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劍道(九)
第九回:聽聞世間不平事,抽劍斬落幾匪賊
遠處的山崗上,正下過雨,烏雲還在往山前的湖泊飄去,流下的雨水像是煙霧一般,把山峰一座一座地隔開,像極了一副山水畫作,山崗上的升起的煙,像是炊煙,但奇怪的是,白色的煙霧中,還瀰漫著黑色的霧氣,倒不是哪家的丫頭剛剛學會生活做飯,這柴草還點的不熟練。
而是這村莊被山匪洗劫乾淨了。
那是焚村的火被淅淅瀝瀝的雨淋過,燃不幹凈,才出現的黑煙。
聞不一看着這一幕,停下了腳步。
“師父?”葉凌看着聞不一停下了腳步,疑惑的喊了一聲。
“冷嘛?”聞不一轉頭問他。
“還行啊,不是很冷。”葉凌搖搖頭,只是看着前面的雨說道:“前面的雨快來了,咱們避避雨嘛?”
聞不一用粗糙的大手摸了摸葉凌的小臉,涼涼的,便把斗笠摘了下來,扣在了葉凌的頭上,然後走到一旁的山崖下面,找了塊乾淨的地方,讓葉凌坐下。
在山崖下面,聞不一在一旁生好了火,雨也下了起來,葉凌看着眼前的聞不一,白髮蒼蒼,但身形卻不佝僂,眼睛裏也都是迸發著精光,若是年輕的時候,應該也是英姿颯爽的人吧,可惜歲月不饒人,額頭上的、眼角的皺紋密密麻麻,再加上臉上的傷疤,從左眼眉骨直劈而下,顯得凶神惡煞的。
“說不定,師父年輕的時候見過我阿爹呢。”葉凌心想着:“也說不定,這劍傷就是阿爹給他留下的。”
聞不一倒不知道這葉凌在想什麼,看火升起來了,便把木匣放在了葉凌的身邊,並對他說:“小子,師父去給你找點吃的,你就在這兒烤火,抱好木匣,師父回來之前哪都不許去。”
“好的咧,師父!”葉凌點點頭,露出了笑臉,並把斗笠遞給聞不一。
聞不一接過斗笠,拿起竹杖,便踏入雨中。
沒了上百斤重的木匣,聞不一彷彿一匹野馬,竹杖也不拄了,橫放在後腰上,若是從背影看,肯定認不出是個老人。
他兩眼中精光爆射而出,似乎有一種憤怒想要吞噬一切。
當年的朝家,也是一場大火,將一切都焚燒殆盡,裏面只有斷壁殘垣和無數的屍骨。沒有人知道那一夜到底發生了什麼,等到大火起來,街坊四鄰開始救火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沒有任何一個江湖派別承認自己去過朝家,但是火場裏留下的痕迹,似乎很多江湖中人都參與了進去,各門各派的飛鏢、各門各派被破壞的武器都在火場中被保留了下來。
沒人知道聞不一是怎麼活下來的,怎麼得到了朝聞的劍匣,又為何踏上了還劍之旅。
但是,現在的聞不一,只有一個念想,救人。
朝家的慘劇不應該在一個小村落里上演,更不應該在人世間上演。
聞不一轉眼間便來到了村口處,遠遠便見到數十個人影在村落里影影綽綽,肆意的劈砍,不時還露出興奮的說笑之聲。
聞不一眉頭捆在一起,牙齒咬的咔吱吱響,出氣聲大進氣聲小,他取下腰間的竹杖,緩緩的握住杖首,輕輕一拔,竟從竹杖中扒出一柄劍來。
劍身上陰刻二字:天外。
相傳朝聞有三柄寶劍:絕影、飛、天外。
而這柄天外,通體雪白,長四尺,聽說乃是朝聞於邑良台遊歷之時撿到的,此劍絕非凡劍所能比擬,世間的寶劍再好,也只能稱得上是削鐵如泥,吹毛斷髮,而天外劍即便是落入三流俠客手裏,也能以劍氣十丈外殺人,普天之下,也找不出第二把如此神異之劍來。
“停下!”聞不一暴喝一聲。
身影便在原地消失不見,天外劍便抵住了一名拿刀的匪徒脖子上,只聽噗嗤一聲,再看聞不一又回到了原地。
一旁的十幾個匪徒都停了下來,不可思議的看着自己的同伴頭被斬到十米開外。
而殺人者居然也是站在十米之外。
有些離得近的匪徒看得真切,他們明明看見被殺的匪徒面前出現了一個人,可轉眼這人退到了十米之外。
除非是妖怪!不然怎麼可能這麼快的移動?
那匪徒驚叫着坐到了地上,一臉驚恐的指着聞不一:“妖……是妖怪!”
“你們是哪兒來的匪徒?”聞不一一步一步往前走,一字一頓的問。
已經被嚇壞了的眾匪徒不停的後退,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不說?”聞不一冷笑起來。
“那就看看你們有沒有命逃了!”
風聲響起,頭顱像從嘴裏吐出的西瓜籽一樣,一個接着一個,除了活人奮力的呼救聲,沒聽到一聲慘叫,直到風聲停了,天外劍斬斷了一個匪徒的小腿,那個匪徒抱着腿痛苦的哀嚎,血液不受控制的往外噴涌着,他臉色的恐懼已經扭曲成了一副噁心的畫,喉嚨的聲音太大而破音了,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是第一逃跑的,轉眼間身邊的同伴的頭都飛到了自己的前面。
站在十米之外的聞不一看着那個匪徒,緩緩上前。
“別過來!別過來!啊——”他奮力的往前爬,像之前他屠戮的百姓一樣狼狽地求生。
“噌!”天外劍插在了那名匪徒的面前,嚇得那個匪徒停了下來,臉上的汗水夾雜着淚水把泥土浸濕糊在臉上,他恐懼的抬頭,起身不斷的叩首:“放過我吧,放過我吧!”
他之前也是看着同伴在身邊死去,那些同伴的死在他心裏掀不起一點波瀾。因為他知道對方是軍隊,弓弩能躲,能擋,槍劍能躲,能擋,在此之前他哪怕是在邊塞上,與敵人的騎兵對沖也沒有一絲恐懼,前幾天偷襲的中州鐵衛甚至也被他砍傷一個,他本該冷血無比。
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或許不是自己不恐懼。
只是他已經習慣了別人的生死。
但是現在他還沒習慣自己的生死。
他開始恐懼,他明白了別人的恐懼。
聞不一把那個人掂了起來,給了那個人兩耳光讓他冷靜下來,便開始問:“你們從哪來的?”
“就……是……是從武夷山下來的,求求你放過我吧!我給您當狗!求求……”
“還有多少人?”聞不一不耐煩的繼續問。
“本來……本來還有一百多個,我……我們走散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您放了我吧,我不當匪了……”
“你們要去哪兒?”聞不一繼續問。
“好像是往北……對,就是往北,您留我一條活路吧,我給您找他們……求求……”
“你殺了多少人?”聞不一問。
“我不知道……我沒殺過人……求求你放過我吧!求求你了……呃……”
那匪徒話還沒說完,已然身首異處了。
聞不一將無頭屍體扔在一旁,跳到房樑上,確認是否還有其他匪徒藏匿,卻只看到死人,聞不一不再耽擱,天外劍回鞘,轉身嚮往北去了。
因為聞不一是從官道走來的,一路上也沒遇見除了這夥人之外的匪徒,所以聞不一覺得大部隊的匪徒有可能是從村莊間連結的小路往北前進,而且應該是步行前行,少有人騎馬,為了便於躲避官兵,肯定選擇不劫掠,或者少劫掠,以加快行軍的速度,而且這幾個人所劫掠的村莊,肯定不是大部隊行進的路徑,所以現在的聞不一要前往官道上打聽情況。
到了官道上,打聽了幾家茶亭,才確定匪徒的方向,一夜疾跑,便發現了腳印與幾個馬蹄印。
“還在跑啊。”聞不一笑了起來,手中的天外劍緩緩拔了出來。
……
“老大,休息一下吧,都走了快一夜了。”
“前面有個村莊吧,那就讓兄弟們休息一下,明天早上去村裡搶點東西,搶點女人玩玩。”領頭的人停了下來,往遠處望了望,把刀從腰間解了下來。
“老大,你說我們怎麼這麼倒霉?”另一個人來到了領頭的面前,問了起來:“我們就這樣走了?任務還沒完成呢!”
“活着最重要了,這群匪徒都是烏合之眾,也成不了大事。”領頭人突然說起了另一種語言:“等段時間,訓練也好,從新招人也罷,再回來繼續完成任務就行。”
遠處聽到的匪徒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只能撇撇嘴,跟身邊的同伴使眼色。
“什麼任務啊!”
“你他媽的……任務都記不住?!不就是”頭領氣急敗壞的回頭剛想打那個人,突然停下了。
“誰?”
“誰?”遠處的樹上站着一個人影,用極其熟練的譚風島語問着:“我也想知道你們是誰?”
“一群譚風島的賊人,來我七庭漢地意欲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