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咋不按套路出牌
常宮龍城一行人剛到洛京城南城門外,遠遠便看到那城門下已有隊列相迎。
大祚有律法規定,凡是各藩鎮王爺入京,
皆需派人前往戶部通稟登記,然後,再由禮部安排其來京人員的衣食住行。
常宮龍城一行人雖是奉旨進京,但也並不例外,
他早先便已派快馬前往戶部,此刻在城門下迎接他的,想來應是禮部的人。
果不其然,車駕近前,只見那隊列中有一人快步上前,先對着常宮邊南點頭打了聲招呼,然後對着常宮龍城所乘馬車躬身行禮道;“禮部尚書周敬儒,奉命在此恭迎王爺車駕入京。”
馬車車廂里的常宮龍城聽到是禮部尚書周敬儒,心裏頗感意外,
讓朝廷正二品大員前來給自己接駕,而且看這儀仗,只怕天子之禮也不過如此了吧。
“這新帝唱的,又是哪一出?”
常宮龍城掀開車簾,微微笑道;“周大人不必多禮,本王多年不曾入京,還請周大人多加關照。”
聞言,周敬儒直起身來,說道;“王爺言重了,您有何需要,吩咐下官去辦就是。”
“那便多謝周大人了。”
常宮龍城對着周敬儒點了點頭,又重新將車簾放了下來,雖說是二品大員前來接駕,但憑他的身份也不是受不起。
“王爺客氣,”周敬儒恭敬地說了一句。
隨後便帶着楚王府一行人和儀仗隊入城了。
也不知是故意為之還是無心之舉,常宮龍城等人竟然被安排住在了梧桐別院之中。
為何這樣說呢?
因為常宮龍城多年前攜王妃林素入京時,便是在此住了半月有餘,如今雖已物是人非,但觸景生情,難免會有些傷感。
而此刻,遠在千里之外的青陽王李燚斜靠在飛天四爪九龍榻上,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淡淡地問道;“楚王一行應該已經到京師了吧!”
“是的,王爺,不過,據傳回的消息說,楚王進城之前,被一小女童攔住,去牡丹亭見了一個什麼魯老爺。”
回話的是一個四十左右歲的男人,一副白衣書生打扮,長得頗為白凈,恭敬地立在一旁。
聞言,青陽王劍眉微皺,問道;“可有看清那個魯老爺是誰?”
白衣書生道;“牡丹亭周邊遍佈高手,他們不敢靠得太近。”
白衣書生說罷,青陽王緩緩直起身,把手中空杯輕輕一斜,一旁服侍的婢女連忙往杯子裏加滿美酒,看着杯中的瓊漿,青陽王臉上又恢復了淡淡的笑容。
“無妨,只要不影響咱們就好。不過此次,要依仗先生了。”
白衣書生自然知道他所指的依仗是什麼意思?輕輕擺了擺手道;“在下答應王爺的事自然會做到,但事成之後,也請王爺,勿忘了您的承諾。”
“那是自然,先生儘管放心。”青陽王笑着說了一句。
不過,此刻的他表面雖然仍掛着笑意,但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殺機,心中冷哼不已,“真是越來越放肆了,竟敢跟本王討價還價,若不是你對本王還有用,你以為你是誰?”
且說京城這邊,周敬儒將常宮龍城一行人送至梧桐別院,安排妥當之後,便離去了。
當晚,各自休息,一夜無事。
翌日,晨曦初露,常宮龍城父子倆人便更換上朝服,趕往中宮崇德殿參加今日的朝會。
待他父子二人到時,殿中已是各班臣工,依次排列立定了,
而那九轉金龍椅上端坐着的,正是新帝李麟。
只見他頭戴平天黃金冠,身穿社稷滾龍袍,龍眉鳳目,衣着華彩綉天章,紫氣纏身,果然人間**宰。
待眾臣山呼已畢,李麟看着階下立定的常宮龍城父子,對值事太監吩咐道;“楚王遠道而來,一路舟車勞頓,還不趕緊賜座。”
值事太監聽到旨意,連忙搬來座椅,也不只是無心還是有意,竟然搬來了一把五爪金龍椅。
見狀,常宮龍城眉頭微皺,心想,讓我坐這把椅子嗎?五爪金龍椅那可皇帝專用的,若是坐上去,只怕落人口實。
“楚王,請!”正在常宮龍城思慮不解之際,皇帝李麟開口道。
常宮龍城看了一眼一臉笑顏的皇帝,思忖道;“今日來此,便要沉得住氣,既來之則安之,坐上去,且看他如何發落。”
當下已有決斷,於是一番謝恩過後,便也安然落座。
果然,見常宮龍城這般泰然而坐,那些個早已看他不慣的,力主削藩的文臣武將已是十分不爽,紛紛跳將出來,指責他不懂禮儀。
還說他不僅敢與皇帝同殿而坐,還敢坐五爪金龍椅,肯定是早就想要造反了。
當然,對於此等污衊之言,常宮龍城也沒有慣着,一一駁斥了回去。
一時間,整個大殿變成了常宮龍城父子和眾大臣唇槍舌戰的戰場。
而皇帝李麟則一直看着群臣與常宮龍城父子爭論不休,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
若是換作平常人來看,此刻的他,明顯就是一吃瓜群眾。
但是他可不是真的吃瓜群眾,他之所以如此做,是想看看這大殿之內,有多少人是傾向於常宮龍城的。
過了好一會兒,李麟見目的已然達到,殿內安靜了下來,問道;“楚王多年未曾進京,吃住可還習慣?”
天言垂詢,常宮龍城也急忙回話,
“稟陛下,周大人安排得極為妥帖,臣深感陛下龍恩。”
聞言,皇帝笑道;“習慣就好,楚王多年不曾回京,只怕京都煙火早已忘卻了,祭拜先皇之後,便在京都多住幾日再回金陵吧。”
“遵旨!”
常宮龍城表面恭敬地答了一句。
心想,”果然,原來好戲還在後頭。”
不過皇帝的態度,讓其它大臣感到很是不解。
他們本以為,今日皇帝必然一上來就會讓常宮龍城父子交出兵權。
可現在他對此事卻只口不提,彷彿當真就是為了讓常宮龍城回來祭奠先皇一樣。
“眾卿今日有事奏來,無事便退朝吧。”
皇帝自然知道眾臣在想什麼,但他依舊是笑容滿面,和顏悅色。
“啟稟陛下,臣有本要奏。”
龍言垂問之下,只見玉階下一等臣工中,有一人執圭出班。
皇帝見狀,看向此人道;“右相有何事?且請奏來。”
原來此位大臣,正是那當朝宰輔盧懷陽。
只聽他上奏天聽,言道;“陛下,您下旨召各鎮藩王入京弔孝先皇,已過半月有餘,如今卻只有楚王一人前來。由此可見,楚王對陛下之忠心,對朝廷之赤誠,臣認為,似楚王這等忠君愛國的模範,陛下當許嘉獎,以慰天下臣民之心。”
聽到此話,皇帝自然知道盧懷陽是何用意,當即允道;“愛卿說得極是,不知楚王想向朕要什麼賞賜?”
見皇帝問自己要何賞賜?常宮龍城連忙從座位上起身,跪謝稱道;“陛下天恩,臣不勝感激,憑弔先皇乃為臣之本分,豈能以此邀功?不過臣此次進京,確實還有一事稟報陛下。”
聞言,皇帝微微笑道;“楚王有何事,儘管奏來。”
“稟陛下,臣年老昏昧,已無力再坐鎮金陵,統領屠奴軍,望陛下准臣交出兵權,歸養鄉里,安渡晚年。”常宮龍城上奏,將所言之事說出。
然而,皇帝聽罷,卻並沒有顯示處常宮龍城預期的那般高興,反而擺了擺手道;“楚王你此言差矣,即便是你身體有所傷損,那屠奴軍也當由楚王府的兩位世子統領,大可不必交還於朝廷。莫不是楚王認為,朕將你同龍驤大將軍召回朝廷,是專門為了奪你等兵權不成?”
聽到皇帝如此言語,常宮龍城和眾大臣皆是一愣,怎麼今天這皇帝不按套路出牌?藩王主動上辭,不是正中其下懷嗎?他不是應該歡天喜地的接受,然後使勁表揚,最後賞賜一大推金銀珠寶嗎?
常宮龍城也被搞懵了,連忙解釋道;“非是陛下不恩於臣,實乃是臣確實年老昏聵,加之早些年征戰落下隱疾,如今身體已是每況愈下,所以才有這般請求,萬望陛下恩准。”
而常宮龍城的話,正對了那些個力主削藩的大臣所望,所以好些個都忍不住出班奏報,生怕皇帝不同意。
“陛下,既是楚王誠心所求,還望陛下憐憫其情,准其所請。”
“是啊,陛下,楚王為國操勞一生,如今也到了安享榮華的時候了。”
眾臣此刻看着常宮龍城,已是換了一副嘴臉,像是對一位為國家奉獻一生,而此刻已風燭殘年的老功臣一般的可憐,紛紛勸諫,希望皇帝能准他解甲歸田,安享晚年。
見狀,皇帝也有些猶豫不決,看了看階下臣工,卻發現有一人未發一言。
當下心中已有主意。
只聽他說道;“卿等不必再言,朕意已決,屠奴軍依舊由楚王府統領,還有朕今日賜楚王世襲罔替之權。”
眾臣聞言,個個腦袋裏都嗡嗡作響,這特碼什麼跟什麼?怎麼不跟劇本走?
常宮龍城父子一時間也是跟不上這皇帝的節奏,腦子裏不停的飄過一句話,
“what-sgoingon?”
現場眾人都處在一種懵逼的狀態下,唯有一人淡定從容,顯然一副瞭然於胸的模樣,不過他卻掩飾得極好,並未有人發現。
此人正是當朝宰輔盧懷陽。
而皇帝可沒管眾臣的想法,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對着階下吩咐道;“秦駙馬,日後便由你戶部每年撥款二十萬兩白銀,以供楚王府開銷。”
聖言過後,只見階下班列中轉出一人,
“臣,遵旨!”
此人,正是戶部侍郎秦安,其祖上乃是開國護國公秦重山,其父秦奇乃是上一任左相。
而他不僅是戶部侍郎,還是當朝駙馬,家世可謂極其顯赫。
見秦安已然領旨,皇帝笑道;“若無別事,今日朝會便到此了,各自回家吃飯去吧,朕這宮中可不管飯的。”
說罷,還未待眾臣反應過來,便帶着左右,轉入屏風后,離殿而去了。
留下了一臉懵逼的朝臣。
事已至此,眾臣工也只得三三兩兩的散去。
就這樣,一場朝會,變成了常宮龍城父子封賞大會,
父子二人自然是十分高興,但他們也並未被這突如其來的好事砸昏腦子,而且這還並不一定是好事。
待眾人散去,常宮龍城一把拉住左相杜汝輝,
“相爺,可否相告,這是怎麼回事?”
他覺得作為皇帝的左膀右臂,杜汝輝應該明白今日是怎麼一回事的才對。
但令常宮龍城失望的是,杜汝輝卻搖了搖頭,一副我也是懵逼樹上的果子的模樣,苦笑道;“王爺,老夫也着實不解,皇帝今日所為,確實有些不合常理。”
常宮龍城認真地盯着杜汝輝,他相信杜汝輝不會騙他。
要說這杜汝輝之所以能有如今之地位,與他常宮家有着不少點聯繫,所以相爺府一直以來都與楚王府交好。
而杜汝輝嚴格意義上來說也不算是親皇派。
另一邊,右相盧懷陽帶着幾位心腹大臣繞過崇德殿,往深宮裏而來。
此刻章德殿內,只見皇帝李麟已脫下朝服,換上了一身白衣錦袍,
面前擺着龍肝鳳膽,瓊漿玉液,而他正在老神在在地喝酒聽曲兒,好不自在。
他今日心情大好,想着剛剛眾臣那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中的模樣,直接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陛下,今日可還要再添些菜?”
一旁的黃公公看到皇帝吃得如此香甜,忍不住問了一句。
看着桌上的七八個菜肴都還剩許多,李麟道;“不添了,這桌上還有這許多,不可浪費了。”
他這皇帝當得,倒是節儉。
說話間,盧懷陽等人已到了殿外,門口守衛的禁衛軍進來稟報過後,得到皇帝允許,方才將幾人放了進來。
待幾人山呼行禮過後,李麟道;“你等有何事找朕?朕說過啊,朕這宮裏可是不管飯的。”
“陛下,臣等有一事,實在不解,特來請陛下為臣解惑。”
說話此人,乃是右武衛大將軍齊安國,皇帝的直系親信。
也只有他,敢同皇帝李麟這般說話。
“何事?”李麟故作不解地問了一句。
“陛下,臣等不解,為何今日您在朝堂之上,非但未收回楚王之權,反而給予他那般恩典?”
齊安國說出了心中疑惑。
聞言,李麟先是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盧懷陽。
見皇帝看向自己,盧懷陽急忙向前,“臣下不敢擅自揣摩聖意,所以才帶他們來此求陛下開釋。”
盧懷陽不愧是一國宰輔,此話說得極有水平,
本來此事就是他暗地裏同皇帝商議的,所以其實一切他都心知肚明,
但是他此刻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這就是為臣之道。
李麟滿意地看了看他,
隨後笑着對其他幾位心腹大臣解釋道;“楚王忠心不二,他既不負朕,朕亦不會負他,朕就是要那些不肯來京的藩王看看,對朕忠心之人,都有什麼好處?”
李麟之所以這麼說,一來,他知道這些平日被他視作心腹之人,有些是吃着皇糧,做他人臣子的。
如此說,顯然是為了讓那些個藩王對自己放下戒心。
二來,此話也是給那些真正的心腹聽的,讓他們知道,只要對自己忠心,能得到多大的好處。
眾臣聽到解釋,皆是面面相覷,本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一旁的右相盧懷陽用眼神止住了。
他將幾本小冊子遞上,說道;“陛下,這是各鎮藩王的奏帖,請您過目。”
“都說了些什麼?”李麟問了一句。
盧懷陽道;“多是解釋未奉召入京之緣由。”
李麟翻開奏帖閱了一遍,也沒有發怒,只是冷笑道;“他們倒是會找借口。”
原來諸王因為各藩地內最近有黃口小兒唱反歌,所以紛紛上奏說乃是為調查此事,方才無暇來京。
由此一來,他們倒是都變成了為國事操勞,皇帝自然也不好再怪罪於他們。
見龍顏有些不悅,盧懷陽獻計道;“陛下,既然諸王如此奏辭,那陛下何不令他們十日內找出傳播反歌之人,若是交不出人,屆時陛下再下旨降罪,也好讓他們無話可說。”
李麟聞言,似是想到了些什麼,嘴角微微上揚,
“好,那你就替朕擬一道旨意,限他們十日之內找出造謠謀反之人。找到了,就讓他們押來京師,朕親自審問。找不出,就數罪併罰,不僅要來宗正寺領二十軍棍,還要各地進貢白銀一萬兩,美女二百名。”
他可以肯定,諸王是查不到了散播謀反童謠之人的,而事實他這樣的處罰對諸王一點影響都沒有,最多就是落了點面子。
屆時諸王就非得進京不可,要不然就是明目張胆的抗旨謀反。
然而聽到皇帝這道旨意,眾大臣皆是愕然。
這他娘的哪裏是要削藩,這明顯是打着削藩之名,滿足自己的私慾。
但畢竟皇帝之言,他們又不能不聽。
這就是那種我又看不慣你,但又不能幹你的感覺,賊他媽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