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粉墨登場（下）
蠻荒山，豐山碑林。
此處赫然矗立着一座竹樓，名為川字樓。一名少年在屋外對着屋內行了弟子之禮。
“進來吧”一股雄渾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少年脫了鞋走入空蕩蕩的屋子，關門后，發現老人正盤腿而坐，在那邊翻閱《浮屠拳譜》，看得老人眉頭直皺。
“這就是那部浮屠拳譜？”
老人隨手將拳譜丟還給少年，呵呵笑道：“拳法開篇有言，‘家鄉有小蟲名為蚍蜉，終其一生，異於別處同類，皆在搬運山石入水。’你聽聽這些小家子氣的言語，土腥味十足，可想而知，寫出這部拳譜的拳師，一輩子能有多大出息？”
“好在這傢伙還算有點自知之明，曉得在拳譜里明明白白的寫了一句‘一直不曾躋身當世拳譜之清流高品’，否則的話，老夫真要罵他一句臭不要臉了。”
“我的拳法，分生死不分勝負，重拳意不重招式。嘖嘖，是不是有點癩蛤蟆一張嘴，就要吞天吐地，好大的口氣。魏川，你知道為何拳譜如此闡述嗎？很簡單，因為分勝負的話，總是輸多勝少，所以才念叨着分生死，大不了一死了之嗎。”
少年怔怔聽着。
老人繼續笑道：“蠻荒山中諸多拳法武學，為何偏偏選中這個拳譜？”
少年望向老人：“這浮屠拳普雖說如此不堪，可弟子不知為何，只對此拳有些感興趣。不過拳譜若真是不入流的話，怎會出現在珍品閣最中正的地方，而且師傅還願意把書中拳理記得這麼清楚？”
他很珍惜這部拳譜，無比珍惜。哪怕魏川再過十年，一百年，不管他那時候的武道成就有多高，對於《浮屠拳譜》的喜歡，只會更多，不會減少！
老人笑問：“在今天練拳之前，老夫問你一個小問題，如果答對了，就有驚喜，如果答錯了，嘿嘿。”
魏川咽了口唾沫，有點犯怵。
老人收斂笑意，沉聲道：“你覺得拳譜之中，拋開拳招拳架，你最喜歡那句話？”
魏川沒有任何猶豫，說道：“後世習我浮屠拳之人，哪怕迎敵三教祖師，切記我輩拳法可以弱，爭勝之勢可以輸，唯獨一身拳意！絕不可退！”
老人猛然站起身，“練拳！”
今日練拳，只是淬鍊體魄，但魏川更加受罪遭殃。
被一名青衣小童背出去的時候，手腳抽搐，口吐白沫，哪怕被放入蠻荒山內閣的淬體葯桶之後，仍是如此凄慘。
等到魏川爬出葯桶，換上一身潔凈衣裳，又是深夜時分，拎起一隻酒壺，吐出一口濁氣，伸了個懶腰，坐在青衣小童旁邊，魏川喝了口酒，還是覺得嗆人難喝，但是感覺很好。
魏川小口小口喝着酒，眯起眼，有些微熏。他想起了兒時自己遇見的一位姑娘。
魏川心神遠遊千萬里之外。
有個姑娘，眉如遠山。
她很好看之外，她還很好。
她哪怕只是坐在豐山的一個破屋子裏頭，什麼話都不說，就能讓少年對未來充滿希望。
但是魏川也知道，喜不喜歡她，是自己的事情，她喜不喜歡自己，是她的事情。
不管如何，魏川覺得自己得當面跟她說一聲。
就像她當初明明已經遠去，只是突然覺得要跟他道一聲別，她就會掉頭御劍而來，當面給他告別。
魏川不敢說這輩子只喜歡一個姑娘，但是絕對不會同時喜歡兩個姑娘。
所以她想要為自己做一些事，這是少年第一次如此想要為自己做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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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練拳，魏川在練拳之前，隨口問了一句需不需要好一點的修鍊身法的經書。
結果老人大怒，原本既定的淬鍊體魄，變成了錘鍊神魂，而且在那之前，以切磋名義來勘驗練拳成效，以神人擂鼓式，足足二十五拳，把魏川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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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差點哭爹喊娘。
奄奄一息的魏川躺在地上，半死不活。
他多次誤以為自己真的要死了。
老人居高臨下，冷笑問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拳還沒練好，就想着分心身法之道？！”
滿臉鮮血看不清面容的魏川悲憤欲絕，一邊嘔血，一邊沙啞答道：“我是想問練拳之後，應該如何錘鍊神魂......”
老人很明顯愣了一愣，發現眼神開始冒火的少年，老人尷尬一笑，一腳將少年踩暈過去。
幫忙淬鍊體魄嘛，暈厥還是清醒，差別不大的。
結果那天晚上，魏川出了葯桶換了衣服，就跑去豐山竹樓一樓對着二樓破口大罵，臉色鐵青，咬牙切齒。
罵的還真不含糊，不愧是巷街出身的市井少年。
青衣小童在旁邊磕着瓜子，就連她都開始佩服自己公子，練拳這麼久，別的不說，只說這份膽識氣魄，就效果顯著哇。
之後魏川坐在竹椅上，悶悶喝酒，剩下小半壺直接喝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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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練拳，少年早早來到豐山，蠻荒山雖是宗門，可少年魏川的地位顯然遠高於其餘弟子。所以並未像其餘弟子一般在宗門內習武。
見到老人後，少年悻悻然的搓了搓手，“師傅，早。”
老人並未回應，只是驢唇不對馬嘴地問了一句：“你可知老夫此生遠遊，出拳傷人殺人無數，唯一敬重之人，是誰嗎？”
少年猛然抬頭，靜待下文。
“是一個如今我連名字都忘記的八境武夫，此人瀕死之際，被老夫一腳踩在面門之上，八境武人臨死前，竭力抬起拳頭，向老夫遞出生平最後一拳，哪怕那一拳已經孱弱得比稚童婦人都不如，但是那一拳，確是天底下所有十境武人，甚至傳說中的飛升境，也要尊重佩服的一拳！”
那一拳，才是我輩武夫真正的神意所在。
少年如淋甘泉。
但是老人還有一句話並未說出：教魏川時，魏川快要暈過去的時候，輕飄飄的遞出了那一拳，那時候的老人，是有多欣慰啊，就憑這一拳，活該你魏川境境最強！
老人隨即說到：“希望日後你即使迎戰飛升甚至法相境強者，依然可以讓對方覺得蒼天在上。讓世人知道，天下拳出蠻荒山！”
老人繼續問：“若是有朝一日，舉世皆敵，你該如何？”
“出拳”少年握拳道。
“師傅，弟子有話想說。”少年突然道。
老人靜待下文。
少年微笑，“我要讓天下武夫，見此竹樓，如見祖師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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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諾駕着小舟行於山嶽腳下，少年躺在扁舟上，閉眼冥想。陸青山的聲音突然想起：“起來，練劍。”
於是少年手握放聲，揮舞手臂，繼續掌握拔劍揮劍術，而陸青山繼續在旁指點。
楊諾至今還記得道長曾親口說過，劍向更強者出，方是真豪傑。他也記得張扶搖在臨死前，也曾吐露過，任何一位真正的強者，願意以弱者的自由為邊界。
人間悲歡離合，千千萬萬，各有苦衷福緣，時間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不會有相同的一條河流。
少年繼續練劍，揮汗如雨。過往經歷逐漸回憶，楊諾好像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個好人，一個個很好好的人，他也想讓人覺得，在跟自己相處的時候，別人會覺得冰壺秋月，懷瑾握瑜。
楊諾一路向前，也終於在一座巍峨的城池停下腳步，陸青山邊說道：“這裏便是無憂宮的護宗之城，盛京。”
拔地蛟龍宅，當關虎豹城。
楊諾一路行走，也終於找到一家客棧，便跟老闆要了一間房。楊諾點燃燈火，獨坐桌旁，寂靜無言，唯劍相伴。
楊諾倚着手臂閉着眼睛，傾聽那些劍意流淌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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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輕或重，皆在心頭微微蕩漾，如叩門扉。
少年一夜無事。
當楊諾第二天醒來之時，發現自身已是三境武夫，少年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激動過了，忙要向陸青山炫耀。
“這個年紀才三境，還想炫耀？要不是那枚白玉牌，你會如此輕易破鏡么？你知道么，那些四大宗門的天之驕子，早就已經甩你十萬八千里了。”陸青山一潑涼水澆在了少年的頭上。
可他還是很開心。
“我們今天就去無憂宮了，希望你別讓他們失望。”陸青山話音響起。
楊諾乖乖走出客棧，往內城走去，漸漸的發現內城的路上行人明顯減少，只見一座高樓赫然出現在楊諾眼前，門口兩人持劍把守。
楊諾重重呼了口氣，往前走去。
“非宮內弟子，禁止通行！”少年隨即拿起金瞳贈與的令牌，兩人端詳許久后，才肯放行。
當楊諾剛走進去時，便聽見後面兩人在竊竊私語：“才三境？這是哪來的孩子，為何金瞳長老會讓這種天賦的人入我無憂宮。”
少年無奈的笑了笑繼續向前。
......
“你是楊諾吧？”突然，楊諾的前方出現一個身影，林情痴。
“請問您是？”楊諾答。
“你好，我叫林情痴，聽說金瞳長老推薦了一位弟子，我便前來帶你回宗。”林情痴並未覺得少年僅有三境便輕視與他，笑道。
“見過林師兄，那長老還沒回來么？”楊諾問道。
“化獸潭那邊出了點問題，耽誤了些時間，不過算算時間，應該也在這幾天就回來了。”
楊諾跟着林情痴向前走去。
“這裏便是無憂殿，每當宗內有新弟子，便會來此挑選修鍊場地。
這裏之後便是無憂樓，分為四閣樓，一至四品。
而目前楊諾實力太過低微，也只能在四品閣樓周圍百里內修鍊。
二品閣樓至少需要中五境的弟子才能前往，三品則是無憂宮內最為優秀的幾位弟子或者長老修行，林情痴上官無言等人便在此修行。一品自然便是掌教以及太長老專屬場地了。
楊諾看着偌大的無憂樓，以及周圍鳥語花香的環境，不禁笑意盎然。
陸青山則在心裏鄙視楊諾，“沒見過世面的小傢伙。”
林情痴帶楊諾逛了一遍無憂宮弟子可隨意出入的場所之後，便告辭離開。
少年躺在床上，不禁有些感慨；他本以為爹娘死後，自己的生活可能會陷入困境，一輩子安安分分，最後過上頤養天年的生活，不曾想今日竟到了仙王朝的弟子聖地，前路坎坷，皆是雲煙。
陸青山的聲音突然想起：“起來，練劍。”
楊諾撇了撇嘴，剛躺下。
楊諾在輕輕關上門之後，不等楊諾說什麼，陸青山便已經悄無聲息的佈下了一座符陣，在楊諾的房間隔絕了聲音和氣息。
隨手為之，行雲流水。
陸青山揮手，楊諾的放聲應聲飛出，在空中打了一個旋，隨即突然分成千萬股劍氣，搖曳之間，形成一個劍陣，彷彿只要有人稍稍靠近，就會粉身碎骨。
楊諾瞪大眼睛看過，激動的差點跳起來：“道長，道長，咱們是要學這個嘛！！！?"
陸青山斜嘴一笑：“算是吧。”
“從現在開始，我會將你扔進這方小天地中，經由劍氣錘鍊體魄，一縷縷劍氣會劃過你的皮膚，讓你經歷被一把把劍切割的痛苦，從而讓你穩步的步入五境，其中痛苦，還要你自己感受。提前告訴你，這是百年前太白劍宗給了我天大的好處，我才教他們的淬鍊之法，珍貴無比，不過能抗下來的人，即使是太白劍宗的天才，也是寥寥無幾，自求多福。”陸青山幸災樂禍的笑道。
少年咧開嘴的笑意戛然而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