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關中往事
自己這是在想啥?安於當下吧,好歹老爹是個舉人,老娘慈愛善良,原主又勤勉努力,縣試結束,自己現在勉強算是個讀書人了。
讀書人需要做什麼呢?讀書人在這個時代,啥也不用做,掌握好了四書五經的公式,咬文嚼字就行了。
而辛清純存糧多的很,五千年文化給養,豐沛多汁,隨時取用。只要自己按部就班走下去,顏如玉不是夢,黃金屋不是夢,公務員也不是夢。
自己今年十三歲,義務教育階段已經完成,府學高中,舉人大學,進士研究生一路考上去,哎呀呀,人生巔峰就在前方。
李煥玉正在廚下親自操持晚宴,丁嬸在一旁協助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在李氏看來,自家大郎和二郎苦了十幾天,老天爺開眼,這次縣試是穩過了,無論如何今兒得犒勞一下兩個孩子。
辛無疾也樂呵呵的坐在堂前,一盞茶早沒了滋味,還在那裏不停的吧嗒,吱吱有聲的吮着。
辛清純回到自己屋裏,四仰八叉躺在榻上,循着原主的記憶,想到了那個小蠻丫。
串起瑤台夢,風乾歲月花。翻書長在頁眉斜。敢問東君最早到誰家。
露下天如水,隴頭月似紗。褪紅衫子舊些些。猶見當年踢腳小蠻丫。
兩世記憶重合,這首後世保定府月依然的大作南歌子,竟然於今世來到保定府蠡縣,與記憶中的竹馬青梅重疊了。
關中一座綉樓上,高曼玉正依窗而坐,桌上清茶在這初春氤氳出裊裊茶香,把一張嬌美的容顏襯的更加清麗動人。
又是一年三月三。她無精打採的望向院中那譚綠水,小譚里冰霜已經消融,但是還有淡淡的蕭涼瀰漫著。如粘了蛛絲埃塵的舊畫報,翻起破損的一角,展示那老去的顏色。
好冷。彷彿自己的童年甫一逝去,就已經是秋了。
從前/車馬很慢/書信很遠/一生只夠愛一人……
高曼玉的父親叫高明獻,出身關中高家的一個旁支,年輕時考過一個秀才功名,娶妻生子后,早就棄了考功名的想法,一門心思操持家中生意,十幾年下來,倒是頗有家資。妻子季氏是極賢惠的,先後給高明獻育有二子一女,高曼玉上面兩個哥哥,作為家中幼女,自小是受寵的。
先前辛無疾未去京城赴考之前,高家與之久有往來,辛家二子自小聰慧識禮,高明獻和妻子季氏,也有過秦晉之好的想法,季氏言語試探過,辛無疾的妻子李氏也是有意的。更兼兩個小兒青梅竹馬嬉戲無猜,兩家都樂見其成。
只是可惜辛無疾匆匆赴京科考,雙方未有立下婚書,直至辛無疾放棄科考,在蠡縣就任后,才令人給族中捎了信兒去。蠡縣隸屬保定府,保定府算是京府,物產眾多,乃是京南一等一的通衢之地。
高家一直看重保定府的物阜,尤其是那蠡縣留史鎮一帶,更是有着“自從范蠡過留史,天下皮毛第一家”的美譽,關中天寒,境內少河流而多車馬,留史製作的鞭頭、鞭梢和裘皮,在關中一帶很是有一些市場。
此次在辛無疾家族中得到了他在蠡縣任縣丞的消息,便動了心思。自關中至保定府,不知要經過多少山川河流,但是,高明獻想着親自走一趟。
月明河是流經蠡縣蠡吾鎮的一條河流,河畔晴陽正好,春江花月社的社員在此集會。
三月三,風箏飛滿天。
春江花月社一眾社員坐在畫舫上,此時副社首魯小明正搖頭晃腦大發詩性:
我的思念四條腿
爬啊爬啊到易水
易水易水向東流
認準清純不回頭
鄭文君趕緊唱和道:“啊,認準清純不回頭。”
眾人哄然大笑。
青春,就是這麼張揚。
辛清純也在微微笑着,此情此景,竟也想吟詩一首,感覺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這條畫舫,是鄭文君通過縣試后,鄭家劃到他名下的。長約二十米,有前、中、后三個廳,彩畫明燈,寬敞通亮。眾人在中廳就坐,前廳絲竹聲陣陣傳來旎樂,后廳一棹橫斜,漫過澄澈的水面。在這河中顯得氣派非凡,更兼着三月好時節,眾學子縣試中榜的喜悅,此時拿來嘚瑟,自然是極好的。
《春江花月夜》已經成為春江花月社的社歌,一眾學子在這月明河上,在前廳絲竹伴奏下,高坐畫舫,齊聲吟唱,不時傳出歡笑聲。
萬惡的封建腐朽生活啊,辛清純嘴角微微翹起:嗯,我喜歡。
正待披襟迎風而起,裝逼一首,卻見迎面飛來一艘小舟,舟前一人正在向著這邊搖擺着手臂,甚是急迫。
待得小舟近的前來,辛清純看清舟前之人正是縣衙里幾次給自己報榜的那個機靈衙役。
“二位小相公,大人教我來喊你們回去。”那衙役向著辛大郎和辛二郎急切地說道。
辛大郎也急忙站起來:“你可知是何事?為何如此急切?”
“小人不知,大人喊二位小相公速回。”
二人匆匆告別同窗,下了畫舫回衙。
回到家中,卻見家中亂作一團,李氏正在悲哭。廳上辛無疾正在與一個陌生的漢子輕聲攀談。
這漢子來自關中李氏族中,論起輩分來,是李氏的侄子。這次從關中趕來,是因為李氏的父親重病,前來報信的。
李氏的父親是一個九品小官,在林堡小陳河任河長,百十里河道內,一應漁民船渡之類,多受他的照拂。此次病重來的突然,旬余不見輕緩,因膝下只有李氏一個女兒,因此託付族中子侄前來報信。
辛清純見狀,趕忙上前撫慰李氏。卻見李氏悲道:“你外公素來身體康健,怎的忽然就如此了。”
“娘,您先別傷心了。您趕緊先收拾收拾,我們一起回去看看,興許外公見了我們就好了呢。”
李氏聽了,趕緊望向了辛無疾,辛無疾也正望過來說道:“這件事拖延不得,我令人把清旭和清純叫回來,就是要說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