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1）
33
仇媽媽剛做好午餐擺上餐桌，仇荔用鑰匙開門，說了一聲“我回來了”，便站在玄關處換鞋。
等她直起身子，才發現家裏還有一位不速之客。
仇媽媽樂呵呵招呼着：“彭曉今天來了，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快，別愣着了，去洗手吃飯。”
彭曉從沙發上站起身，走上前幫她拿包，臉上帶着溫煦的笑。
“阿姨說你跟同事一起去露營了，玩的開心嗎？”
仇荔揮開他的手，冷下臉色，沉默的走進衛生間洗手。
一頓飯，吃的十分沉默，仇荔跟彭曉之間零互動。
除了仇媽媽在不停的給兩人布菜。
仇媽媽發現了仇荔的異常，她斂下神色，不動聲色的打量着兩人。
午餐結束，彭曉跟仇荔坐在客廳沙發上，電視裏播放着某大熱喜劇綜藝，近期是仇媽媽最愛。
仇媽媽從廚房洗完水果出來，打破他們兩人之間的冰層。
“嘗嘗這個李子，我剛買的，又甜汁水又多。”
彭曉接過水果，禮貌道謝：“謝謝阿姨。”
仇媽媽笑着道：“小彭啊，下午你跟荔枝一起出去逛逛吧，不用管我，我跟樓下張阿姨她們約好打麻將了。”
彭曉低笑，溫煦回應：“好。”
“我不去。”仇荔突然出聲。
“我很累，下午要補覺。”
說完，她忍着脾氣，從沙發上站起身，居高臨下看着彭曉道：“飯也吃了，你可以走了吧？”
仇媽媽拉她，“你這孩子，突然發什麼脾氣啊——”
“阿姨，荔枝說的沒錯，我下午正好也約了出國前的那些同學，荔枝不願意去就算了，我下次有時間再來拜訪你。”
說完，彭曉就起身到玄關處換鞋準備離開。
仇荔把視線移到陽台，心裏難受的快要喘不過氣。
仇媽媽追到樓下，語含抱歉的說：“小彭啊，荔枝這段時間工作壓力太大了，她昨天跟同事一起肯定也沒休息好，你要多體諒體諒哈。”
“阿姨，我都知道的，是我先對不起荔枝，她生我氣，跟我發脾氣，都是應該的。”
“那阿姨就不送你了，你回去路上慢點開車，下次有時間再過來玩。”
“好的，阿姨。”
仇媽媽上樓后，仇荔已經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她敲了敲房門，叫了幾聲：“荔枝，你睡了嗎？媽媽進去了？”
裏面沒有應答，仇媽媽扭動門把手，推門進入。
仇荔把自己埋在毯子裏，整個人包裹的密不透風。
仇媽媽去扯毯子，沒扯動，她坐在床邊嘆了口氣，“你想把自己悶死啊？把頭露出來透透氣。”
仇荔還是不動，自己跟自己慪着氣。
“你呀，這脾氣還真是跟你爸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仇媽媽笑着說，隔着毛毯戳了戳仇荔的額頭。
“都說女兒像父親，你爸要是知道你脾氣這麼倔，一定又該跟左鄰右舍吹噓了。”
“你從小他就愛四處抖你黑料。”
仇荔蒙在毛毯下的臉龐，佈滿了眼淚。
仇媽媽的話，讓她擁堵的淚腺不受控制，哭到鼻塞。
仇媽媽繼續說：“荔枝，我知道彭曉惹你不開心了，如果你心裏不舒服，你可以跟媽媽傾訴，有媽媽一直在你身邊。但是，彭家對我們有恩啊——”
……
那年——
是仇家最黑暗的一年。
仇荔小學六年級的時候，他們一家人從偏遠縣城搬到市區。
海城那時候是有名的文明城市，各個行業都蒸蒸日上，人民闔家歡樂。
也曾被評為，生活幸福感最高的城市。
仇爸爸是公交公司的一名司機，每個月領着微薄的薪水，仇媽媽在服裝廠上班，每個月的薪水也不算多，但一家人的日子如電視裏報道那樣，和樂融融，幸福感爆棚。
仇荔自身聰慧努力，靠着優異成績被錄取進海城市一中初中部。
仇家的日子越過越好，仇爸仇媽兩個人把攢了十多年的工資，按揭買了他們現在居住的這套房子。
仇荔初二那年，仇爸爸換了公交路線，不再開邊遠城區，轉開了市區短途。
也是那一年，仇爸爸因為連續見義勇為、拾金不昧等事迹，被公交車隊評為十佳司機。
服裝廠里的工作辛苦，環境還差。仇媽媽年紀輕輕就熬壞了眼睛，又加上仇荔馬上初三要中考，她只好從服裝廠辭了工，在家裏安心照顧仇荔。
中考的最後一天，仇爸爸說他今天只有半天班，下午一定會讓仇荔出考場第一眼就看見他。
他會站在最醒目的位置等着他的小荔枝，他的寶貝女兒。
可惜，他食言了。
仇荔沒等來她最愛的爸爸，也沒等來她的媽媽。
校門口的人都走光了，直至校門被拉上了鎖鏈，他們都沒來。
仇荔心裏暗道，她回家一定要好好鬧鬧爸爸媽媽食言，然後再讓他們給她買剛出的最新款mp3。
她一路雀躍的跑回家，迎接的是黑漆漆的，空洞的房子。
樓下鄰居張阿姨慌慌張張的跑到他們家，拉着她就往外面走，邊走還邊念叨。
“哎呦，你們家發生大事了啊荔枝！乖乖，你聽阿姨的話，一會兒見着你爸爸媽媽可別哭，特別是你媽，她可再承受不住刺激了，你可要堅強點啊！”
醫院裏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仇媽媽像丟了魂魄一樣呆坐在走廊地板上，神情獃滯，臉色蒼白。
來來往往的人，在仇荔的世界裏都開始變得靜默。
仇荔顫抖着嘴唇問：“張阿姨，我媽媽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我爸爸呢？”
張阿姨滿眼心疼的看着她，不忍開口：“荔枝……你爸爸，沒了。”
沒了。
多麼簡單，又殘忍的兩個字。
仇荔最後都沒能看到仇爸爸一眼。
仇爸爸原本滿心歡喜等着開完最後一趟車換班，然後買上女兒最喜歡吃的蛋糕去學校門口接她，再說一句“我的乖女兒考試辛苦了”。
那天的天氣真的好極了。
細碎的日光被梧桐葉割碎，光影不停跳動，像個調皮的小人兒。
開到梧桐大道交叉口，車裏突發一聲厲叫。
然後整個車廂躁動起來。
原來，是有小偷用刀具割破了一位年輕女孩子的皮包，想要偷東西，被女孩子及時發現。
女孩子反抗，被小偷不小心劃破胳膊，這才引來她的厲聲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