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合作有好處(中)
赤龍王真如一條雄霸天空的神龍,每至一處,靈氣便被席捲一空,隨即劈出劍氣,將那灰藍色的天空割裂成數十片。
然而不消片刻,劍氣便消了,只是天空的顏色比原先更暗沉了一些。
傅希言盤膝坐在地上,真氣剛走完一個大周天,睜開眼睛看到的便是眼前這看過千百回的畫面。
山中不知歲月。
陣中也是如此。
傅希言以往聽說武者一力降十會,破陣如切菜,信以為真,心底對陣法的效用多少有些輕看,如今才知是坐井觀天。
裴元瑾的劍,連武神都殺得,偏偏砍這陣法像個樵夫一樣地砍了半天還不見樹倒。
傅希言想着這麼久了,裴元瑾也該累了,拍拍屁|股站起來,手虛虛一指,煙花剎那便應聲而出。
兩人輪值了幾次,已有默契。
裴元瑾收起赤龍王,看着他煙花剎那在傅希言的遙控下,東戳戳西看劃劃,雖然不如赤龍王那般聲勢浩大,但每一劍出,都帶着雄厚的真氣。
裴元瑾露出滿意的微笑。傅希言晉陞武王之後,還沒有好好沉澱鞏固,此次倒是個讓他歷練的好機會。
但當事人顯然沒有這個自覺,一邊幹活,一邊嘴裏嘮嘮叨叨:“早知道會被困這麼久,我們就該帶點乾糧和水。露天席地的,啃着牛肉乾,還能順便野炊露營。”
因為天色是隨着他們破陣的速度慢慢變化,壓根看不出過去了多長時間,傅希言只知道自己肚子咕嚕咕嚕,實在有些餓了。
裴元瑾聞言,只好臨時修改了練兵計劃,手中的赤龍王再度脫手。
煙花剎那戳了又戳的位置依稀出現了一個極小極小的黑點。它正要再接再厲,赤龍王便橫衝直撞着過來,一劍捅在了那黑點上。
裴元瑾伸出手,輕輕地按在赤龍王的劍柄上。
四周靈氣涌動,瘋狂地朝着一人一劍衝來。
傅希言立馬上前一步,握住煙花剎那,一劍斜撩,將密集的靈氣驅散。趁着這一剎那的空隙,裴元瑾手握赤龍王,猛然下拉。
彷彿是一層畫紙被撕裂一般,後面露出了越發黑暗的景色。
傅希言看到鏡光一閃,身體已經像小燕子一般從撕裂的縫隙中鑽過,追向了那一抹光亮。
那光是一個中年文士手中發出來的,在傅希言追上他的時候,他剛拿着一支筆在地上划拉完,一半的身體已經消失了,卻被傅希言抓住另一邊的胳膊硬生生地扯了出來。
“你,放手!”傅希言下手頗重,那人疼得齜牙咧嘴。
“宋磊明?”傅希言看了眼那枚八卦鏡,試探着喊。
中年文士吃驚地瞪大眼睛:“你是何人?”
傅希言說:“任飛鷹托我來尋你。”
中年文士眸光閃爍了一下,道:“你尋錯人了。”說著,就要往剛才那方向鑽。
傅希言氣笑了,抓着他的衣袖,翻出那一面八卦鏡的圖案看了看,然後直接把煙花剎那架在對方的脖子上:“既然不是我要找的人,那留你也沒什麼用了!”
中年文士大驚失色,忙道:“我是,我是!”
傅希言依舊不放下劍。
宋磊明發脾氣地嘟噥道:“我的確是宋磊明,你把劍放下來。任兄從哪裏找來的莽夫?”
傅希言道:“……先把陣法解開。”
他注意到裴元瑾並沒有跟着出來的。至於他為何在此心甘情願地為虎作倀這筆賬……等人聚齊了再算。
“解不開的。這陣法耗費了我畢生心血。”本有些畏懼的人,一提到自己專業便忍不住眉飛色舞,“便是武神級的高手入了陣,也是哭天無路,求地無門。”
傅希言手腕微動,劍刃緊貼他的肌膚:“你先看看你自己眼下還有什麼門路?”
宋磊明收起得意,有些惱怒地看着他:“你既然是任兄請來的人,怎敢對我如此無禮?”
“會不會是因為我是你家任兄的上級?”
宋磊明沉默了下:“你是儲仙宮的人?”
“你不知道我們是誰就拿陣法對付我們?”傅希言呵呵冷笑,擺明不信。
宋磊明說:“他叫我設置陣法的時候,並不知道要對付誰,只知道武功很高。”
傅希言一直拿着劍有點酸,乾脆將劍搭在對方的肩膀上:“他是誰?莫翛然?”
“我也不知他是誰。他沒說,我也沒問。他只叫我研究了一個陣法,還有就是讓我在這裏佈陣。”
“研究的什麼陣法?”
宋磊明露出了迷茫的神色:“鎬京城。可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陣法,城門宮門為陣門,河流井水為陰穴,上承百年國運為眼,下有江山萬里作基。可能是我才疏學淺吧。至今仍不能完全參透。等此間事了,我要去鎬京看一眼。”
傅希言一開始對宋磊明是抱有憐憫之心的,覺得他一身才華,被虎狼盯上,遭遇一場無妄之災,如今看來,此人分明是痴迷陣法到了無視生命的地步,說不定被找上門來還覺得是天賜良機。
“找你的人長什麼樣子?”
宋磊明敏銳地察覺到他話里藏着冷意,這是先前沒有的,而搭在肩膀上的劍看着就很鋒利,他一下子就端正起了態度:“長臉,高鼻樑,眼睛看着很冷酷……中庭也長。”
傅希言在腦海里拼出樣子來,卻很是陌生,若說是莫翛然,倒也不是不可能。畢竟他經常拿人當衣服穿,可不知怎的,聽着宋磊明強調是張長臉,他隱約覺得又不太像。
他判斷不了,便暫且擱置:“把陣法撤了。”
“撤不了。”
若他眼裏沒有那隱約的驕傲,傅希言便要信了。他正要再逼一逼他,就見四周的空氣詭異地扭曲了下,劍氣與佛字出現在空中,隨即就看到裴元瑾和景羅、鄢瑎從兩個方向現身,緊接着戚重帶着一群儲仙宮弟子也出現了,只是他們陷在陣里的時間更長,看着十分狼狽。
傅希言見人都出來了,暗暗鬆了口氣,對着宋磊明獰笑道:“看來你沒什麼用了。”
宋磊明見眾人出現時,面孔陰暗地扭曲着,聽他如此說,又連忙大喊:“別殺我,這陣法還是第一層,還有第二層呢!”
“你猜我信不信。”
傅希言正冷笑着,就聽天上傳來隆隆聲,好似要打雷。他剛要抬頭,人已經被裴元瑾抱住了。
他們站的位置正好在兩座峭壁的中間——眾人的上方,巨石正滾滾落下。
山,崩了。
*
而千里之外的鎬京城中,雖然沒有山崩,卻正在經歷着一場“大地震”。
站在客棧屋頂上的老者,就如這鎬京城中的王者一般睥睨眾生。而鎬京城中真正的王者卻是坐在王城裏指點江山。
除了羽林衛之外,鎬京城大半的兵力都已經集中在了客棧附近。在那層層疊疊民宅里,在那深深沉沉的黑暗中,隱藏着數之不盡的弓箭手。
老者似乎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了靶子,冷眼看着那群人慢慢地聚集過來。
胡譽看着他波瀾不驚的樣子,突然道:“不對勁。”
岑報恩也說:“像調虎離山計。”
胡譽說:“去看看何思羽。”
他們原本以為看何思羽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誰知岑報恩一路進客棧,根本沒有遇到阻攔,就這麼輕而易舉地來到了何思羽的客房內。
房頂的老者聽到動靜,只是動了動眼皮,隨即又沉默了。
岑報恩先在門口自報家門,客客氣氣的求見,見裏面毫無動靜,才推門而入。走到一半的時候,他就察覺不對勁,這個房間內,竟然只有一個人的呼吸聲——就是他自己。
他當下將客氣禮貌拋到腦後,快步走到床邊,掀起床簾。
何思羽雙手放在胸前,安詳地躺着,心跳已經停止。
“死了?”
岑報恩探了幾處脈搏,又去摸他的臉和脖子,無論怎麼看,眼前的人都是死掉的何思羽。
難道說,他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才放棄回南虞,來客棧等死么?難道去醫館求醫拿葯,也只是臨死前的最後掙扎?
那為何不讓女兒守在身邊?
岑報恩想不通。
他乾脆將何思羽的屍體抱起來,想要送交胡譽查看。然而他剛剛走到門邊,就聽到外面突然有了大動靜。
埋伏的弓箭手終於出手了。
數以萬計箭矢從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地朝着屋頂的老者射來。
老者若是站在原地不動,不小片刻,渾身上下就會變成一隻連針都插不進去的刺蝟。可他即便要動,這東西南北,也無路可走。
不過,胡譽很清楚,老者若真是莫翛然,那這場箭雨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場毛毛雨。
念頭剛起,老者身體就突然下沉,跌破了屋頂,落在了岑報恩身後。
岑報恩拔腿就跑,老者迤迤然地跟上。
岑報恩抱着何思羽的屍體越過二樓欄杆,直接從上面跳了下去,然後蒙頭往外沖,藏在門邊的消防大隊成員想也不想地揮出了手中刀!
胡譽看着老者跌入客棧就知道事情不妙,他趕到客棧大門口,正好岑報恩出來:“人呢?”
岑報恩將何思羽交給手下,才敢回頭,卻只看到守在何思羽房門口偷襲的兩個手下手裏依舊舉着長刀,人卻朝着彼此,緩緩地倒了下去。
胡譽和岑報恩快步上二樓,他們一個搜查老者,一個檢查屍體。兩個手下身上看不到外傷,心臟卻停止了跳動,彷彿突然間疾病發作。
前前後後不過幾個眨眼的工夫,老者的手段叫人不寒而慄。
胡譽將客棧上上下下里裡外外都搜了一遍,卻不見老者,問守在外面的其他人,都說沒看到有人從裏面出去。
彷彿他就這樣憑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