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鎮長
“放什麼……狗尾氣！”
淡辰望着這份白紙黑字的文件，緩緩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盡量壓下更多口吐芬芳的衝動，至於方才惦記着對那位素未相識的凱米希醫生的道謝，也暫時的忘卻了。
精神療養院？精神病院？
他伸手摸了摸腦袋，並沒有摸到繃帶，也沒有傷口。
又運轉思維，一一回憶起學生時代某道高深奧妙的難題解法，歷歷在目。
搖一搖頭顱，確認自己的記憶與精神沒有問題后，淡辰皺着眉頭，望着盧西恩，要討個說法。
“目擊者是誰？”淡辰問道。
“不知。”盧西恩淡淡道。“檢舉電話由公共話亭打來，以保護的原則，接線員小姐沒有直接詢問來電者的姓名，但相關人員趕到現場，確實在車中發現了你，既然檢舉情況屬實，除非這位匿名人士原意公開接受嘉獎外，我治安局不會調查他的身份。”
“所以，僅憑一個不知名人士的一片之詞，我就被定義成了精神病？”淡辰不解問。
“這是凱米希醫生與我經過多方面考慮決定的。”盧西恩眨眨眼睛，臉龐英俊，細長的白色睫毛似一對飛蛾在撲翅。
“說不定你口中所謂的目擊證人就是將我打昏關進車內的傢伙呢！”淡辰再度克制口吐芬芳的衝動，他再次強調，自己的精神狀態相當正常，可盧西恩只是笑笑，表示自身作為瑤金娘鎮第一警長的判斷有一定的份量。
氣氛一時沉默，安靜。
淡辰望向對面牆上的時鐘，時間正值午夜，光滑玻璃映射着一張略顯憔悴的臉。
一道悵然若失的嘆息聲自腦海中迴響，自己的臉，滿是鮮血的模樣浮現。
‘我’竟要殺我，如此荒唐無稽的事真的發生過嗎？
他突然覺得心裏沒底，難道一切都是精神錯亂的臆想嗎，自己真如盧西恩所言，做過一些不存於記憶中的行為？
“人們互相刁難才是日子艱難的根本原因，不如你我各退一步，你在文件上按下手印，簽下名字，而我，下班回家，皆大歡喜。”盧西恩將沉默打破，遞上印泥。
印泥配合盧西恩病態蒼白膚色，紅的發艷，晃然間，淡辰似看到盧西恩的左眼沒有眼白，整隻左目漆黑如淵，可一眨眼，又恢復了正常。
“拉克爾精神療養院有着完備的治療措施與經驗豐富的醫師團隊，靚麗的護士，有趣的病友相伴……盡可放心好了。”
察覺到淡辰臉上的疑惑、猶豫不決，盧西恩用富有親和力的嗓音介紹起這家富有盛名的精神病院，並表示認識院長，可以為淡辰引薦，提供優質的治療服務。
淡辰咳嗽了一聲，在盧西恩叨嘮的時候，他還猶豫着要不要將‘鏡中人’這一事件告訴這位警長，但現在，他果斷決定將此事埋在心裏。
“感謝你的好心，但容我拒絕，我認為我的精神狀態正常，不需要精神層面的療養。”淡辰拒絕，思考盧西恩為何如此迫切希望將自己送入精神病院的原因。
首先判斷是盧西恩與院方有某種利害關係了，好比理髮師為客戶推薦友商的頭髮護理產品。
“決定權應該是由我把握吧，長官大人？”淡辰直視對方雙眼。
盧西恩沒有應答，嘴角微微抽動，手輕輕撫摸着腰間的“銀手鐲”，有將其取下的趨勢。
這時，病房大門突然打開，一名身材高大修長的男子大步走入。
盧西恩看清來人，
一驚，連忙起身，微笑道：
“鎮長，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被稱呼為鎮長來訪男子沒有立即應答，視線在房間內掃視一圈，最後停在淡辰臉上，深邃的眸子散發的目光極具穿透力，彷彿能將人看透。
淡辰望着這名容貌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男子，沉默片刻，緩慢吐出來一個字：
“哥。”
男子名為淡名，正是淡辰那大其十八歲的兄長。
等下，方才盧西恩怎麼稱呼來着？
鎮長？
什麼情況？
印象中特不靠譜的兄長有這般能耐么……淡辰暗自吐槽，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可看到盧西恩收起二郎腿，老老實實站起身來朝男子發出的禮貌問候，嘴角也是一抽。
“看起來這兩年裏，你在療養院的康復治療相當成功。”
淡名溫和道，他看起來十分年輕，保養很好，眉宇間充滿朝氣，完全沒有男人奔四的態勢，跟本看不出淡辰是其父母老樹開花的幼弟。
兄弟二人皆是內斂的人，此番相逢，並沒有過的感情外露。
“……”
一旁，盧西恩的笑容有些凝固，默默將手中的入院文件揉好，塞入口袋，人麻了。
“只是兄弟重逢，竟是在這等場合。”淡名望着淡辰身上插着的數道針管，眉頭輕挑，眼神給到盧西恩。
“……”
盧西恩微微低頭，沉默，在自己管轄區內出現狀況，自己確實有責任關聯，且總不能把剛才還想送鎮長之弟入精神病院這事說出來吧。
“盧西恩，我已從凱米希女士處了解了事情經過，我對你保證，吾弟並沒有精神上的問題，亦沒有受到那種層面的意志干涉……嗯？”
淡名說著，拍了拍淡辰的肩膀，卻不巧扯下一條針管，無色藥液當即滴落地上，他怔了怔，馬上把針尖扎回了原處。
“……”
淡辰無奈閉上眼睛，臉上泛起一絲苦笑，兩年過去，兄長還是沒變化。
“辰，凱米希女士說，休整一晚，明日就可以出院，我會安排雅絲蘭小姐為你整理好房間，不用擔心其他問題，我家還蠻大的。”淡名嗓音溫和，吩咐淡辰躺下，而後看向盧西恩，嚴肅道：
“盧西恩·珀琉斯·奧利維拉警長，能談談嗎？”
“當然可以，鎮長。”盧西恩臉上洋溢起迷人的微笑。
啪，燈關了，房間陷入黑暗。
二人出於不打擾淡辰休息的顧慮，選擇前往隔壁的接待室。
侍房門關上，房間寧靜，只余藥水輸送的滴答聲斷續傳入耳際。
淡辰躺床上，細數腦袋抽痛的次數。
窗帘輕輕掀開，有風吹拂而入。
淡辰突然看到，陽台上，站立着一道人影。
人影與黑夜交融，眸光森寒，靜靜佇立。
窗外，雲層淡下，一縷月華灑落。
一隻胳膊抬起，銃槍在月光下泛起冰冷的光澤。
月光銀白，映照人影面貌。
一張腐爛的臉，慘白可怖。
扭曲的指節，輕輕扣下扳機。
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