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慣壞
周芙長期定點監理身體的醫院就在離家不遠處，陸天山名下的一家私人醫院。
由於家和浮沉大樓之間只有步行五分鐘的路程，因而從公司去醫院也十分便捷。
聽到她在電話里倒吸了一口寒氣，軟着嗓子說疼的時候，向來從容淡定的男人少見地慌了下神，冷汗一下就冒了出來，幾乎是毫不猶豫便撇下了一屋子無關緊要的高層，離開的腳步相當急促。
周芙和他在一起，被他照顧習慣了之後，不論遇上什麼大大小小的事，第一反應便是找他商量或幫助，對他的依賴性十分強烈。
往常連擠個牙膏都要他來，更不用說遇上這種疑似有早產跡象的大事。
此刻她大腦一片空白，意識里只覺得疼痛，想不出任何應對的方法。
陳忌是知道他家小姑娘那性子的，知道她這會兒估計害怕得手足無措，只能強行讓壓下方才一瞬間湧上心頭的緊張情緒，逼着自己保持冷靜。
男人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從容，不給她傳遞額外的恐懼和焦慮，溫聲詢問她的具體情況：“你現在人在哪？在家裏還是在公司？”
“在，在公司，我想午睡，在你辦公室裏面那個休息室。”周芙一時間都有些語無倫次，“你不在家，我就犯懶了，懶得回家，所以……”
陳忌“嗯”了聲，得知她此刻並非一個人呆在家裏，稍稍鬆了口氣：“別怕，離預產期還有一個多月，應該沒有那麼快生，可能是抽筋，我馬上替你聯繫醫生，你在休息室里乖乖等一會兒，我現在已經在回公司的路上了，電話先掛斷幾分鐘，等聯繫完人，馬上給你打回去，好不好？”
周芙應聲的氣息很弱，一聽便是在忍着疼：“嗯……”
這嗓音聽到陳忌耳朵里，惹得他整顆本就懸着的心一下便揪在一塊生疼，緊着牙才能狠下心來將她的電話掛斷。
男人從規劃局下樓的速度極快，進了車裏之後，想都沒想便給陸天山打去電話，讓他安排人手，通知醫院那邊派人去浮沉。
聯繫完陸天山之後，他又立刻給方欣打了個電話。
這還是陳忌少有的，給除周芙和奶奶蘇秀清以外的女人主動打電話。
電話接通之時，方欣似是也才剛剛從午休中醒來，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給自己打電話的人是陳忌，隨手就接了。
電話那頭傳來她老大那熟悉的嗓音時，方欣一下從趴着的姿勢變為正襟危坐，驚訝於莫名其妙接了個陳忌打來的電話，更驚訝於對方的語氣和說話的態度。
向來清冷疏離高高在上的男人，忽然帶着種方欣聞所未聞的請求語氣，沖她說：“可以請你去我辦公室看看周芙的情況嗎？她在裏面的休息室午睡，剛剛打電話和我說肚子疼，我已經讓醫生趕過去了，自己也在回去的路上，但是我怕她現在一個人呆在裏面會害怕，能幫忙進去陪她一下嗎？拜託你了。”
語氣卑微到令方欣睜大了眼，一連說了幾個好之後，忙掛掉電話往那間私人辦公室跑去。
到她推門而入之時，抱着肚子坐在床上的周芙，已經重新和陳忌通上電話了。
小姑娘這會兒沒精力舉着手機，開了免提之後直接將手機丟在床上，因而陳忌說的一字一句同樣清晰地入了方欣的耳。
男人的嗓音溫柔得不像話，要不是她此刻親耳聽見，打死她也不會相信，平日裏一本正經，連半點笑容都少有的老大，竟然能用這樣的語氣和話術哄人。
“寶貝，深呼吸，別緊張，沒什麼大事，醫生已經在來的路上了，我也很快就會到。”
“方欣進去陪你了嗎？”
周芙努力抬起眸，眼神緊張又委屈地看向她，而後輕輕點點頭：“嗯……”
陳忌稍稍鬆一口氣：“不怕，乖啊，電話一直通着，我陪你說話。”
周芙癟着嘴抱着肚子：“唔……”
陳忌知曉她的脾氣秉性，嘗試着挑起各種話題來吸引和轉移周芙的注意力。
方欣陪在小姑娘身側，短短几分鐘之內聽到陳忌說出來的話，甚至比她進公司這幾年加在一塊還要多上不少。
她忽然悟了那句情感真言。
男人並非真的不懂如何說話才能哄女孩子開心，無非要看他喜不喜歡，願不願意。
也不知是陳忌一手轉移注意力的辦法起了作用，還是其他，周芙肚子的那陣疼痛感漸漸減弱下來，沒了方才忽然喘不上氣的難受，緊張感鬆懈下來，腦子也清醒了不少。方欣仔仔細細地觀察着她的表情和反應，見狀，忙問：“現在還好嗎？”
周芙偏頭看她，點點頭，連說話的氣都比方才足了許多：“嗯，好像沒那麼疼了。”
方欣臉上終於露出笑容：“太好了，那應該沒什麼事。”
兩人的對話聲清晰地通過電話傳到陳忌耳朵里，男人深深地鬆了一口氣，握着方向盤的大手緊了緊又稍稍放開，泛白的骨節重新恢復血色，皮質套圈都被他握得微微凹陷。
醫生來得很快，不出五分鐘的時間，辦公室內已經站滿了人。
甚至陸天山也在其中。
明明幾分鐘之前，接到兒子打來的電話時，已經和合作方敲定好項目事宜，就等着簽字握手。
哪成想電話一接通，陳忌三兩句話將事情說完之後，助理眼睜睜地看着這年過半百的董事長冷然間失了老道風度，起身就走，幾十個億的項目說不管就不管了。
周芙安安靜靜坐在休息室大床中央，面對一屋子人，多少還有些尷尬。
她這會兒已經不怎麼難受了，便開始覺得自己方才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害大家白跑一趟。
她簡單地說明情況之後，幾個專家還是動作利落地將帶來的儀器迅速組裝好，就地替她先進行一些必要的排查。
事情關係到肚子裏的“小啞巴”，周芙也沒拒絕，聽話地任由醫生們安排，乖巧地對各類檢查一一進行配合，期間一直維持着成年人該有的成熟淡定。
全數檢查完畢之後，專家們拿着數據出了休息室，聚在陳忌辦公室的小會議桌上分析周芙的情況。
陳忌便是這時候回到公司的。
男人腳下生風地進了設計部所在樓層，路過辦公室會議桌那烏泱泱一群醫生時，像是根本看不見般，連招呼都沒功夫打一聲，徑直往裏頭的休息室走。
周芙此刻剛剛做完檢查，安安靜靜倚靠在床頭，溫聲細語地和方欣聊着天，情緒起來似乎調節得還不錯，沒了先前的緊張慌亂。
然而就在陳忌開門而入走到她床邊的一瞬間，小姑娘說話聲音忽地頓住，唇角微微彎起的弧度僵了下，抬眸的動作十分緩慢。
待男人熟悉的臉龐重新印入眼帘之際，周芙終於忍不住紅起眼眶，鼻間酸溜溜，什麼成熟什麼淡定，幾乎是頃刻間拋諸腦後，不知為什麼，剛剛才壓下去的委屈和慌亂，一到了陳忌面前，便立刻無處遁形。
此刻周芙也不管方欣就在邊上看着，想都沒想便將雙手從被窩裏拿出來，可憐巴巴伸向陳忌，粉潤的嘴唇被貝齒咬得蒼白，片刻后又鬆開，很快恢復鮮紅的血色：“抱……”
陳忌二話不說俯下身去，大手從她腰與被子間的縫隙穿過，一下將人往自己寬闊的胸膛中帶。
兩人之間即便是隔着個不大不小的肚子，卻仍舊緊緊契合。
周芙臉頰埋入他懷中的下一秒，鼻間終於嗅到了那股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令她無比信任有安全感的，屬於陳忌的專屬氣息。
委屈感當即爆發，眼淚當即控制不住決了堤，一顆接一顆不斷往下墜。
嚶嚶嗚嗚的抽泣聲悶悶地從男人懷中傳出：“你終於來了，我嚇死了，我以為要出事了……”
陳忌溫熱的掌心貼在小姑娘後腦勺，先是緊緊扣着，而後似是擔心力道過甚，會弄疼她，又稍稍鬆懈了幾分勁，大手一下接一下，緩慢地在她少女柔軟的髮絲間輕輕撫着。
片刻后，陳忌再將身子壓低些，視線放到與周芙平齊的高度，微涼的薄唇湊到小姑娘光潔的額前，先是溫柔地貼着她細嫩的肌膚，不帶任何情|欲色彩地吻了吻，而後那親昵地親吻逐漸往下，順着她還掛着淚珠子輕輕顫着的羽睫，緩緩來到眼尾處。
周芙下意識閉上眼，努力忍回去的淚水重新從眼眶中滑落到臉頰。
水痕泛着微弱的光。
男人就這麼當著外人的面，毫無顧忌的，一點一點將少女的眼淚吻去。
須臾，陳忌終於開了口，嗓音有些沉，卻仍舊帶着獨屬於周芙的，極致溫柔：“不怕，我都回來了，還有什麼可怕的？”
“我是不是和你說過，不管遇上什麼事，我都能解決？”
“安安心心相信我就行了，對不對？”
周芙點點頭。
道理她其實都懂，她自己的身子，她多少也清楚狀況，哪怕是後知後覺。
加之方才醫生們給她做檢查時的態度，她也看在眼裏，嚴謹卻無凝重，她當即便知道並沒有太大的問題。
因而所有檢查做下來，她都能保持着比較平穩的心態，坦然接受和配合。
可是偏偏見到陳忌的一瞬間，她就忍不住掉眼淚。
周芙想了想，抬睫時，眼眶的紅都還未褪去，看得陳忌心都軟了一大片。
“阿忌，我剛剛做檢查的時候，其實挺成熟穩重的。”她看向一旁的方欣，“不信你問欣欣姐，那時候我一滴眼淚都沒掉……”
方欣看愣了，冷不丁聽見自己的名字，忙回過神來，尷尬地點了點頭之後，立刻退出去，將這二人世界還給眼前膩膩歪歪令人震驚的小兩口。
陳忌眼神始終停留在床上那個屬於自己的小女人身上，聞言，淡笑了聲：“這麼乖啊？”
周芙鼓着腮，嬌氣地瞪他一眼：“都怪你。”
“怪我？怪我什麼？”陳忌順勢往床邊一坐，讓她能正好倚靠在自己胸膛，指尖跟逗小朋友似的，在小姑娘下巴那勾了勾，“怪我把你慣壞了？”
周芙沒反駁，算是默認下來了，想了想又說：“反正……你自作自受……”
陳忌低低地笑着掐她臉頰：“行，你這點小脾氣，我還就樂意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