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進城)

8(進城)

我心中暗自後悔,若是早些離開這裏,到綏化混入到通判廳府上,沒準能查到點什麼,現在通判老爺己死,最好的查案時機己經錯過,決不能再錯過這最後的機會了,這種大事一出,朱大哥和志子一定會露面,現在必須去找他們了。於是起身告辭,謊稱自己不放心綏化的朋友,急於要到綏化一行,日後再聚,先行告退。

孫德忠早看出我拿看行李要走,客氣了兩句,便不再挽留,叫家丁預備了馬車送我一趟。

我正愁這五十多里的路怎麼走,此時有馬車相送,正合我意,出了孫府上了馬車,告別孫、劉二人,一路向十間房外面行來。

剛走出沒多遠,有一人將馬車攔住。我拉開馬車的門帘,見攔車人是陳小汐。只見他背了一個小包袱,家裏的那張弓箭也斜挎在身上。我連忙下車將他拉到遠處問怎麼回事。陳小汐上到抱住我道:“大哥,我帶我去吧,我願隨你闖蕩天涯,做你的僕人。”我忙道:“別胡說,咱們是朋友,什麼仆不僕人的,你走了,你父母怎麼辦?”陳小汐道:“他們感謝你的大恩大德,無以回報,讓我這輩子跟着你,做你的保鏢也行,你看,我連祖傳的弓箭都帶來了。他們會在咱們走後偷偷搬家的。”我知道他的箭法不錯,有這樣的一個幫手在身邊,查案的成功率會大大增加,再說我也真捨不得這位小兄弟。等查完賑災銀的去向,讓他回到父母身邊也就是了。於是問道:“到時你還能找到你的父母嗎?”陳小汐點頭道:“這沒問題,他們去的是我們奉天的一個親屬家,我小時候曾跟父母回去過,到哪裏就找的到。”我點頭道:“好吧,你先跟我去辦一件事情,辦完后你再去奉天找他們,走,咱們上車。”

有了陳小汐相伴,一路不再寂寞,很快的到了綏化城外。

此時的綏化已在幾年前形成真正的城池,四周建起高七尺,寬五尺的土城牆。城區面積雖然不如現在大,由於幾年間漢人在南方大量流入,加上這裏是由津河通往十間房直奔雙廟子(今蘭西縣)的必經之地,設立理事通判廳后,已經是十間房(永安鎮)、下集廠(雙河鎮)、四方台鎮(原屬克音河段,滿人獵場)、津河鎮(原為索倫族游牧地)。四個鎮的中心,農業日漸發達,商賈雲集,居民也連到了兩、三萬人。

由於沒有高建築,我遠遠地便望見城牆,青磚豎城,也頗具威嚴。心想:“這要是建的長點高點,不也跟萬里長城似的嗎。來綏化上班有些日子了,只聽單位老同志說過綏化在1885年以前叫北團林子,主要滿人聚集地,現在看來滿人已經不如漢人多了,也難怪大清王朝會在十八年後滅亡,連老家也被慢慢漢人佔領了。”

我們來到了城門前,城門樓上寫了“迎恩”兩個隸書。我研究過幾天綏化的歷史,雖然記住的東西不是很多,但還記得大清光緒十九年綏化城池共有東南西北四座城門,東門名叫“朝旭”,南門叫“彰德”,西門就叫這個“迎恩”,還有一個北門叫“定遠”。看來我們是到的西門前。只見城牆上築了一座炮台,一門黑黝黝的大炮正對着我們來時這條路。

城門處十幾個守城的滿清士兵分列兩旁,每名士兵都背了一隻一米半左右長短的火槍。只見那火槍槍管奇長,製作也頗粗糙,好像是打一槍裝一彈的那種,雖然看起來不如現在的五、六式半自動步槍精緻,但估計威力也能不小,幾十米內打死人應該不成問題。士兵的身上穿的都鐵甲,腰上還帶了一個沉甸甸的皮囊,裏面應該裝的是火槍的彈藥,想想這些粗糙的火槍無非打的就是些鋁彈、鐵彈之類的東西。每名士兵神色莊重,城門雖然開着,往來的人卻看不到幾個。

我們下了車,車夫眼看着城門進不去,於是和我們告別後回十間房去了。我和陳小汐看見路邊有一個小茶攤,只有兩張桌子,都在那裏空擺着。可能是城裏出了大事,戒嚴後來往的人少了,連這裏的生意都受到了影響。擺茶攤的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漢,身材瘦小,因無生意可做,在那裏干坐着,見我們路過,和善的眼光一直對看我們,顯然是盼着我們能光顧一下他的生意。

我和小汐正好有些口渴,就在一張桌子前坐下來,茶老漢馬上端上來兩個粗糙的大碗,裏面是新沖泡的茶葉。茶葉有些散碎,我雖然平常喝慣了家裏的“大紅袍”,但在這裏也講究不了那麼多了,端起碗一口氣幹掉半碗,若不茶葉還沒完全泡開,真要喝到碗底才罷,如此緩了一下,準備第二囗將茶水全部喝光。

剛坐下一會兒,從路上走過來三名老道,每個人都有四、五十歲的年紀,青色的道袍在陽光下有些刺眼,加上本身同樣瘦高的身材顯的有幾分詭異。三名老道見到茶攤也過來圍坐在另外一張空桌旁。三人見我小汐一副老百姓打扮,也沒在意,只是我的短髮讓他們多看了兩眼。

由於我長這麼大隻在電影電視裏看見過老道,在綏化街面上也找不到道士的身影。就連玉真子老道長我只是聽說過,也從未見過其本人,所以在這裏都看見老道,感到十分稀奇。於是靜下心來,聽他們說些什麼。

只聽一名老道操着一口的四川話道:“大師兄法力高強,幹嘛要咱們大老遠的跑過來相助他。”另一名年紀稍大的老道接囗道:“這就是你孤陋寡聞了,一來大師兄身居要職,出頭不方便,二來和咱們關係不錯,要送咱們一場大富貴,也難得大師兄還時刻想着咱們,咱們這次一定要全力助他完成這個心愿。”那一開始說話的老道點了點頭道:“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可這麼大的事,我心裏還是沒底。”年紀稍大點的老道笑道:“自古富貴險中求,我們辛辛苦苦修道幾十年,練就這身功力,難道還真要與三清、四御白首終老嗎,當年咱們師兄弟四人入門時的一腔抱負不就是學得一身法術好光宗耀祖,出人頭地嗎,如今大師兄給了咱們這個機會,咱們感謝之餘,一定要把握住,幾十年了,這種好機會不是時常有的。”

那一直未張囗的老道插了一嘴道:“二師兄,大師兄讓咱們投奔姓劉的,說這人將來能成大器,我怎麼覺的這事有點不把握啊?”年紀稍長的二師兄道:“咱們大師兄的陰陽八卦之術從來沒失過手,這次也不會看錯,他說這姓劉的有帝王之相,一定確有其事,否則也不會自墜身份去和他結交。你把心放在肚子裏,難道幾位師兄還能騙你嗎。”說道這,目光一掃,發現我在鄰桌似乎能聽到他們說話,馬上閉口不言。對着兩名師弟使了一個眼色。三人匆匆將茶水喝完,扔幾個銅錢在桌上,起身上路走了。

我心下嘀咕,這幾個老道似乎在密謀造反,後來在史記中,滿清愛新覺羅后就是中華民國了,除了袁世凱復辟帝制當了幾天皇上外,根本就沒聽說有姓劉的在這一百多年前當過皇上啊。往前想倒是有姓劉的,什麼劉備、劉邦,但是年代不對,看來這件事後來沒成功,那個什麼大師兄,縱有天大的能耐這次也算錯了。

我想了一會,也沒將此事放在心上,問那茶老漢道:“大叔,這城裏現在讓不讓進啊?”那茶老漢道:“讓還倒是讓進,可是查的太緊了,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被當做盜賊抓起來,一般老百姓都不出門了,城裏的商鋪也差不多都關門了,就是不想找麻煩。我這茶水攤是在城外,所以才對付擺兩天。”我點頭道:“怎麼守城的不像是官府的衙役,倒像是當兵的,這是怎麼回事?”那茶老漢點頭道:“不錯,他們是依克唐阿將軍的鎮邊軍,綏化城不像內地南方城池,屬邊疆地區,內地將軍等只管軍事,而駐紮邊疆的將軍等要兼管民政。所以通判老爺一死,鎮邊軍立刻介入調查,所有綏化城的大小事務皆歸他們管理,綏化廳衙門這時候就是起到輔助的作用。”

我聽這茶老漢言吐不凡,問道:“老先生以前是做什麼的?”那茶老漢面上似有幾分得意,道:“我在咸豐年間(1851—1861年)曾在寬城子(今長春)做過幾天典史。後來年紀大了,辭官回鄉養老,實在閑着無聊,才擺起這茶攤,順便攢兩個棺材錢。”

我知道典史是清朝文官里沒品沒級的小官,相當於現在政府機關里的科員,和我的職務相當,不由的生了幾分好感,抱拳道:“失敬失敬,老先生原來是官員出身,難怪言辭透澈,佩服。”

那茶老漢見我將他抬的甚高,也很高興,坐在板登上繼續道:“小兄弟客氣了。光緒十一年自設立綏化理事通判廳以來,短短數年時間就更換了幾任通判,百姓的生活沒見什麼好轉,如今逢到災年,賑災款又丟了,只怕這日子越來越難過了。”我點頭道:“老先生言之有理,對了,這鎮邊軍的大將軍叫依什麼的,我經常聽別人提起,這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茶老漢一聽我提出這個問題,立刻來了精神頭,道;“這鎮邊軍大名鼎鼎,這你都沒聽說過,大前年,應該是光緒十六年,朝廷依依克唐阿將軍所奏,設立鎮邊軍,並同時任命他為鎮邊將軍,駐卜奎(齊齊哈爾),咱們綏化廳地面設立的不過鎮邊軍的一個旗營,大約有步兵五百,馬隊二百五十人。說起這鎮邊將軍可是位了不起的人物。滿族人,咸豐年間入伍,據說不但他擅於帶兵,而且神勇強悍,力大無窮,曾在當一名小卒時,在戰場上與五名敵人赤手肉搏,結果那五名敵人被他一個人料理了。為官三十載,留下傳奇無數。手下的上萬名將士沒有不服他的,聽說鎮邊軍每年都要設立擂台,層層選撥,最後決出最為神勇的擂主,授予官職,操練軍隊。這一規矩已經延續了十幾年,以至於鎮邊軍人人尚武,英雄輩出。最有看頭的是,最後決出的擂主要與將軍過招,贏者可受贈百兩的現銀,也不知是擂主們有意相讓,還是依克唐阿將軍果真了得,這麼多年白銀從未贈出過,嘿嘿,廉頗雖老,尚能飯否。大家都以為將軍會將這段傳奇繼續下去,沒成想這規矩在數天前被一名新入伍的年輕人打破了。”

我和小汐聽得津津有味,忙問是怎麼回事。

茶老漢道:“我也是聽鎮邊軍士兵在這裏喝茶時說的,說那年輕人也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什麼規矩也不懂,在街上餓了兩天,正好趕上前些天前綏化鎮邊軍旗營招募新兵,為了能混口飯吃,投入軍中,問他來歷,他說是在山海關逃荒過來的,與家人失散了,只剩下孤身一人。那招兵的頭目也是急於完成招兵的數額,也就沒祥加過問。到了鎮邊軍的第二日,便是公開設擂台的日子,有好事的便推薦他這個新兵上台打擂,這一上去不要緊,將去年綏化旗營的擂主一個回合就摔了下來,大家還以為是前任擂主不小心造成的,以為上去能撿個便宜,紛紛上台比試,結果被他一一在台上拋了下來,大家發現這人根本就不會什麼武藝,但是天生神力,沒有人能摔的動他。還有許多不服氣的,經同意后兩個人共同對抗他自已,同樣被摔了下來,於是又上去三個人、四個人,最後加到了八個,大家其實已經知道沒希望了,就是圖個高興,看看他到底有多大力氣,能把他從擂台上抬下來,也就心滿意足了,可這年輕人的力量似乎無窮無盡,身體就如山嶽一般難以撼動,八個人用盡了全力也沒將他推動半步,反被他帶動得筋疲力盡,汗如雨下。這一下,所有的將士都服了,一致推薦他當擂主,到卜奎參加全軍的擂台大賽,這年輕人果然不負眾望,在鎮邊軍擂台上,將十個步兵旗營,六個馬隊旗營的所有擂主在一天內全部降服,獲得了新擂主的稱號,最後依克唐阿將軍上前較量,大家以為還是依照往年的規矩,最後將軍取勝,擂主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將將軍摔倒,可這年輕人竟然完全不理會這裏的規矩,只兩個回合就將依克唐阿摔倒在擂台上,這一下算炸了營了,下面的將領紛紛要上台治這年輕人的罪,被依克唐阿將軍喝住,而且顯的非常高興,親手將一百兩白銀交到他手上,說自已縱橫沙場幾十年,頭一次敗在別人手下,自已要收這年輕人為義子,並按照軍中的規矩上報朝庭,授與年輕人‘外委千總’的官銜,日後有了戰功,再按功升職。”

我知道“外委千總”這個官銜相當於今天的正科級職務,一個新入伍的年輕人能獲此官職是相當了不起的了。心中想過,嘴上沒有說話,聽那茶老漢繼續往下說。

茶老漢道:“那年輕人在鎮邊軍落下腳后,執意要回綏化就職,說綏化還有未了之事,侍事情結束后,再隨大軍行事。依克唐阿將軍也碰巧要到綏化來檢查防務,於是便一起過來了。可偏巧今早綏化廳一連出了幾個大事,不是五千兩賑災銀被盜,就是通判老爺身亡,依克唐阿將軍只好臨時接管政務,抓起盜賊來。”

我點頭道:“抓賊也無可厚非,可這般鬧得滿城風雨的,方法還是有所欠缺。”

茶老漢聽了我的話,顯得十分緊張,左右看看沒人,忙小聲的對我說:“我瞧你也是讀過幾天書的人,說這話可千萬要小心,現在正是敏感的時侯,單就是你留這麼短的頭髮,就可治你個亂黨的罪名,再發上幾句牢騷,非把你拉到衙門堂上打上四十殺威棍不可。瞧你這身子骨,二十棍都受不了,別因為一時的口裏痛快,皮肉遭了罪。”

我被他的緊張所感染,也小心起來,不再說什麼,心中卻想,連起碼的司法公正都沒有,這是什麼社會,黑暗啊。

抬頭看看天色己漸漸暗了下來,知道再不進城,找不到住的地方,晚上就要在城外露宿了。我還從來沒在外面露宿過,知道那滋味一定不會好受,得抓緊進城找個住宿地方。於是起身結帳,我衣袋裏只有兩錠五兩的白銀,沒有零錢,幸好小汐身上有幾個銅錢,掏出來給了茶老漢。我們站起身來,奔綏化城內而來。

守城的小兵可能是站了一天的崗,有些累了,盼着早點關城門,好回去休息。雖然我的頭型有點讓他感到奇怪,還是沒為難我們,讓我們順利地過了城門,奔向城內里而去。綏化雖早有人在此居住,但此時剛剛建設城池不過數年,街道狹窄,雨天泥濘。各條街路也還沒有正式規劃。貧苦人家居住的大多是草棚馬架子、地窨子、和土草房,只有官宦和富戶才能建的起青磚房。城內的交道工具大多依靠騎馬,坐轎,和各種人力車、馬車。可能是官衙出了大事,官兵和衙役到處抓人,所以街上幾乎看不到什麼人,百姓們都早早地回家避禍去了。

我和小汐想找家客站投宿,在城裏東遊西逛,我雖然看不到自已熟悉的景觀,但在這裏卻不會迷路,每個地方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不一會,來到了一家“寶香居”客棧的門前。別人家的客棧早已關門,只有這裏還開着,門前的燈籠上用繁體字寫着寶香居三個字。店面也頗為大氣,整個客棧能有十幾間房。正和我的心意,於是領着小汐走進店來。

店內的夥計見有客上門,立刻過來招呼,將我們讓到一間正房內。屋內雖然也是土炕,但炕上鋪的挺厚,看來還不能太硌。

我真的有點睡不慣土炕,可走到哪裏遇到的都是土炕,可能是綏化冬季寒冷,土炕是當時室內重要的取暖設施所致。心中暗自叫苦,自已也就這個命了,來到這個時代有十天左右的時間了,睡土炕睡的我腰背倒是挺撥了不少,回去后一定去建議所有的青少年,若想不駝背,就讓父母為你砌個土炕吧,保證三五天就能看到效果。

吃過飯,簡單地清洗了一下,我和小汐因明天還事要做,早早地上炕睡覺了。

正睡的迷迷糊糊之際,從外面不知怎麼的就進來兩個人。我努力想掙開眼晴,可就是掙不開,在眼縫中見那兩個人,一個手裏拿着鐵鏈,另一個手裏拿着一柄鋼叉,兩個人長的十分奇特,拿鐵鏈那個人,一張臉足有一尺半長,拿鋼叉之人身材健壯,頭頂長了一對牛角,兩人皆是渾身多毛,赤足而行。

兩個怪人徑直走到我身邊,我想起身站起來,但是手腳怎麼的都不聽使喚,就是起不來,只好躺在炕上,任憑兩個怪人擺佈。

只聽那長臉怪人道:“是不是他,年紀好像差不多。”生有一對牛角之人道:“拉起來看看。”兩人伸手將我的身子拉了起來。我感覺自已一下子變輕了,輕的在兩個怪人的手中好像一點重量都沒有,隨便就被他們扯下來了。

我的身體在他們手中就像擺弄一件玩具那樣隨便,一側身之際,我在眼縫中看到有一個人躺在我原來的位置上,仔細一看,嚇的我渾身打顫,險些叫出聲來。

炕上躺的那人不正是我嗎!

我既然還在炕上躺着,那怪人手裏的我是怎麼回事。忽然間明白了這一切,在怪人手裏抓住的是我的靈魂,躺在炕上的那個是我肉身。這樣靈魂出竅,我豈不是已經死了嗎!而抓我的則是傳說中陰曹地府的牛頭馬面。

驚恐之下,用力掙紮起來,可在它們手裏似乎沒有一點效果。只覺得身子軟軟的,任由其擺佈。耳邊清楚地聽到:“這人年紀相似,但是是寅時生人,咱們要找的是子時生人,時辰不對。”話音方落,只覺身子被用力一推,不由自主的向土炕上的肉身撲去,那種輕飄飄的失重感在到達肉身的一瞬間消失了,彷彿又回到了現實社會,身體上有種重獲新生的感覺。只是還有些僵僵的,動彈不得。

只聽那馬面道:“奇怪,這人的魂魄金光透體,不是富貴命,就是有神靈保護。”

牛頭仔細看了一下,道:“他好像吃過什麼道家的仙丹,全身水火不侵,百邪難入,若不是還未超出生死薄的範圍,咱們也不會輕易將他的魂魄拉出來。”那馬面道:“快點走吧,一會時辰到了,咱們要找的人好像在隔壁。”牛頭道:“是,速去速回。”它們說走就走,也不經過大門,走到牆壁旁,根本看不出有阻攔,直接穿牆而過。

這一番折騰,我從始至終看的清清楚楚,心中不禁暗自害怕,以前只聽說牛頭馬面負責擒拿運送將死之人的魂魄,可只當成的鬼故事來聽,從未多想過,可今天自己就好險當了別人的替罪羊。原來這世間果真有牛頭馬面存在,看來人的生老病死皆有定術,不可強求。它們所說的道家仙丹,一定玉真子所贈的“老君珠”,如此說來,還真有效果,不是玉真子老道長欺騙我們哥仨。

可能是人的魂魄離體后,身體馬上變成了一副空殼,魂魄重新回來時,要適應一段時間才能恢復。我僵直了身體躺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手腳開始有了力氣,腰上用力一挺,坐了起來。

行動自由后,立刻在室內轉了兩圈,心中餘悸未消,心想:“今晚註定是個不平靜的夜晚,還是老實在屋內躲會吧,免得出去惹麻煩。”看見小汐在炕裏面睡的甚是香甜,又想道:“我如果魂魄真的被牛頭馬面帶走,早晨他會發現孫大哥已經變成一具殭屍躺在那裏,不知他會不會害怕。”

這一夜發生了如此驚心的事情,我怎麼也睡不着了,好不容易到了天亮,陳小汐也起來了。只聽走廊內有人哭起喪來,鬧鬧吵吵的似乎來了許多人,七嘴八舌地議論着。我到窗下仔細聽,原來是這家客棧的少公子由於長期吸食鴉片,在昨晚上暴斃了。

清光緒年間,綏化早有鴉片在關內流入,但由於煙價太貴,達到了一兩銀子一兩煙的程度,一般的勞動人民一年的收入也不過一、二兩銀子,所以吸食鴉片的都是些衙門、駐軍的官員還有個別有錢人,從某個方面來講,這也是當時綏化一種身份地位的象徵。

“寶香居”是綏化有名的客棧,店掌柜交往的都是綏化廳地面上的名流,不然也不會在捉拿盜賊風聲如此緊張的情況下開張營業。不一會的工夫,就有夥計進屋和我們商量讓我們退房的事,說掌柜的有話,這些日子要為少爺出禮殯,希望住宿的客人將房間騰出來,好給遠道而來的親朋居住。

我和小汐昨晚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找到這家營業的客棧,如果退了房,豈不是要露宿街頭。沒有辦法,在衣服里拿出一錠銀子,交給夥計,讓他疏通一下,我們還要繼續住下去。

普通客人一晚上的費用也不過兩、三吊錢,這一錠五兩重的現銀足可以頂上半年的房錢。果然不出所料,不一會兒,夥計回來轉掌柜的話,告訴我們想住多久儘管住,有什麼需要也儘管開口,會滿足我們一切要求。

吃過早飯,我領着小汐匆匆的在綏化城內走了一圈,看到了新建的綏化廳衙的門樓,形狀大致和今天所看到的差不多,因是剛剛建成一年,門前的土路也沒有今天鋪的那樣高,所以看起來格外的高大威嚴,不由的心中感慨,百年後綏化城內的古迹,只剩下這個門樓,我在這看到的什麼古城牆,門庭小院都已不復存在,時代進步是好事,可老祖宗留下來的一些精華的東西也不該隨歲月的流逝而消亡。

轉了一會,由於看到有巡邏的官兵在拿人,心想風聲如此緊張,想調查盜銀的去向也無從下手,先避避風頭再說吧。於是又和小汐返回了客棧,閑着沒事,在一旁看人家如何辦喪事。

在當時的社會,窮人家辦喪事十分簡單,往往只用一張草席將屍體一卷,出城找個地方一埋也就算了。而富戶則大不一樣,不但要停屍三天,其間還要大設素宴,邀請社會上的達官貴人和親朋好友過來納禮,以示隆重。所用的棺材更是講究,乃是落葉松的實木棺材,塗成紅色,上面還要繪上雲水花鳥等圖案。店裏和尚道士找了一大堆,在哪裏忙着超度亡魂。人來人往的很是熱鬧,若不是一口大號棺材擺在院中有些刺眼,時不時還有人哭喪,真不知是辦喜事還是在辦喪事。

時間到了中午,綏化各界的官宦、商賈也都知道信了,紛紛帶上禮錢過來奔喪。每名貴客到來,都有夥計高聲報告來者是誰,禮錢多少。到來的客人也都簡單地棺材行一下禮,安慰家屬幾句,然後到客房休息。

我在客房只聽夥計報名號道:“‘義升當’掌柜牛炳坤見禮,禮錢二兩,‘吉泰當’掌柜吉泰慶見禮,禮錢二兩。”心想,這兩人是開當鋪的。隔了一會又聽見夥計高聲報道:“永勝鏢局少鏢頭王義之見禮,禮錢二兩。”我心中一震,隔着窗戶看那少鏢頭長的什麼樣,只見棺材前站了一個二十多歲青年武師,神色憔悴,想是老父親尚關押在牢內,心中煩憂所致。見過禮后,進入東面的一間客房。

一下午的時間陸續來了幾十撥客人,有開飯館的,開布莊的,各行各業的商賈都有人來見禮,禮錢也由十吊、二十吊錢到一、二兩銀子不等。連十間房的孫德忠和平安堡的劉振慶也都派家丁送來禮錢。一時間,本來寬敝的客房大院,屋裏院外到處都是見禮的客人。有的客人彼此間好久不見,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聊天,聊天的內容和旁邊輓聯上寫的什麼英年早逝、名垂千古的內容毫不相干,那棺材裏的煙鬼少爺也不知聽見與否。時間稍晚,忽然聽見夥計高聲念道:“綏化廳衙門正七品教授趙鎮趙師爺委派衙門筆帖朱顯揚見禮,禮錢一兩,白宣紙輓聯一副。”短短的幾句話,讓我立刻像針扎一樣跳了起來,好比沙漠中將被渴死之人見到綠洲一樣興奮。

那朱顯揚正是朱大哥的名字。

我連忙順着門縫看去,果然是朱大哥,只見他一身籃色長衫,頭頂扣了一頂小帽,面上保留着以往的鎮定神態,拖着一條長辮在背後,我知道那一定假的。

朱大哥見完禮後轉身向客房走去,現場若不是人太多,我才不管他當什麼筆帖不筆帖的,一定會衝出去一把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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綏化鬼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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