得?”
韓夜恭敬地道:“不全認得。”
“好。”長風一捋白須,神采奕奕地朝眾長老道:“諸位師兄弟,稍稍介紹一番吧。”
紅袍道人把手放在袖子裏,劍眉一揚,對韓夜道:“老夫名為元雲,是蜀山真武長老,只不過守正師弟主外,老夫主內。”
淺藍道袍的老者樂呵呵笑道:“韓少俠,老夫乃蜀山元神長老元頤,與我師弟元雲同出太素真人門下,不過先師已然仙逝。”
黑袍長老最後才不緊不慢、神情肅穆地道:“老夫乃蜀山律德長老守真,與守正師弟同出太和真人門下。”
清業見長輩們都作了介紹,連忙也搶着向韓夜介紹道:“我道號清業,師父是蜀山掌門長風真人,還有師妹……!”
“清業。”守正嚴肅地看了清業一眼,搖了搖頭,似乎是不要他繼續往下說了,然後他才對韓夜道:“年輕人,你此番上山,是想問殺害你爹娘的兇手是誰,對嗎?”
見韓夜點了點頭,眾長老一五一十把情況對韓夜說了。
韓夜一開始聽說是蜀山棄徒殺害了爹娘,心中尚有抵觸,后又見蜀山之人個個憤憤不平,似乎頗為痛恨兇手、尊敬他爹娘,情緒便漸漸平復,他皺眉握拳恨然道:“長天作惡多端,我絕不會放過他的。”
元雲怒道:“哼,哪輪得到你?若然讓我撞見長天,必將清理門戶、取其首級!只可氣他為人太過狡猾,這會兒不知道又躲哪去了!”
“是啊。”守真一臉肅穆地道:“所謂寧惹怒君子、莫得罪小人,如今鎖妖塔不穩,四處妖孽作亂,我們不能滿天下去尋,長天更趁着這段時間暗地做了不少壞事,着實讓我們這些長老頭痛。”
韓夜道:“這事不能怪你們,他殺我爹娘,當然由我親自手刃仇人最好,不過我認為他一直就沒離開過鳴劍堂,八年前我想回鳴劍堂,就是因為偷聽到他和我派中另一個神秘人的對話,這才不敢回去,在外頭流浪了八年,遺憾的是,我至今都沒查出那個神秘人到底是誰。”
長風想了一想,道:“如此說來,長天還和鳴劍堂的人有勾結?會是誰呢?令尊死在長天手裏必然不是,那麼不是司徒勝就是紀雲了?”
韓夜搖頭道:“司徒伯伯不大像,紀叔叔雖與先父有隙但為人生性耿直,我料想也不是他。”
元頤微微笑道:“那當是紀文龍了?這幾年他在江湖上鬧得風風雨雨,人們都稱他作‘黑劍’紀文龍,我還暗中派人打探了他的功夫,其中有一招黑煙催命術,定是長天教他的,還有他隨身佩戴的黑血劍,似乎長天以前也用過。”
元雲一拍香鼎,震得香鼎嗡嗡作響,他道:“那便錯不了!長天不是潛藏在鳴劍堂,就是偷偷躲在鳴劍堂附近!”說著,他朝長風拱手道:“掌門師兄,只要你一聲令下,師弟便去把他揪出來!碎屍萬段!”
長風一捋長須,道:“師弟你倒不必性急,我這長天師兄雖然道法不甚高,人卻機敏狡黠得很,我親去鳴劍堂都讓他跑了,你去就能一舉擒獲嗎?上次他拿個小女孩威脅我,難保你這次去他不會拿整個鳴劍堂的性命與你相搏!你性子比我急躁多了,那時你怎麼辦?”
守正看起來年紀比這些長老都小,只在一旁聽,聽到在理之處便即點頭稱是。
元雲聽着,惱道:“師兄!你這也擔心,那也擔心,總不能看着他為非作歹不去懲治吧?那些妖邪倒好,今天除不盡明天再去除,可這長天偏偏是我門中叛徒,我們蜀山派號稱仙道第一大派,這麼多年了卻連清理門戶都屢次受挫,成了人家笑柄!去年我到五台山赴會,五台山的靈岩老和尚開口第一句問我什麼你們知道嗎?他問,貴派長天還未伏法嗎?你看氣不氣人!”
“知道,你說了十幾遍了。”守真面無表情地道:“你還生氣地大罵,什麼‘貴派長天’?長天根本不是我們蜀山的人,是個卑鄙小人、無恥妖道。”明明是一句很兇悍的話,到了守真嘴裏卻變得平平淡淡,可見守真確是自律極深。
元頤連忙拍拍元雲的背,呵呵笑道:“師弟啊師弟,掌門師兄這麼說,自然已在詳加考慮,作個萬全之策,時機到了必會派你去打先鋒,你急了這會兒有甚麼用呢?就算你現在去了,長天聞風而逃,非但雞飛蛋打,還會枉死許多無辜之人,那是大大有違我仙道宗旨了。”
長風不敢再提長天的事,生怕這個師弟一怒之下就飛到鳴劍堂攪個雞犬不寧,便一捋白須,對韓夜道:“韓少俠,說起來,老朽有一徒兒盼你許久了,卻一直無緣謀面,你想不想與她見上一面啊?”
韓夜何嘗不想看看自己的妹妹?這八年來,便是做夢也夢到和妹妹牽着手在青山上玩耍,每每回想起來便偷偷抹淚,哪怕瞧上一眼都好。韓夜止不住心頭激動,連忙拱手道:“晚輩也正想與她見上一面。”
長風和眾長老相視而笑,然後對神像后高聲道:“徒兒啊,可以出來了。”
話音剛落,太上老君的神像後走出一位姑娘,她身穿一襲水綠道衣,素腰上左配碧雲劍、右系青絲囊,長發似月下烏河,柔膚如雪白美玉,清秀婉眉,緩緩款步,長發上扎着的綠絲帶隨風翩然輕舞,好一副仙靈脫俗的模樣。
雖不及雲夢絕塵之美,卻是婉約若含苞待放。
雖不及薛燕纖俏之麗,卻是清靈若流玉四溢。
薛燕見了纖眉一展,心道:“果然好妹妹,呆瓜有福啊。”
韓夜望着那亭亭玉立的姑娘,卻已然獃滯了,彷彿往昔就在眼前:八年前鳴劍堂的小女孩,是否還像從前那樣依賴兄長?是否還像從前那樣溜到雲夢的閨房為她梳頭說笑?是否還像從前那樣渴望與哥哥在草叢間嬉戲?
轉眼間,便過了八年。
“我有個好妹妹,我與她出生便形影不離、相依相伴,原以為我們兄妹倆會這樣親密無間地走到最後,可是……”韓夜閉目嘆了口氣,秀眉間卻隱隱顫動,他心道:“可是當再回去時,家已不是家,爹娘為仇人所害,妹妹也上了蜀山,如今見她受這麼多人保護,又長得這麼漂亮,做哥哥的倒也心安了。”
韓夜在那段時間思緒繁多,而韓玉也是激動不已,一對妙目不住地盯着韓夜看,話不說一句,只是用深情目光期盼他開口喊一聲“小玉”。
兄妹兩人不說話,殿上其他人亦不敢開口,場面靜得連清風吹進殿裏的聲音都聽得到,長風見狀,對韓玉溫和笑道:“怎麼?徒兒,朝思暮想,如今見了兄長,喊都不喊一聲了嗎?”
韓玉一愣神,心想也對,哥哥是兄長,何況“家中無父、長兄為父”,她自當先喊哥哥,於是溫柔婉轉地喚了一聲:“哥。”
一聲“哥”,眾人笑了,韓夜卻更愁了。
眾人欣喜,都想看韓家兄妹團聚,韓夜卻暗暗一咬牙,拉着薛燕的手,轉過身去對眾人道:“就這樣吧,在下改日再來拜訪貴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