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番外10
太陽緩緩從東邊升起,將沉睡了整晚的城市喚醒。
一個晚上的功夫,屋頂、樹木、草坪……便全都換上了純白的新衣。
觸目所及,一片銀裝素裹。
物業的工作人員一大早便推着小型除雪機,穿行在小區里“嗡嗡”作業;
早起去上幼兒園的小孩兒被父母拾掇得胖墩墩,背着小書包,蹦蹦跳跳在院子裏留下一串小腳印;
青春洋溢的青少年你追我趕,經過枝丫被雪壓得沉甸甸的行道樹會故意撞上去,害的同伴被“簌簌”掉下來的積雪澆個滿頭滿臉,又哈哈大笑着跑走……
歡樂的嬉戲打鬧聲隱隱綽綽從緊閉的窗口傳進室內,因為被厚重的窗帘遮擋而仍舊昏暗的房間裏,響起一陣輕微的窸窣聲。
許綰柚半夢半醒中感覺到身邊床墊一輕,閉着眼睛模糊喊了一聲“老公”。
司理尋常是很難從許綰柚口中聽到這個稱呼的。
大多數時候,許綰柚都是直接喊他名字,而促狹時的叫法就多了,“小啞巴”、“小理理”或是“小司司”,總之沒個正形。
至於今早這一聲。
大概是因為昨晚兩人在琴房的大落地窗前一邊看雪,一邊胡鬧太久,才使得許綰柚迷迷糊糊間察覺到一點動靜,便下意識求饒。
司理無聲地笑了下,將自己起身時掀開的一點被角仔細掖好,哄人一般輕言細語告訴她:“我去給你做早餐,你再多睡會兒。”
說完等着許綰柚支吾應了一聲后重新睡熟,才輕手輕腳地帶上門離開,去外間洗漱。
不過許綰柚這一覺倒也沒睡太久。
畢竟生物鐘已經習慣早起,就算身體再累,到點便自然而然地睡不着了。
她裹着被子滾到司理睡的那一邊,埋在還殘留着對方氣息的枕頭裏又賴了會兒床,最後抬起手準備舒舒服服伸個懶腰。
結果才剛伸到一半,許綰柚就皺着臉“嘶”地倒吸一口冷氣。
“禽獸。”
她齜牙咧嘴地罵了一句,捂着剛才大約是被抻到了的小腹揉了揉,直到只剩下一點不急察覺的輕微隱痛,才掀開被子起身。
寬大的睡衣領口隨着動作滑下肩膀,線條優美的鎖骨至肩頭綴着幾抹鮮艷紅痕,如同盛開在皚皚白雪中的幾點紅梅。
纖瘦修長的雙腿從床沿垂下,晃蕩着夠到地毯上的毛絨拖鞋,筋脈分明的右腳倒映在落地鏡里,腳踝處明晃晃一個未消的牙印。
許綰柚趿拉着拖鞋,懶洋洋地刷完牙洗完臉,摸摸“咕嚕咕嚕”直叫喚的五臟廟,下樓去找飼養員。
廚房裏抽油煙機正“嗡嗡”工作着,食物的香氣漂浮在空氣中,許綰柚默默吞咽了一口口水,伸長了脖子催促:“好餓啊……”
“怎麼沒多睡會兒?”司理掀開砂鍋蓋看了一眼,從準備拿來做沙拉的乾淨食材里,分出一碗小番茄遞給她:“先墊墊,馬上就好了,去外面坐着等吧。”
即便是在缺水少食的西北高原,也能把自己照顧得妥妥噹噹的許綰柚,一回到家就自動變成生活不能自理的兩歲小孩,收到投喂后便抱着小碗聽話的乖乖往外走。
餐客廳中間的大型魚缸里,兩尾龍睛金魚正擺動着羽扇一般的尾鰭,悠閑地穿梭於綠油油的水草間。
“小黑~小白~”
許綰柚叼着小番茄走過去,屈指輕輕敲了敲魚缸玻璃,“你們也餓了吧?”
她說著,從旁邊的百寶架上取了裝魚食的密封袋,準備往魚缸里倒一點。
“又又,魚已經餵過了。”
出來取雞蛋的司理見狀提醒。
許綰柚冷不丁被嚇了一跳,手上一抖,才開封的那一大袋魚食,便連同袋子一起掉進了魚缸里。
“哎呀!”
她條件反射踮起腳伸手去撈,但已經來不及了,只撈出來一個濕淋淋的空膠袋。
許綰柚擔心小黑小白傻乎乎把自己給撐死,還想再動手去撈,就被從後面趕上來的司理抓住了手腕。
“這麼多魚食你用手撈的過來?”司理蹙眉將她被打濕的袖子捲起來,手掌在她微涼的手臂上搓了幾下,道:“我把小黑小白先撈出來,再重新換一次水就行,你趕緊去把衣服換了。”
“對哦!我怎麼沒想到!”
許綰柚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完了低下頭在手上嗅了嗅,皺着臉一邊說“好腥”,一邊轉身往樓上走。
站在魚缸邊上的司理聽到也抬起手聞了聞,奇怪道:“半個小時前換過水,腥嗎……”
許綰柚換了一套家居服下樓,魚缸里的水已經重新恢復澄清。
鮮香的生滾魚片粥正騰騰往外冒着熱氣;清爽脆嫩的水果蔬菜沙拉色澤誘人;精緻飽滿的小生煎底部煎得金黃,撒上芝麻青蔥,令人一看就忍不住食指大動。
“好香!”
許綰柚彎腰湊過去親昵地在司理嘴角啾了一口,人還沒坐下,手已經往生煎盤伸出去。
正在盛粥的司理沒能來得及阻攔,她已經“嘶嘶”甩着手將指尖含進嘴裏。
司理連忙擱下粥碗,拉過她的手細細查看。
好在現在是冬天,生煎出鍋也已經有一會兒,所以指腹只是微微紅了一點,並沒有燙傷。
而許綰柚其實也只是條件反射。
因為冰涼的指尖突然碰到生煎的表皮,較高的溫度差令大腦誤以為觸到高溫,而產生了被燙到的錯覺。
回過神后她捏捏司理的指尖,解釋:“沒事沒事,我就是嚇一跳,不疼。”
說完,許綰柚無意識地咂摸了兩下嘴,口腔里殘餘的淡淡腥氣令她胃裏忽然湧起一陣不適,竟控制不住別開臉乾嘔了一聲。
剛剛才放下心的司理立刻又緊張地站了起來:“怎麼了?哪裏不舒服?”
許綰柚倒是大咧咧擺擺手坐下了,渾不在意道:“沒,估計是洗手沒洗乾淨,手上一股魚腥味,剛才放嘴裏有點兒犯噁心。”
司理嗅到她擺手動作間隱約傳來的、家中洗手液自帶的淡淡橙花香,奇怪地挑了一下眉,但也沒太放在心上,重新添滿粥放到她手邊,道:“先吃,吃完再去洗洗。”
早就餓了的許綰柚也是這麼想的,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用料十足的魚片粥,胡亂吹了兩下,便迫不及待塞進嘴裏。
已經煮的軟糯的大米入口即化,淡淡的米香混雜着生菜的清爽,魚片細膩滑嫩,還保持着特有的鮮味……
“唔——”
許綰柚突然擰眉捂住嘴,“歘”地推開椅子便往衛生間跑。
司理焦急地跟上去,只見她無力地趴在盥洗台上,控制不住地持續性乾嘔,好不容易終於停下來,一雙眼睛已經通紅,盛滿了生理性淚水。
他抿着唇穩穩將人扶住了,空出來的另一隻手接了半杯水,小心地送到許綰柚嘴邊,“先漱漱口。”
這樣伺候着許綰柚反覆清了三次口后,司理放下杯子,不嫌臟地輕輕擦掉她唇邊殘留的污物,問:“現在感覺好些了嗎?”
許綰柚點點頭剛要開口說話,噁心感卻再度上涌,立刻一把推開他,趴回去又吐了一回。
等到她終於沒有再反覆后,司理才板著臉斬釘截鐵道:“去醫院。”
“不用吧……”已經感覺好了許多的許綰柚靠在沙發里,覺得沒必要這麼小題大做:“不是已經量了體溫了嗎?又沒發燒,估計就是昨天晚上着涼了,睡一覺就好。”
司理皺眉還要再說,許綰柚捂着小腹半真半假道:“我現在肚子還感覺有點疼呢!”
司理:“……”
許綰柚之前的飢餓感已經被折騰沒了,她沒胃口再吃東西,又莫名覺得有些疲憊,於是朝人張開手:“困了。”
話畢還十分應景地打了個哈欠。
司理薄唇微抿,見狀最終沒有再堅持,只抱小孩一樣將她抱起來,穩穩托在身前,沉默地往樓上走。
許綰柚摟着他脖子,習慣地靠在他頸窩處,顛簸起伏間倒真覺得眼皮又開始打架。
模模糊糊聽到司理突然悶聲說了一句“對不起”,她有些好笑地張嘴輕輕咬了下他的耳珠,輕聲道:“為什麼要說對不起?我也覺得很舒服的啊……”
司理喉結無意識上下滾動,等他緩過最初的那陣局促偏頭去看,才發現許綰柚竟已經微張着嘴,就這麼靠着自己睡著了。
雖然許綰柚再三說自己沒事,但司理到底放心不下,替她掖好被角后,便走出卧室打電話讓私人醫生上門一趟。
而許綰柚這個回籠覺也睡得並不安穩。
她夢到自己拎着保溫桶去給司理送午飯,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卻總覺得有人在跟着自己。
可是每次她警惕回頭,除了雪什麼都看不到。
許綰柚莫名緊張,無意識地越走越快,最後幾乎是飛奔了起來。
呼呼的風聲從她耳旁飛嘯而過,就在她以為自己下一秒就會騰空而起飛起來時,腳下卻突然一空,然後“嘭”地摔了個狗啃泥。
“呸呸!”
許綰柚吐出兩口涼沁沁的雪,剛剛爬起來,就被兩道白影再度撲倒。
下一刻,兩個胖乎乎的小雪人笨拙地從她懷裏拱出來。
許綰柚還沒來得及驚訝雪人為什麼能動,那兩個一模一樣的小東西便張開樹枝做成的小手,一左一右抱住了她,張嘴喊道——
“麻麻~”
許綰柚猛地從床上驚醒。
她懷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情,匆匆掀開被子下床,喊着司理的名字“噠噠”往樓下跑,想跟他說說自己剛才做的那個像迪士尼電影一樣奇幻的夢。
“怎麼出這麼多汗?有感覺哪裏不舒服嗎?”司理緊張地從沙發里站起來,皺着眉拂去她額上的汗珠。
許綰柚想說這是自己剛才在夢裏跑步給跑出來的,卻忽然看到他身後還坐了人,“金醫生?你怎麼來了?”
“司先生說您今天身體有些不適,我過來看看。”
金恆跟着起身,朝她伸出手,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見,我之前有看到愛佑基金會聯合一醫院的眼科大夫去西藏義診的新聞,很有意義。以後有其他活動,希望我能幫得上忙。”
許綰柚一聽,頓時忘了自己要跟司理說的夢,繞過他握住金恆的手,道:“那真是太好了!其實我們一直想組建一支像金醫生您這樣的‘全科大夫’隊伍……”
話沒說完,一股濃烈的皮革味鑽進鼻腔,刺激的她胃酸翻湧。
來不及保持體面,許綰柚捂着嘴再次直衝衛生間。
司理跟在她身後跑,經過餐桌時還不忘快速倒了一杯檸檬水去給她漱口。
金恆緊隨其後跟上。
衛生間空間小,漂浮在空中的氣味散不開,則會更加明顯。
許綰柚慌忙吐出口中的檸檬水,捂住口鼻往旁邊退了一步,急急朝金恆道:“金醫生你今天噴了香水嗎?皮革味的?抱歉,我有點聞不慣。”
“不,我沒有噴香水的習慣,因為香水成分容易引發病人哮喘或者過敏。”
金恆見她乾嘔兩聲似乎又要吐,趕緊主動往後退開,又忽然想起什麼,恍然道:“不過我今天開的新車。”
說完他又覺得有些困惑,“可就算有味道,也應該很淡才對啊……”
司理接過話頭解釋病情:“今天早上也是這樣,說總聞到腥味感覺噁心,但魚片粥她以前很喜歡吃的,以前從沒說過腥。吐也吐不出太多東西,主要是黃水,量了體溫也正常,沒有咳嗽打噴嚏流鼻涕……”
聽到這裏,金恆心裏驀地隱約有了一個猜想。
他看着眉心緊蹙猜測“會不會是急性腸胃炎”的司理,開口道:“倒也不一定是生病,我聽着這些癥狀,挺像早期妊娠孕吐反應的。”
“不可能!”
許綰柚和司理異口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