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陰差陽錯（上）
大地開始震顫，門洞裏的塵土簌簌地落了下來。
「砰。」
一名衝進門洞的步卒仰着頭從裏面飛了出來，緊接着，是戰馬踐踏大地的可怕聲音。
帶隊的掌旅聽到聲音，踹倒了護在一旁的親兵，撒丫子就往城門左側炮，邊喊邊跑：
「騎兵，騎兵。」好像見到了什麼極為恐怖的事情一樣。
早先衝進去的士卒們，在騎兵衝鋒的那一刻，早就被嚇破了膽子，在發覺騎兵衝鋒的那一刻就開始往回狂奔，手裏的兵刃也不顧，呼喊着就往外逃命。
近乎千米的距離，戰馬早已蓄足了馬力，還不等到那些闖軍士卒逃出門洞，臉上披着鐵質面甲的戰馬就已經衝到了他們背後。
鋒利的槍頭徑直貫穿了一名步卒的後背，馬背上的騎士僅僅只是抖了一個槍花，被掛在槍頭上的步卒順勢就被抖落下去，所有的騎士都是騎槍平舉，三騎一列，衝進城門洞那一刻，就像是一支石舂，臼里的麥子避無可避。
門洞裏的那些步卒，就是被石舂舂碎的麥子，避無可避。
......
一息，騎兵衝出。
兩息，城門騷亂。
三息...
處於中軍的單岷心裏默默念着，不到三，城門處本就沒有什麼陣型的闖軍就被騎兵撕了一個口子。
僥倖躲過一劫的掌旅已經被嚇破了膽子，不顧親兵的阻攔，扔掉手裏的武器就開始往中軍逃。
不戰，將怯，軍則潰。
賀錦治軍嚴謹，征西軍中軍律更是尤甚於其餘軍旅。
「主將若死，親兵存，皆斬之。主將若怯，親兵從，抽殺之。」，那掌旅身邊的幾名親兵見阻攔不住，索性也跟着一起逃跑，心裏原本準備死戰的想法頓時煙消雲散。
戰死是必死，若是跑了，還有一線生機。
不到千人的重騎兵，衝散了數萬步軍，攻城之危已解，可這隊重騎卻是沒有迂迴撤退，而是直接向著中軍衝來。
大明騎兵效仿蒙古，除了騎士一身全身騎甲以外，戰馬還披有半裝馬鎧，即使比不上隋唐，宋金那時的重甲與鐵浮圖，卻是將機動輕快與重甲衝鋒相互兼容，既能襲擾也能沖陣。面對重甲還好，可這時與他們相對的，卻是闖軍新卒。
不是面相對，而是背相對。
被重騎兵氣勢壓迫的闖軍步卒一個接着一個被騎兵屠殺，已經跟隨部總登上城牆的牛二不知為何這時卻是出現在了潰軍當中，身旁一起狂奔的還有自己的部總，那部總在跳下城牆時摔壞了腿，跑的反而比牛二還要快一些。
本來只是城門處的闖軍潰散，城頭上的明軍見自家騎兵出擊，頓時拚命起來，牛二也是那時乘亂隨着部總跳下城牆，雖說涼州城高大，但是地上早已鋪滿了冒着油的屍體，牛二身材矮小，倒是沒有什麼傷勢。
城牆上攻上了數百人，可幸運的只有牛二與部總兩人，其餘人這時還在城牆上搏殺，怎麼看都是必死局面。
這幾萬闖軍本來就是剛剛招募的新兵，雖說西北漢子善戰，但是哪裏見過重騎衝鋒的場面，見已經有人逃跑，也不管已經爬上城牆的兄弟，扭頭就跑。
置之死地而後生，可是瘋狂逃命的眾人，卻是被殺的沒有了當初的銳氣。
往前必死，往後還有一條活路。
中軍傳來咚咚咚的鼓聲，三短三長，意思是退後者殺無赦。
鼓聲響的激烈，在逃的人卻是沒有聽見一般，只想拔腿逃往中軍，彷彿只有那裏才可以活命。將乃軍中膽，可幾名都尉此時正在潰兵之中，不見有人出來維持軍律，反而是一個比一個跑的要快。
處在側翼的沈青見攻城步軍已經被殺的潰敗，而且那些重甲騎兵馬力不減，目標儼然就是賀錦等人所在的中軍。
旁邊還有自己的同僚袍澤，都在等着中軍傳來騎兵出擊的角聲。
還有不到七八里地，沈青估算着距離，鄭永來早就對這個少年將軍不敢小瞧，見沈青眯着眼睛，手心握緊長槍，已然是做好了沖陣的準備。
沈青這旅旁邊還有幾旅，此時卻是慌了心神，其中部分人都是隨闖王一路從河南殺過來的，特別是幾個掌旅，見識過關寧鐵騎的厲害，見明軍衝殺出來一支重騎，已經是沒有了打馬衝殺的勇氣。
見明軍重騎已經衝過的潰敗的士卒，「沖陣。」沈青一聲大喝，打馬狂奔而出。
南北兩側所有的騎兵當中，唯有沈青這一旅沒有見識過重騎的厲害，一個個見自己袍澤被殺，見主將已經打馬衝出，一個個的緊隨其後，索然沒有陣列，但是氣勢倒是十足，吆喝着沖了上去。
首戰失利，賀錦直接跳過了方懷義這個自己任命的先鋒將軍，方才擂鼓就是賀錦親自下的令。
雖說賀錦之前是後來歸順闖王，但是重騎的威力自己也是見識過的，崇禎十一年，孫傳庭率關寧鐵騎南下平叛，將河南陝西等地像是成化年間對待女真一般，將這幾地掃了一個遍，心裏也同那些潰敗的將士一般，心中有了陰影，可畢竟是一軍之帥，心中雖然害怕，但還是朝着方懷義下令步軍重甲出擊。
重騎兵自西漢開始出現以來，就已經變成了戰陣中的大殺器，歷經隋唐這個頂峰時期，再到宋遼，直到席捲世界的蒙古輕騎出現，哪怕是屠夫出身的賀錦，也是知道怎麼對付這騎兵。
戰陣之中能夠阻擋這鋼鐵洪流的除了相同戰力的重騎之外，剩下的就只有重步軍了。
一隊隊持着雙手加厚長刀的重甲步軍從后陣跑來，沉重的盔甲穿在身上，雖說比不過迎面而來的重騎兵，但也給中軍一些被驚嚇住的兵卒一些安慰。
「列陣。」帶隊的都尉大吼。
千人的重甲排成五列衝到了中軍陣前，五列重甲，這是闖軍大將李過想出來對付重騎的法子，也只有排成五列厚度，這分量不是很足的重騎兵才不至於穿透陣型。歷朝歷代步軍對付重騎兵的法子都是一樣，那就是靠人命將馬速降下來，再精銳的騎兵，一旦馬速降了下來，那就是砧板上的魚肉，等着被切就是。
千人排成密集陣型，長刀斜舉，大有一種捨我其誰的氣勢。
另一邊，沈青帶着手下騎兵卻是快要殺到。
大白跑的很是歡實，儘管是在戰場上，沖在最前面的大白高高躍起，前腿一蹬，就將一名敵軍踹下馬來，沈青被大白這麼一跳，雖然有些驚慌，但還是將手中長槍順勢刺出，又是將一人捅落馬下。
方懷義見自家軍陣中有隊騎兵從側翼衝來，頓時大怒，遠遠看着雖然剛開始有好幾名明軍落馬，但是曾與蒙古騎兵廝殺過的他，自然是異常清楚重騎衝鋒的威力。
「鐵甲巨獸，當避之。」
單岷心裏也是咯噔一聲，心想遠處這個愣頭青不會是自己那侄兒。眉頭頓時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