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牡丹亭遇伏
且說另一邊,自那日下朝之後,常宮龍城等人又在京都接連住了幾日。
與故朋舊友好好相聚了一番。
直至今日,方才道別,率領一眾衛士,踏上了返回金陵的歸程。
萬萬沒想到,此次進京,非但相安無事,還莫名其妙獲得了世襲罔替之權。
這讓常宮龍城父子倆人皆是開心不已。
也算是因禍得福了,畢竟父子二人一開始,就是奔着辭官來的。
大祚京師,洛京城南門,一列有着近兩百鐵甲騎兵擁護的車隊,正緩緩從門洞內駛出。
正是今日離京的楚王府一行人。
不知為何?昔日繁華如車水馬龍般的街道,今日卻只有熙熙攘攘的幾個人。拂面而來的微風中也吹着些離別的味道,像是在為楚王府這一行人的離去而感到傷感。
車隊前面白馬上,橫跨着一個威風凜凜的將軍。
只見他腰間懸寶劍,手腕縛雕弓,垮下白龍俯首,頭頂射日紅纓,來將可留姓名?大祚龍驤將軍。
沒錯,此人正是常宮邊南。
而他身後那輛被甲士重重擁護着的馬車裏,坐的便是鼎鼎大名的楚王常宮龍城。
見到是楚王府的車駕,守城門官自然不敢攔截,急忙遞換了通關文牒,目送着車駕遠去。
青州,一座諾大庭院中,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湖泊,而此刻一個中年人正在湖邊垂釣。
他身着一襲綉着滄海龍騰圖案的明黃色長袍,龍章鳳姿,頗為貴氣。
不多時,只見魚桿輕輕彎曲了一下,男人頓時喜笑顏開,
“咦,上鉤了?看樣子還是條大魚。”
男人用力將魚竿一拖,果然,一條極大的鱸魚便被拉了上來。
見狀,一旁伺候着的奴婢連忙將裝魚的竹簍遞上。
正當男人釣魚釣得興起的之時,只見天空一隻信鴿極速飛來,停立於他的身側。
男人將來信從鴿子腳上的信筒中取出,方才閱了一眼,頓時便哈哈大笑起來。
“果然是條大魚。”
男人這一番欣喜若狂的神態,看得一旁的奴婢們都有些懵圈,他們之中來王府里短的也有七八年時間了,還從未見過自家主子有今日這般高興過。
必是遇上了什麼喜事,得小心伺候着。
大祚京都南門城外一百五十里處,有一座牡丹亭。
此亭已有數百年的歷史,據說乃是當年崇陽皇帝出遊到此,見此處漫山遍開牡丹花,所以便令人在此處建了這座牡丹亭。
后凡有文人雅士路過,皆會在此亭中揮霍丹青,留文於此。
因此也給這牡丹亭添了一份神韻。
如今,乃是五月中旬,正值牡丹花開得最為茂盛的時候。
今日的牡丹亭迎來了一位重要的客人,楚王常宮龍城。也不知怎地?方才是五月中旬,這天氣就如此酷熱。
一輪烈日當空,熱浪滔天,着實是有些酷暑難耐,
特別是對這些身穿鎧甲的士兵,更是如此。
所以楚王府一行人行至此處,便打算在這牡丹亭避避烈日,歇歇腳,待午後天涼下來,再行趕路。
常宮龍城父子二人在亭中坐下,
也不知為何?看着亭外那盛開得鮮紅如血的牡丹,讓常宮龍城有種錯覺,彷彿下一刻他就要和那牡丹花融為一體。
“南兒,若是為父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好你弟弟。”常宮龍城突然這麼說道。
他莫名其妙的話,搞得一旁的常宮邊南一愣,
“怎麼了,父王,好好的說這些作甚?”
聽到常宮邊南的問話,常宮龍城方才反應過來,搖了搖頭,“沒什麼,就是看到這些牡丹花,有些感觸罷了。”
見父親沒說,常宮邊南也沒有追問,
但他知道常宮龍城心裏肯定想到了什麼,不然斷然不會如此說。
作為堂堂楚王,他深知自己的父王可不是個傷春悲秋的人。
“南兒,你說為何我們此次進京,非但未被奪去兵權,反而獲得重賞?”常宮龍城問了一句。
常宮邊南答道;“孩兒不知,亦是覺得好生奇怪?
明明陛下削藩之心已是路人皆知,但陛下所行之事,卻完全跟削藩背道而馳。
難道是因為各鎮藩王勢力太大,陛下怕引起天下大亂,所以打消了削藩的念頭了嗎?”
他確實不知,不過這也不怪他,這些年他一直領兵戍邊,從未涉足過朝堂,對權謀詭計那就是一張白紙。
常宮龍城嘆道;“你呀!還是太年輕,問題看得太淺顯了些,咱們這位新帝,可是個了不得的君王。”
“請父王教誨。”常宮邊南恭敬地說道。
常宮龍城解釋道;“皇帝此次下詔令各鎮藩王回京,其目的,便是削藩。如果眾藩王都奉召入京,那其實削不削藩對皇帝來說,便沒有了多大的意義了。因為天下仍舊在他的掌控之中。但如果只有一部分藩王奉召,或者沒有奉召,那就說明很多藩王已有不臣之心,削藩就勢在必行。”
“那既是如此,皇帝為何不將咱們父子倆的兵權收回,畢竟軍權掌握在自己的手裏不是更加保險嗎?”常宮邊南十分不解。
常宮龍城搖了搖頭,“這正是咱們這位陛下的高明之處,我問你,如今陛下若與眾藩王開戰,他有幾分勝算?”
“一分勝算也沒有。”常宮邊南毫不猶豫地答了一句。
他此話並不誇張,現在大祚皇帝所真正掌握的軍隊,恐怕最多三十萬左右。而各地藩王統兵最少也都有十幾萬,更有甚者已達到了三四十萬之多,若是現在皇帝與他們開戰,那無異於將自己的江山拱手送人。
這也是朝廷極度想要削藩的原因。
畢竟這些藩王確實已經擁兵自重,嚴重威脅了皇帝的權威。
常宮龍城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就是因為沒有勝算,所以皇帝才會賜我們世襲罔替之權。第一,這份恩旨一下,即便是我們生有反意,那也是師出無名,而且一旦謀反,必為天下民心所不容。第二,皇帝之所以召我們進京方才封賞,一來,我們若接受了這道旨意,以後在朝廷和眾藩王之間,我們就只能站在朝廷這邊,相當於把我們金陵和朝廷綁在了一條床上。其次,若是我們不接受這道旨意,或者執意要將兵權交出,那皇帝定會以抗旨之名,將我們殺掉。因為他若是掌控不了我們,定然也不會縱虎歸山。”
聽了自己父王的這一番話,常宮邊南的心中對這位新帝已有了不一樣的認識,內心生出了一絲伴君如伴虎的懼意,帝王之心,果然深不可測。
“父王,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見常宮邊南如此問,常宮龍城神情嚴肅,正色道;“南兒,你記住,我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先皇所賜,所以無論發生什麼?我們都要堅定不移的忠於朝廷,忠於陛下。我剛才與你所說這些,不過只是為了讓你對皇帝,對權術,有一定的了解,以免日後你登入朝堂時吃虧。”
“謹遵父王教誨。”常宮邊南躬身答了一句。
就這樣,父子二人就在這小小的牡丹亭中,談論着國家局勢,朝野權術,廟堂計謀。
同時常宮龍城也教了常宮邊南許多在朝堂之中的生存之道,使其受益匪淺。
“咻咻咻!”
正在常宮邊南聽得津津有味之時,一排弩箭悄無聲息地朝他們射來。
察覺到危險逼近,率先反應過來的卻是年長的常宮龍城。
只聽他大喝一聲,飛身而起,將常宮邊南撲倒在地,使其堪堪避過了如流星般的弩箭。
“有刺客,保護王爺。”
常宮邊南也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大喝了一聲。
剛剛他想問題想得太過投入,以至於箭矢飛至身前才察覺,可是那時想要退避,已經來不及了。
還好常宮龍城提前一步將他撲倒,要不然此刻恐怕已經死於亂箭之下了。
聽到常宮邊南大喊有刺客,亭外的甲士瞬間便圍了上來,將牡丹亭圍了個水泄不通。
“怎麼回事?”常宮邊南沉聲問道。
此刻他已經站起身來,看着父親手臂上的箭傷,臉色陰沉。
沒錯,常宮龍城為了保護兒子,左臂上中了一箭,此刻正在滋滋冒血。
聽到問話,護衛隊長快步上前,
“稟世子,末將一直守在旁邊,並未發現刺客,不知從何而來?”
聞言,常宮邊南眉頭緊皺,隨即喝道;“快取止血藥來,派幾個人四處搜尋。”
他沒有怪罪這些護衛,連自己都沒有發現異常,要麼是刺客的武功極高,要麼就是早有準備。
那護衛隊長聽到吩咐,正要去取止血藥,周圍卻突然憑空響起一道聲音,
“不用找了,那箭頭上塗有劇毒,他死定了。”
隨着聲音落下,一個面蒙白紗,一襲白衣書生打扮的中年男人從遠處的樹林中飛出,幾個健步就來到了眾人面前。
看見來人,剛剛邁步而出的護衛長如臨大敵,
他剛剛就一直在這個中年人飛身而出的樹林邊休息,但卻沒有察覺到有任何的異常。
由此可見,此人武功之高,絕對是能夠秒殺他的存在。
“閣下何人?與我常宮龍城有何冤讎?竟在此截殺老夫。”
相比於護衛們的慌亂,常宮龍城此刻卻顯得格外的鎮定,不愧是名震大祚的楚王。
聞言,白衣書生稱道;“不愧是楚王,性命危在旦夕,依舊面不改色,這副膽氣,令在下十分佩服。”
然而,常宮龍城並沒有因白衣書生稱讚的話有任何情緒波動,
依舊是冷冷的看着他,等待他回答自己的問題。
看着常宮龍城這般模樣,白衣書生微微一笑道;“在下與王爺並無怨仇,只不過在下也只是奉命行事,至於奉誰的命令,王爺想想應該知道。”
說完,他也沒再給常宮龍城說話的機會,面色一冷,將右手一招,頓時樹林裏又射出幾百支弩箭,
一下子便將楚王府一邊的護衛射殺大半。
見狀,常宮邊南大怒,暴喝一聲,提劍便朝白衣書生殺了過去。
而另一邊,隨着弩箭落下,樹林中也衝出了一大波人蒙面之人。
頓時兩方人馬廝殺到了一起。
然而,楚王府這一群人終歸是勢弱的一方,雙拳難敵四手,一番廝殺下來,死傷慘重,兩百餘人此刻便只剩下五十餘人了。
最終在眾侍衛死戰的情況下,才讓常宮邊南和護衛隊長帶着常宮龍城突出了重圍。
不過雖然殺出了重圍,但後面的刺客依舊是緊追不捨。特別是那個武功極高的白衣書生,速度更是極快,彷彿隨時可以追上三人。
“父王,堅持住,咱們很快就到金陵地界了。”常宮邊南護衛背上的常宮龍城,安慰道。
沒錯,常宮龍城已是重傷昏迷,他本來就已經中了毒箭,後面更是同護衛們一起廝殺。
所以此刻已是奄奄一息了。
感受到自己背上常宮龍城那命若遊絲的氣息,護衛隊長突然停將下來,說道;“世子,你背着王爺先走,屬下留下來拖延一下追兵。”
“不行,既然已經殺出來了,那我們就一起走,你回去豈不是去送死嗎?”常宮邊南堅定地說了一句。
平日裏,常宮邊南便把每一個楚王府的人都當做家人,此刻他不想為了自己活命,而讓護衛隊長去送死。
護衛隊長將背上的常宮龍城塞給了常宮邊南,大喝道;“世子,屬下等人的使命便是護王爺周全,若不想看着屬下及那些護衛兄弟白白犧牲,便趕緊帶着王爺走。”
說罷,也不等常宮邊南說話,便提槍朝刺客追來的方向而去了。
這是他第一次怒吼世子,也是第一次違背命令,但是卻不會有任何人怪他。
“兄弟,一定要活着回來。”常宮邊南看着護衛隊長離去的背影,大喊了一聲。
他不知道護衛隊長到底聽沒聽見,但他真心的希望這個護衛隊長能夠活着回來,甚至他希望,這個護衛隊長不是去攔截追兵,而是拋棄他們而去,即便如此,他也不會怪他。
雖然知道,這樣的希望,是渺茫的,但他還是希望。
當然,既然事情已是如此,常宮邊南自然不會磨磨唧唧的,要不然真的對不起護衛隊長他們的犧牲。
將父親牢牢縛於自己的背上,常宮邊南一咬牙,使出自己體內所有的力氣,又飛快地逃命。
而另一邊,看到攔住自己去路的護衛隊長,白衣書生笑道;“我還以為楚王府的人有多重情重義呢?沒想到竟讓你一個小小的護衛留下來送死。”
護衛隊長將槍橫陳,冷聲道;“楚王府的情誼豈是你能懂的?廢話少說,想要殺王爺和世子,想踏過我的屍體。”
說罷,護衛隊長舉槍便向白衣書生攻去。
白衣書生看到護衛隊長朝自己殺來,臉上閃過一絲不屑,冷哼不已,
“不識好歹!”
隨即只見他的身邊溫度驟降,一下子便將他周圍冰封,一把由寒冰所鑄造的冰劍憑空出現,朝着護衛隊長刺了過去。
一劍便貫穿了護衛隊長的喉嚨。
護衛隊猜得果然不錯,此人確實是秒殺他的存在。
沒有所謂的鮮血噴涌,中劍之後,只見那護衛隊長渾身上下竟快速冰凍,最終如冰雕般化成了碎片,屍骨無存。
若是洛雪衣在此,定然認得此招,這正是她所練《瀟瀟映雪劍》中的最後一招,“劍映雪紅”
只不過她施展起來與白衣書生相比,不知此她高明了多少,那簡直就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螢火皓月,完全不可同日而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