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二 晚宴（二）

月亮猶如一枚蒼白的銀鉤。軒轅櫻捲縮身子，倔強地走在風裏。仍是初秋，逐漸稀疏的草地卻已經有了萎縮的蕭條，湖水上彷彿凝結了薄薄的霜，如死一般靜滯。

黑暗是否已然降至。

蒼凜正走向這邊，見着冷風中佇立的窈窕身影，來到近處才知是軒轅櫻，笑說：“倒是第一次見你這身衣着。”

軒轅櫻的嘴角不置可否地往上微翹：“我和你昨天才剛認識，又不是很熟。”

“也是。”蒼凜解下身上的長絨袍，遞給軒轅櫻：“那麼，你平時都是這打扮？”

軒轅櫻也不介意，拿過袍子就披到身上，多少暖和了一些。她再看看蒼凜腰間的那雙“青玉”，卻是嘆了口氣，她思忖蒼凜拿了父親收藏的兵器，勢必要為此赴湯蹈火了。

蒼凜感覺軒轅櫻的情緒低落，也就無話，默默跟着她來到西邊的一處朱紅閣樓。此時晚風又起，兩人邁上樓台，遠遠望去，歷時500年的王都燈火盡收眼底，猶如黑幕前點點蜿蜒的飄零燭光，滄桑不已。

半晌，軒轅櫻才緩緩道：“父親把‘青玉’贈於你，就是把你當作自己人了，怎不去赴宴呢？”

“不習慣那種場合。”蒼凜皺了下眉頭：“我收了將軍的劍，卻也不是要做他的傀儡。”

“你倒是臉皮厚。”軒轅櫻笑出來。

蒼凜感覺軒轅櫻話裏有話，反倒開始後悔拿了這對“青玉”，接著說：“你呢？怎麼出來了？”

軒轅櫻搖了搖頭，少許嘆息：“今日來赴宴的西門嵐，你可知道？”

“當然，身為角鬥士都知道‘戰神’西門羿的名號，西門嵐是他的小孫兒。”

軒轅櫻垂眸沉默良久，語調中也多了些虛柔：“十歲的時候，我就與他定了童親，等我滿二十歲，就要嫁給西門嵐做妻子。算算時日，也只差半年而已了。”

蒼凜聽着，感到一種窒息的停頓。

“據說，王都過半的雇傭兵都出自西門家族，父親很想借這門親事拉攏他們。”軒轅櫻的話語沒有停頓，雖然，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與認識不過一天的蒼凜說這麼許多私話。

“聽上去，你不願意嫁給西門嵐？”

“不，不想。”

軒轅櫻的口吻略帶幽怨，蒼凜也明白這段婚約屬於家族聯姻。不過，畢竟是屬於軒轅家的私事，他也只是默然不語。

軒轅櫻低眉：“我的事，也許與你無關吧。”

“只有一點很好奇。”蒼凜問道：“你明明是貴族之女，為何要選擇成為一名軍團戰士呢？”

“因為，成為王都衛兵就意味着要履行保護人民的職責。”軒轅櫻低頭看着依舊通明的宴會廳燈火：“尤其是要保護那些底層的民眾，沒有他們的勞作，我們不可能享受到華貴的生活。”

“這個動機，聽上去很偉大。”

軒轅櫻無奈笑了下，“偉大談不上，也許，我只是要擺脫貴族女孩的身份，給自己找一個活着的意義吧。”

兩人的靜默代表着敘述的終結，寒風戚戚，烏鴉在遠處高鳴。軒轅櫻看向蒼凜：“謝謝你聽我說了這麼多，平日裏，我都找不到什麼人說話。”

“我也是，能有個人聊聊也不錯。”

該走了，軒轅櫻自覺話語太多，怕言多有失，就忙忙轉身下樓，走到拐角處卻被蒼凜叫住。

蒼凜看着軒轅櫻的金色雙眸，那種灼燒的溫度在冰冷的暗夜中顯得尤為可貴：“大小姐，你的戰鬥一直都很精彩，足夠讓人敬佩。”

蒼凜的聲音透着難得的真誠，軒轅櫻卻沒有太多回應，她只是略略額首：“別叫我大小姐，叫名字也可以。”

自從長大之後，軒轅櫻的情感緩緩陷入冰封，把自己心中的過往分享並存留於另一人的記憶中，這種經歷還是頭一次。想到這裏，蒼凜楚楚蒼白的臉龐和深邃如淵的眼眸在軒轅櫻的腦海中浮現上來。她用力晃了晃腦袋，不能讓自己浸入這樣的情愫，畢竟，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