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網之魚

雨漸漸大了，馬廄里的馬很安靜只有偶爾的響鼻，才會讓人記起這裏拴着三四百匹牲口。伺候牲口的馬夫頭年輕時在上駟院伺候過御馬，擺弄牲口是把好手。馬夫們就住在馬廄里臨時搭起的帳篷里，一是方便晚上給馬加草料，二是怕半夜臨時有用牲口的找不着人。彭初六和白芙蓉兩個就躲在馬廄南側的草料棚里，兩人半趴半跪在草垛中間，身上的衣服已全部濕透。白芙蓉打着哆嗦低聲問道：“彭哥咱們得等到啥時候？這太冷了”說著像彭初六靠了靠。彭初六沒應聲向外挪了挪，聽聽沒人過來翻身躺下，雙手枕着頭翹起二郎腿伸手拽了根草梗叼在嘴裏，有一下沒一下的掂着腳。白芙蓉見彭初六不理他側身推了他一把，“跟你說話呢咱們啥時候跑啊”？彭初六抬眼看了看他不耐煩的道：“隨時，你願意跑沒人攔着你”。白芙蓉眨眨眼涎着臉湊上去“哥還是聽您的，兄弟這條命都是您救的，以後以您老馬首是瞻”。彭初六臉帶笑意“這還差不多你呀消停的等着不出一個時辰，必見分曉”。白芙蓉嘴裏答應的好，可趴了沒一會轉頭又問道：“彭哥你說那玩意到底是啥怪物啊？咋打雷都劈不死讓你一刀就給砍了呢”？白芙蓉這話正搔在癢處，彭初六聽了臉上頓顯自得之色，清了清嗓子道：“要說那妖孽的來歷說來可就話長了，此物乃天地靈氣所聚”。白芙蓉瞥了撇嘴道：“看着不像啊，天地靈氣就聚出這麼個丑物，不過您這開場聽着熟”。“少打岔”彭初六不悅的甩了臉子，盤膝坐了起來手裏捏了個劍訣，自顧自的連比劃帶說道：“天地間孕育萬物皆有向道之心，此妖得道前本是西昆崙山泰曄池畔的一隻三足金蟾”。“彭哥我看着了那妖怪四肢俱全，不是三條腿”，白芙蓉質疑道。彭初六微抬眼皮瞥了一眼遂即道：“豈不聞！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白芙蓉搖搖頭表示不懂，彭初六綻顏一笑點點頭表示滿意。彭初六繼續言道：“這是老子，不是老子就是太上老君說的，意思是沒啥想啥缺啥補啥”。白芙蓉點頭道：“老子講理”！彭初六詫異的看了這小子一眼，心想“這小子有慧根？不能啊咋看都不像啊”。晃了晃頭繼續道：“一百年前此妖修成人形遁入世間，為了修鍊每三年要吃童男一對，這些年也不知吃了多少良善之人；合該它報應到了在此間遇到了小爺我！小爺我使手段引天雷勾地火雷擊此妖，可誰成想這妖精也不簡單，不僅將一身的疙瘩修鍊的堅硬如鐵；更是將金線織入補服中硬抗了這天雷劫”。說到此處彭初六停了停瞥了眼白芙蓉，只見白芙蓉瞪大雙眼微張着嘴，一臉的不可置信。彭初六暗暗點頭“這話不能太滿，得留出氣口讓人琢磨”。“這妖孽已是七殺星入命，遷移宮逢凶還圖自妄想得脫大難。就在我正准被以命相博之時，忽然一道紅光直射入泥丸宮，但只聽得腦中洪鐘大呂之音：玉虛宮法旨到！此妖惡貫滿盈天道難饒，今朝應劫時不我待！特賜斬妖訣誅殺此妖”！白芙蓉一見彭初六手舞足蹈聲音漸高連忙按住他“哥、哥這段好，這段好跟南城劉瞎子的《封神演義》一摸一樣”。“是么？有可能有點串”，彭初六興緻剛起還要接着上文繼續開書，忽然人聲乍起由遠及近。馬夫們慌忙鑽出帳篷，看到來的是游擊將軍的侍衛問明來意不敢耽擱，連忙備馬的備馬套車的套車。白芙蓉見狀連忙問道：“哥機會來了跑不”？彭初六目不轉睛的盯着眼前這隻隊伍，搖搖頭說道：“不對勁啊我算計着該亂一下啊，

這他么咋跑啊”？白芙蓉立馬慌急起來說道：“我看一老頭上馬車了，要不咱們跟上想辦法上馬車”。彭初六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你瘋了你沒看着轉圈圍着當兵的，那老些火把燈籠，你還沒靠前就得讓人紮成篩子”。“那咋辦呢不能留在這等着被抓啊”，白芙蓉急的快哭出來了。彭初六淡定的望着眼前一行車馬，從容道：“放心讓這夥人先走，一會還不亂我就給他們找點樂子”。白芙蓉迷惑的看着彭初六一臉的質疑，彭初六頓時大感受辱強辯道：“不騙你，一會你摸進馬夫帳篷里找到點火之物，你看看咱們這周圍全是草垛，別看有點濕咱也不想火太大啊，到時候只要煙起來一亂，誰還顧得上你我這兩條小泥鰍啊”。白芙蓉起初臉上一臉的不情願，待聽到後來漸漸的情緒高漲“哥以前咋沒發現？你就是活諸葛亮！他們還都說你是傻子我看他們才傻呢”！彭初六摸了摸鼻子訕笑道：“我以前那是韜晦之策，豈是爾等凡人能領會的”。兩人目送一行人馬護着那輛騾車向營門行去，馬夫們簡單拾掇了一下又回到帳篷內休息。兩人坐在黑暗中都失去了談性，正在昏昏欲睡之時忽然間遠處黑暗中一抹光亮映入眼帘。

彭初六騰的起身聲音中難掩興奮：“來了、來了”！似乎是為了驗證他的話緊接着又是幾處火頭突突亮起，營中嘈雜之聲漸起。白芙蓉一臉懵看向彭初六“哥這誰幹的？咱們沒動手呢”？彭初六一拽白芙蓉大笑道：“你忘了老子是誰了，大羅金仙轉世！諸葛武侯重生！放火還用自己動手”？說著兩人向馬廄臨時立起的大門衝去，經過出來看熱鬧的馬夫們，彭初六還不忘大聲招呼吃驚看着兩人的馬夫們，“別干看着都趕緊救火去啊”！也不管馬夫們如何二人聯手向大營北側黑暗處闖去，只聽得黑暗中嘣嘣兩聲弓鉉響，兩隻羽箭直奔二人而來，兩人急急躲過卻見黑暗處人影撞撞似乎埋伏着無數人馬。彭初六伸手拉過白芙蓉低喝道：“往南去”！白芙蓉一邊跑一邊大口喘息“南邊亮全是人能成么”？彭初六咬着牙冷哼道：“哼！沒看出來這是往南邊趕咱們呢，北邊走不了先往南，見機行事”。二人急急跑向南方營門處，遠遠的看着營門口並無衛兵把守，卻見兵士們四下驅趕着戴着枷鎖的流人，向營門方向跑去。二人躲在一邊看着這一奇景，只見有流人不願逃走跪下叩頭卻被一刀砍翻，其餘的立刻狼奔豕突。二人面面相覷不明就裏，白芙蓉開口問道：“跑不跑”？彭初六沉着臉死死盯着營門“再等等，我總感覺前面是個套”。不一刻四處火頭漸漸熄滅，營中走動的人越來越少，彭初六盯着空蕩蕩的營門口，感覺這簡易的大門像一張正欲擇人而噬的巨口，兩側的燈籠像兩隻眼睛緊緊的盯着你！白芙蓉急躁的聲音再次響起：“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跑吧”！話音剛落白芙蓉就像離鉉之箭直奔營門而去。彭初六不曾防備一把沒拉住，只能在後面邊追邊喊：“往南跑！想活命就往南跑”！白芙蓉只道彭初六怪他不聽指揮，心中暗想“還跟我裝高人，這當兵的專把人往南趕肯定沒安好心，好不容易跑出來我可不去送死”。勘勘跑出營門白芙蓉轉身向東便走，綳鉉聲中彭初六大喊道“趴下”！白芙蓉倒地的一瞬間心中暗道“完了、完了白忙活了”。彭初六搶上前去，貓着腰拖拽着慘叫不止的白芙蓉。好在對面密林中一陣箭雨後再次歸於平靜，並沒有兵士殺出。彭初六將白芙蓉拖到暗處，只聽得白芙蓉爹一聲媽一聲叫的凄慘，忙按住他問道：“傷哪了趕緊說別光瞎叫喚”？白芙蓉一邊嘶喊一邊摸索“怕不是有四五處，這回活不了了”！彭初六低頭細看，只見他混身上下只大腿挨了一箭，其餘處只有血跡並無箭矢。彭初六一把捂住白芙蓉的嘴“別叫了再叫你活不過半柱香”，叫聲戛然而止。彭初六見白芙蓉冷靜了低聲道：“別怕就中了一箭在大腿上，你先忍着點死不了”。說著揀了根樹枝讓白芙蓉咬着，雙手握住箭桿說了聲“忍着點”將箭桿撅折。白芙蓉悶哼了一聲臉上冷汗直流，嘴裏顫抖着道：“哥我沒想自己跑，我就是怕沒機會了，你、你可別丟下我”。彭初六眨了眨眼似笑非笑的看着白芙蓉，“你小子什麼熊樣子我能不知道？放心你我機緣未盡我不會舍你而去的”。白芙蓉聞聽此言心下稍安，強挺着坐直身子問道：“哥你一直說必須奔南去，可明擺着官兵把人往南趕南邊肯定是陷阱，咱好不容易跑出來可不能自尋死路啊”。彭初六見白芙蓉說的鄭重，也正色道：“兄弟我能害你么？你自己也試了往北、往南都有人暗中埋伏，擺明了告訴你此路不通！咱們要想死中得活就必須逆風行船”。說著看了看似乎還心有不幹的白芙蓉，神秘的一笑“你忘了哥哥是幹嘛的？我已經暗中佔了一卦，卦相上明示明夷下離上坤，光明受損，前途不明，利西南不利東北”！白芙蓉聽罷露出瞭然之色“那咱們現在就走？可我這腿”？彭初六揮揮手道：“無妨我架着你，咱們跟着他們見機行事”。說罷彭初六摻起白芙蓉，兩人避開大道直奔西南而行。一時間那真是：急急如喪家之犬，慌慌似漏網之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