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我是那柄刀
“你不是不知道，大周皇朝眼下最大的弊端是什麼。”
方林的聲音有些低沉，他不準備跟關仲搞那些彎彎繞繞了。
有些人覺得上位者說話深沉，語焉不詳，心思總是需要揣度，那是因為在上位者的心裏，你還不夠格讓他對你直來直去。
對於現在的方林來講，關仲確確實實是一個下位者。
這並不是歧視，而是實力地位不對等所帶來的交流落差。
不過關仲眼下的處境與態度，激發了方林的惻隱之心，想要拉他一把。
關仲自然能察覺到方林態度的變化，聞言后，眼裏閃過一抹喜色，復又被滿腹愁緒所替代，再度一拜，恭敬道：“求冠軍侯給關某指條明路。”
方林搖頭：“以你現在的處境，哪有所謂的明路，或壯士斷腕，或玉石俱焚，你只有這兩種選擇。”
關仲聞言，面色更加難看，陰晴不定，良久才抬起頭，眼裏帶着最後一份希冀，聲音嘶啞道：“當真，沒有兩全其美之法么？”
方林再度搖頭：“若你能趕在本次恆境之行昭告天下之前去往京都面聖，兩全其美之法其實有很多。”
“不得不說，相比起咱們的陛下，你這個恆國君主，差了不是一點半點……我沒有羞辱你的意思，但確實，你的敏感性太差了。”
“我若是你，孔郁家的慘案發生之後，第一時間，便會想到如今這個局面。”
“當然，這也不能怪你，畢竟你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帝，從來都是上位者的角度看待事情，忽然成了下位者，有些東西不是那麼容易掰過來的。”
見關仲嘴角蠕動，似要說話，方林沒有給他這個機會，繼續道，“其他的不必多說，我便直接告訴你，朝廷落在諸侯們頭上的刀，自本侯此番恆境之行，昭告天下開始，便當著所有人的面揚了起來……收，肯定是收不回來了。”
“收，便是朝廷自己扇自己巴掌，失去威信，讓本就因為諸侯之亂而動蕩的朝政更加混亂。”
“你覺得，是你關仲的一條性命重要，還是朝廷的威信重要？”
對面，關仲聽得滿臉毫無血色，不過他深知，方林是對的，自己的敏感性實在太差了。
自孔郁一家慘案發生后，他不是沒有覺得蹊蹺，亦不是沒有想過眼下的處境，但當真沒有想過，事情竟然嚴重到了這個份上。
他只是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似乎要有麻煩，但真的沒有想到是這般滅頂之災！
“該死的孔郁！若早知如此，朕應該……我應該索性取了他的性命！”
關仲極為後悔，當初孔郁要進京告他，他還覺得無所謂，清者自清，別說不是他做的，便真是他做的，朝廷也不會如何，畢竟各個諸侯國中，諸侯與巡撫的關係大多惡劣，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呵……朕？”方林搖了搖頭，“關仲，你從皇帝變成諸侯，也這麼久了，這麼長時間過去，從某些時候仍舊會下意識來上一句‘朕’來看，你還意識不到，這便是你們這些諸侯的原罪？”
“當皇帝的時候，帝王心術一個比一個會玩，怎麼變成臣子之後，便一個個的都忘了呢。”
“不是忘了，怕是故意不去想，不敢去想。”一旁，凌雲一針見血。
關仲沒有說話，只是嘆息。
“不想，事情難道便不會發生？”方林搖頭，“還是都覺得，諸侯國反正那麼多，到時候看誰倒霉，反正最倒霉的那個應該不是我，等什麼時候殺雞儆猴了再說？”
“那麼恭喜，關仲，你便是最倒霉的那隻雞。”
“……求冠軍侯救命！”關仲沒有別的話要說了，只有這一句。
“救命？怎麼救呢？”方林再度搖頭，“你要知道，揚在你們諸侯頭上的那柄刀，沒有握在我的手中。”
“我是那柄刀。”
“求冠軍侯救命……”關仲聞言，有些絕望地望向方林，“我知道的，陛下會聽您的，只要您肯放關某一把，陛下會聽您的，求您開恩！”
這話說的，讓方林眉頭皺了起來。
“關仲，你自私了。”方林沒有說話，一旁的凌雲忍不住喝道，“你也是當過皇帝的人，自當知曉，功高蓋主都已經不足以形容他了，某種程度上而言，他比你還危險。”
凌雲自然知道方林在老皇帝心中的地位，知道方林即便真的忤逆了老皇帝，老皇帝也不會放在心上，自會仍由他放手施為，老皇帝對方林有着極大的信任。
但這是辛秘，關仲並不知曉，是以在她看來，提出這般要求的關仲，是自私的。
“凌雲大人教訓的是。”關仲聞言連忙施禮，作剛剛反應過來狀，“冠軍侯恕罪，實在是關某心急如焚，考慮不周。”
你考慮不周？老子看你是死道友不死貧道，雖然不是算計老子，卻也確實沒將老子的安危放在心上，只管自己活命。
方林瞥了關仲一眼，有些意興闌珊。
他是動了惻隱之心，想要拉關仲一把，卻是沒想到這混賬東西根本不值得。
這就相當於一個落水之人呼救，岸上的人本來熱心腸地想要給他找個竹竿，結果那人卻想讓他也跳進河裏救他。
這說明什麼？
說明被救者只想被救，根本沒有考慮施救者的死活。
這他媽還救你個鎚子！
作為施救者，方林很惱火。
他也沒藏着掖着，直接望向關仲道：“你讓我很失望，我這柄刀，可以砍脖子，亦不是不能砍只手，砍條腿……本想着放你一馬，只砍一條腿算了，結果，你沒有把握住機會。”
“不……冠軍侯恕罪！關仲知錯了！”關仲聞言，意識到自己似乎錯過了最後一個機會，臉上徹底沒了血色，再也沒有了曾經作為皇帝的矜持，跪拜下來，對方林叩首。
在活命面前，什麼矜持，什麼尊嚴，都是狗屁！
在方林相當於下了催命符之後，這一刻，他什麼都不想了，只想活命，為此，他可以付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