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秦上元
箸子斜街,算是天運城比較有名的一條長街,如其名,街道如箸子一般筆直,不過按照東南西北四個正方向來說,它是斜放的。
街道兩旁做什麼生意的都有,酒樓、茶樓、藥鋪、當店等等,可謂是‘百家爭鳴’,其中最有名氣的一家店鋪當屬做皮肉勾當的百花樓。
百花樓後面是家獨院,院主人是一年前才搬進來的,一老一少,沒人知道這二人來自何方。
不大的院子因為擺設簡陋而顯得寬闊些。
一棵棗樹,樹下一張石桌以及屋檐下的兩張躺椅,就是院中的全部。
由於百花樓高有三層的原因,院子有一半常年沒有陽光照射,形成了潮濕的陰涼地。
於此同時,有一人身穿白衫蹲在院中陰涼處,架火烤着野味。
這是一個少年郎,劍眉入鬢,眸如墨染,鼻正唇薄,似有威嚴之意,俊美無雙。
少年不時的轉動手中木棍,以免把肉烤焦,燒樹枝產生的熏煙隨着微風上浮。
野兔肉烤的“滋滋”流着白油,少年撕下一小塊,細嚼一番,臉上露出滿意之色,“不咸不淡,剛剛好。”說完,正要把火踩滅時,上方傳來女人的聲音,“秦上元,老娘被煙熏了半天,一身的味兒,你不打算有點表示?”說話的是一個年輕女子,臉上摸着厚厚的胭脂。
秦上元抬頭看着女子,面露苦色,“他娘的,忘記把她的窗戶關上了。”心中雖然這麼想,但秦上元還是一臉賠笑,“不好意思啊,蘭瑩姐,打擾您休息了。”
現在快到正午,常人哪有這時候睡覺的,但是做這個行業的就像一些動物,日伏夜出。
百花樓蘭瑩白了一眼,“那還不送些肉上來,好讓姐姐原諒你。”說著用手中的絲巾在面前扇了扇。
“好吧!”秦上元不情不願的把野兔分成兩半,把小點的哪塊直接拋向窗戶,力量剛剛好,不偏不倚的落入女子手中。
蘭瑩把臉貼近手中的美味,聞了聞,得意道:“看在你有誠意的份上,姐姐原諒你了。”
和蘭瑩的開心截然相反,秦上元很不開心的把剩下的野兔,拿給正躺在躺椅上閉目養神的老者,“師父,吃飯了。”
白玄衣睜開眼睛,伸了個懶腰,慵懶道:“徒弟啊,就你這手藝,真是沒得說,要是在太平年代,真該去皇宮當個御廚,這樣也不會淹沒了你的天賦。”
被師父一頓調侃,本就心情不佳的秦上元,索性扭過頭不說話。
白玄衣大口吃着肉,還不忘訓烤肉人,“短短半天,你就犯了兩個錯誤。一,做事不周全,若你烤肉前把那丫頭屋子的窗戶關上,何須用餓肚子。二,只要和女人說話,你就沒了注意,像個呆瓜一樣,為了補足你這個缺點,咱們都在這住多久了,一點長進也沒。”說完白玄衣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也怪為師,從小就把你帶到荒無人煙的地方練武,想着你這樣不會被外界打擾,卻忽略人情世故。”
十二年前,年僅五歲的秦上元就被白玄衣帶到一座除了動物就是樹木的山脈練武。
這一練就是十年光陰,兩年前初入江湖,秦上元就顯露了很大的缺點,不敢與人交流,男人還好一些,和女子說話時,一句完整的話都不會說。
要是換在其他人身上還好一些,可幾年前秦家起事,短短一年就成為一方諸侯。
秦上元作為秦家長子日後是要接手秦家那個大攤子的,若一直是這副模樣,
該如何服眾。
當然,說是一點長進也沒有,那是騙人的,就像剛剛和那青樓女子的對話,還是挺順當的。
一陣無情的打擊,秦上元剛要開口,就被一道聲音打斷,只見剛關上不久的窗戶,就被人從裏面推開,“秦上元,你的午飯讓我吃了,姐姐也不能讓你餓肚子,這是姐姐昨日上街買的一些點心,算是交換吧,免的你被這老頭數落。”說完蘭瑩把手中用牛皮紙包裹的點心扔給秦上元,然後很利索的把窗戶重新關上。
這頓操作讓白玄衣有些不知所措,“得,老夫倒成了惡人。不過,這女娃雖然身在煙花之地,但是心卻善良。”
秦上元打開牛皮紙,拿起一塊皮酥而不散的桂花糕,說出剛才想說的話,“師父,我也不是一點長進也沒,您說過學會拒絕,就等於大長進,可咱們在這住這麼久了,跟這幾個女人也熟了,平常小事上,也沒啥可拒絕的。”
細細想來,秦上元說的也有道理,白玄衣也並非老頑固,把最後一塊肉吃進肚子,擦了擦手上的油,正色道:“這點是我疏忽了,你的意思是想再出去走一趟?”
秦上元點了點頭。
白玄衣繼續說道:“也好,你現在到了瓶頸,再埋頭苦練也是無益,那就去練練心境吧。”
“想好先去哪了嗎?”
秦上元想起上次的江湖遊歷,緩緩說道:“上次在唐州停留太久,這次先去明州,明州民風彪悍,騎軍更是天下無雙,我想去見識見識。”
明州被大洋江一分為二,統稱河西,河東。
河西與北戎草原一樣,多是游牧民族,水草肥美,是馬的天堂。
明州以北又是北戎之地,兩方常年征戰不斷,在一場場開疆擴土的戰爭中,一匹匹矯健的明州大馬成了中原王朝的騎軍象徵。
白玄衣贊同般的說道:“明州大馬,橫行天下。”
“你以後註定不屬於江湖,去看看為日後做準備也對,不過,我有個要求,到了明州,你不能去涼郡。”
秦上元面露不解,去明州不去州府所在的涼郡,那還能看到橫行天下的鐵騎?
白玄衣解釋道:“明州騎軍一直在邊疆駐軍,涼郡只有少部分守軍,所以你去不去涼郡無關緊要。”
得到一些答案后,秦上元沒有再問什麼,畢竟師父的安排,都是為了自己,沒必要問的太清楚,該知道的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以前如此,現在依舊。糾結太多不是他的性格。
百花樓。
蘭瑩所住的屋子裏,此時多了三個人,與蘭瑩一樣,都是百花樓的姑娘,身不由己的苦命人。
名字都很好聽,梅月,靈竹,沬菊,四人的名字所代表的是花中四君。
四人圍坐在桌前,有說有笑,年紀最小的沬菊故意嗅了嗅鼻子,給其餘兩人使了個眼神,說道:“好香的烤肉味,蘭瑩姐又吃獨食了。”
“剛才還沒聞到,聽小妹這麼說,好像真是,湯圓那小子不會是喜歡上蘭瑩姐了吧!要不為什麼每次烤肉,都會給蘭瑩姐送一些?”
靈竹口中的湯圓正是秦上元的小名,至於這幾個女人從哪裏知道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梅月比幾人大幾歲,沒有跟着兩個妹妹胡鬧,不過也是面露微笑盯着蘭瑩,一副等着看戲的表情。
蘭瑩不是閨中小娘,怎麼會被這三言兩語說的害羞,反而大方的說道:“這烤肉是我用桂花糕換的,可沒有白吃他的。”說完,抬起手臂,在自己的臉頰劃過,儼然一副自戀的表情:“不過以姐姐的容貌迷倒湯圓那個小雛雞,那還不是小菜一碟。”
幾人在一起很長時間,都知道對方的性格和脾氣,一直沒說話的梅月,也是忍不住說道:“那妹妹什麼時候把小湯圓拐到自己的床上吃掉?”
蘭瑩右手拄着下巴,故做深思,道:“就這兩天吧,我先準備個大紅包。”
屋內傳出一陣嬉笑聲。
因為學武的原因,秦上元六識靈敏,這些話盡收耳中。
只見正坐在躺椅上的秦上元一臉黑線,心中腹緋,“這都是什麼虎狼之詞。”
就連一向以聖人自居的白玄衣也有些坐不住了,“我出趟遠門,明日回來。”說了一聲后,雙手負於背後走出院落。
等師父走後,秦上元也回了屋子,‘偷聽’女子房中聊天可不是他的做派。
要說簡陋,這屋內可不輸院子,一張床,一張桌椅,還有桌上的油燈和兩本書。
秦上元順手拿起疊在上面的一本棋譜,躺在床上打發時間,至於為什麼說是打發時間,是因為這一年來,他都快把這本《吳躍星棋憶錄》翻爛了。
這本棋譜是前朝棋聖吳躍星所著,裏面記載的都是這位棋聖引以為豪的幾大定式和佈局。
其中‘百鬼夜行’和‘天地同壽’兩大定式在手談界名氣最大,一個變化多端,一個收官無敵。
要說博學多才,他秦上元算不上,頂多是練武還行,手談和美食也說的過去。
而那些行的人,早就上了各大排行榜,文武兩榜是家喻戶曉,不只江湖人知道,就連平常百姓也能聊上一二,與‘名聲在外’相同的是爭議同樣不小。
當然,對這些東西秦上元並不想知道太多。
只要是存在的東西,就一定有不同的看法,最簡單的一句話“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在他看來,武榜還可以以比武的方式做個排名,那文榜呢?本就不應該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