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鍾淇奧,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鍾煥茹緩緩起身,紅玉忙去替她開門。她什麼也沒說,默默帶着湘兒和紅玉出門離開了。
回到鍾府的時候,那把殘心還靜靜躺在她的琴桌上,她叫來一個小丫頭詢問,小丫頭告訴她,殘心送到古園,古園的人拒不肯收,東西不是他們送的,所以也不肯接收,請小姐去找送琴之人。
夜色沉沉,鍾煥茹坐在房裏,卻了無睡意,望着手腕上的一串鑽石手鏈出神。
這是十五歲時,隆震海送給她的定情信物。一根細細的白金手鏈上,點綴着“如”“海”兩個用鑽石鑲嵌的字。一是取鍾煥茹和隆震海名字的諧音,也是取“情深如海”的意頭。顆顆璀璨的鑽石光彩奪目,盤旋纏繞在她手腕間,襯得她的皓腕更加纖細柔嫩。
她摩挲着顆顆冰冷華麗的鑽石,想着與隆震海曾經的往事,心頭泛起陣陣疼痛,眼前漸漸模糊起來。
自從那日之後,鍾煥茹就不再與榮君南單獨見面了,他偶爾約她出去,她也是禮貌婉拒,榮君南也不惱,依舊紳士優雅,鍥而不捨。
寧都關於隆震海和丫鬟的風流韻事漸漸平息,似乎終於被人遺忘了。直到第二年七月,盛夏時節,蘭馨產下了一個男嬰。隆震海下了死令,誰敢泄露一個字出去,就軍法處置。可是好事不出門,越是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越是不脛而走。
幾乎一夜之間,寧都的街頭巷尾又沸沸揚揚傳播着隆督軍喜得貴子的“喜事”。甚至連他從小到大接觸過的名媛淑女,明星舞女,都被一一拿出來猜測評論。說的最多最難聽的,自然是他和鍾煥茹的“兩小無猜,情深義重”,隆震海的“風流督軍”之名已經名揚崖北,人人津津樂道。
鍾夫人自然不許下人們在府里談論隆震海,可是流言紛紛,再不許,也禁不住隻言片語傳進鍾煥茹的耳中。人言可畏,鍾煥茹自覺顏面無光,自是不肯邁出大門一步。隆震海無論是打電話來,還是登門請罪,都會被鍾家上下橫眉冷對,拒之門外。
兩個人面對一牆之隔,卻覺得咫尺天涯,再見無期。
八月,辛苦懷胎十月的傅婉琳終於等到了臨盆之期。這是鍾府的喜事,自然也是傅家的大事。女兒要產子,傅家二老連忙讓傅熠航帶着一群醫生護士提前幾天就浩浩蕩蕩住進了鍾府,為女兒和即將出生的孩子保駕護航。
她已經折騰了一天,肚子疼的死去活來,還是生不下來。護士一遍遍查看,不是難產,只是骨縫遲遲不開,還不到生產的時間。
鍾夫人生了三個子女,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開了祠堂拜祖先,求祖宗保佑。傅夫人派人去廟裏上香許願,求神拜佛,把能拜的菩薩都拜了個遍。終於在半夜時分,一聲響亮的啼哭中,孩子出生了。
一個八斤重的男孩,粉白的皮膚,大大的眼睛。鍾偉宸夫婦樂得合不攏嘴,抱着孫子愛不釋手。
“哪見過生下來就這麼大的孩子!你們三個生下來都不到七斤!瞧這小模樣,說是滿月的孩子也有人信!婉琳可真是鍾家的大功臣!”
鍾偉宸坐在旁邊,伸出手指小心的逗弄着:“是啊!這哪像剛出生的孩子!模樣簡直跟睿淵一模一樣!”
鍾夫人目不轉睛的盯着襁褓中的嬰兒,笑道:“我看吶!比睿淵還好看!眼睛和小嘴像婉琳!額頭和下巴像睿淵!是挑着父母的好模樣長的!”
一屋子的人都忍不住笑了,每個人都打從心眼裏高興。鍾煥茹湊過去仔細看了看,驚嘆道:“好可愛啊!他怎麼這麼小啊?”
鍾夫人笑道:“不小了!比你出生的時候大多了!你出生的時候還不夠六斤!”
鍾偉宸問道:“名字想好了沒有?這是咱們鍾家的嫡孫,得取個響亮的好名字!”
鍾睿淵起身說道:“還沒有!婉琳說父親的學識好,等着讓父親取!”
鍾偉宸滿意的笑了笑,點頭說道:“好!我倒是想了一個,叫鍾淇奧怎麼樣?淇奧是《詩經·衛風》中一篇描寫君子的詩,描寫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金如錫,如圭如璧。瑟兮僴兮,赫兮咺兮。這也是我們對他一生最大的期許和祝福,你們覺得怎麼樣?”
“鍾淇奧,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好好好!”在眾人的齊聲讚歎中,鍾家嫡孫的名字便這樣取好了。
孩子在鍾夫人的懷裏安穩的睡着,嬌嫩可人的樣子,讓人愛不釋手。鍾煥茹忍不住想要抱抱孩子,可鍾夫人連連搖頭,無論如何不答應。怕她不會抱,失手傷了孩子。
鍾煥茹沒辦法,還是湊到跟前眼巴巴的看着,心裏有股暖洋洋的感覺在流動,流向她的五臟六腑,四肢百骸。
原來母親這樣偉大,十月懷胎,受盡苦楚,竟可以孕育出這樣一個嬌嫩鮮活的生命。他會延續父母真摯純凈的愛,延續他們璀璨頑強的生命,延續一個家族的命脈香火,原來生命這樣美好。
天都蒙蒙亮了,眾人才戀戀不捨的各自散去,幾個奶娘小心翼翼的接過鍾淇奧,輕手輕腳的回房去了。
鍾煥茹日日去看望傅婉琳,抱着鍾淇奧左看右看,喜歡的不得了。
鍾夫人在珍寶軒替鍾淇奧定做了長命金鎖,送過來一看,卻覺得過於沉重,不適合小孩子佩戴。鍾煥茹不放心,便帶着湘兒去了珍寶軒,與掌柜商量修改的式樣。
珍寶軒是鍾家的產業,所以鍾府所用的珠寶首飾大都出自這裏。鍾煥茹與掌柜商定了修改式樣,又仔細選了兩個金項圈,才打道回府。
汽車行駛在路上,鍾煥茹拿着手裏的金項圈與湘兒說著什麼。忽然,汽車一個急剎車,尖嘯着停在了路上。
鍾煥茹和湘兒猝不及防,險些撞到了鼻子,待坐穩了,湘兒連忙問道:“怎麼回事?”
司機是程遠生特別安排的,沉默寡言,身手卻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他回過頭來淡淡道:“小姐,隆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