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對峙

“雀兒，上來。”

造價昂貴的定製機甲喀戎，以半人馬作為基礎造型，具備四座高強度推進器，在素體狀態下速度接近音速，要求駕駛員必須全甲駕駛，主要用途為機甲競速賽，目前已經退出一線行列，但仍舊是許多愛好者的信仰。

孟薪站在這麼一台機甲的腦門上，朝着李仲雀不斷揮手催促道：“名額都已經搶到了，快選定賽區去！”

李仲雀沒有像孟薪那麼強悍的素質，看到由空心鋼管搭建的龐大攀爬架，心裏就忍不住一直發虛，只能通過喀戎腳部的快速逃生通道，先後輾轉核心區域然後抵達駕駛艙。打開駕駛艙的大門，李仲雀已經在這期間穿戴上了藪貓甲，這種造價並不算太過高昂，但也要兩百萬上下的高檔貨，在醒藍似乎只是體制內員工的標配，每個人都能選擇要或者不要。像程小曉這種絕不參與一線事物的，她就放棄了藪貓甲，向方知晴索要了一筆對等獎金。

孟薪微微低頭擠進駕駛艙里，讓李仲雀坐在駕駛位後邊，熟練的打開各級數據鎖，十指嵌入到操作台里，使喀戎緩緩加速衝出停機坪，朝着一座由防護壁組成的賽場衝去。

在這期間李仲雀好奇問道：“孟哥，倆問題啊。一個是我要幹什麼，一個是議會那邊，為什麼不隨便找個人糊弄呢？”

孟薪在衝出停機坪后迅猛加速，喀戎在極短的時間內達到音速，一晃眼就衝到了防護壁上，彈跳之後的巨大衝擊力，讓李仲雀腦袋直接撞上了內壁，整個人都開始肌肉抽搐起來。

孟薪扭過頭讓李仲雀等等，打開艙門抽出擴音器，朝着這處賽場大喊道：“這裏滿員了沒啊？沒有的話，我就進場了啊！”

用於深海作業的魚人型機甲塞壬，重量一千四百噸，外表附着有大量電解浮燈片，被強行接上了吳剛的雙腿，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李仲雀站在三千噸巨獸的腦袋上，仔細打量着這片區域，大概有二十台機甲匯聚於此，大多都是允許私人使用的二級機甲，型號和改裝卻讓人難以分辨。

在孟薪喊話過後，立即就有人回應道：“孟哥，這邊人滿了，你去青童那邊看看，我記得那邊還沒多少人。”

“行。”孟薪做出回復，關閉艙門，再次讓喀戎開始奔跑，腳踏升起的防護壁，迅速趕往青童天科技方向。

他對李仲雀先前的問題做出解釋道：“你要是隨便找個人糊弄議會，那到時候議會拍下來的任務，別人都能完成，就咱們醒藍的完成不了，這責任誰能去承擔？所以每年派往議會的人，基本上都是各個公司的骨幹，為了不去議會當苦力，這些人下手黑着呢。前幾年我就吃了個啞巴虧，打着打着呢，機甲損壞率才百分之七，系統莫名其妙崩潰了，這事兒你要是傳出去，那就是咱醒藍技術力不行，信息室的人又不願意來幫忙，整的我前幾年頭老大。這現在你來了，可全都靠你了啊。”

喀戎維持着音速趕到青童天，孟薪打開艙門喊了一句：“還缺人吧？”

“缺！”一台玉兔哨兵立即做出回應：“老張他們幾個想在這邊打，都被我趕跑了，就等着老兄弟你呢！”

“好嘞！”孟薪關閉艙門一躍而下，又是巨大的慣性衝擊，李仲雀死死抓住手柄，被震的胸口發悶。

他納悶的詢問孟薪：“孟哥，這上竄下跳的，怎麼你看起來跟沒事似的？”

孟薪低頭看了一眼腳尖，正勾着操作台下的縫隙，戲謔的朝李仲雀說道：“你這就是不習慣，等習慣了就好了。”

孟薪說完主動打開駕駛艙，順着喀戎表面的泄風槽，熟練的在各個部位間跳躍，很快就來到了地面上，和早就在此等待的老朋友會和。

來自青童天科技的玉兔機甲，因為身高只有十一米，所以只是簡單的低下頭，駕駛員躺在座位上十分愜意，瞥了孟薪一眼問道：“老孟，人都到齊了，說說今年怎麼個打法吧？”

孟薪大大咧咧勾過身邊人的肩膀，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道：“那就老樣子，場地範圍內，禁高爆穿甲，哨兵滿能源，每一千噸減百分之十二，其他手段隨便用，都沒意見吧？”

其餘人紛紛點頭，說那就這樣唄。

只有青童天科技的人大笑道：“老孟，今年不說不能打電子戰了？”

孟薪呵呵一笑，輕輕咳嗽兩聲，喀戎那邊沒有動作。孟薪略感尷尬，抬起手腕，對着個人終端咳嗽兩聲，李仲雀爬出駕駛艙，拿着擴音器不解問道：“孟哥，咋了？”

“呦，這你秘密武器？”青童天科技的人調整玉兔視角，當他看到李仲雀之後，忽然就笑了起來說道：“我學生，得意弟子，關門弟子。”

李仲雀看到兩鬢微白，胸口別有懷錶，將自己打理的一絲不苟的老紳士，也是倍感意外道：“單老，你怎麼在這兒？那麼都沒你的信。”

單守衝著孟薪點點頭表示自己沒意見，然後關閉四百噸哨兵級機甲玉兔的艙門，以專攻城市機動的優秀彈跳力，一躍而起跳到喀戎的腰間，接入他和李仲雀之間的私密頻道，用修改過頻率的聲音惆悵說道：“簽了保密文件，一下就是十年，沒辦法。倒是你，不在天工待着，怎麼跑醒藍了？天工那邊，不比醒藍好得多？老張可是拿你當寶貝，怎麼捨得放你走的？”

李仲雀向恩師解釋道：“我以前犯過一點事，被收容了兩年，出來之後不想連累天工名聲，就跟張哥說理念抱負什麼的，從那邊離職來這邊了。”

單守知道自己這輩子決意，收下的最後一個學生，身上有點不尋常的事，也就沒在這一點上多追問，只是猶豫了一下，輕聲說道：“張准在這邊開了個天工分部，他和你接觸了沒有？”

張准並非李仲雀口中的張哥，張哥是天工的主要負責人，而張準是李仲雀還在天工時期，帶過的一個大齡新人，就基礎知識這一塊來說，算是個相當不錯的人才。可他當時在天工，也就是個二線成員，這怎麼一轉眼，就在海上都市開了個天工分部，而且這麼多年，他一點信都沒有聽到。

李仲雀如實回答道：“別說和張准那小子接觸了，我就連天工在海上都市的信，都沒有能得到一丁點。”

單守道破天機道：“他的情況比我還特殊，算是你的後繼者，在海上都市，他那個天工分部，一整個就是保密企業。我接下來跟你說的，你聽過就算，一定要清除乾淨記錄。”

李仲雀乖乖照做，恭敬說道：“您請說。”

單守從自己這邊調出一份資料，發送到李仲雀那邊之後說道：“序列級機甲，從二十七到三十，整整四台，現在都是張准負責的項目。”

李仲雀沒有第一時間回復單守，而是大略查看了那份資料，其上的各種參數簡直令人咂舌，只能說不愧是，人類為了應對開拓星球，而研發出來的戰略武器。

不敢看的更加仔細，李仲雀連忙刪掉了資料。單守並非是不相信自己的學生，而是出於必要的防備，提前在資料本身上動了手腳，這會兒看到資料已經被徹底清除，他禁不住鬆了一大口氣，看來自己這個學生還是信得過。

他也不再藏掖，開門見山道：“李仲雀，你是我最優秀的學生。甚至是我見過的，機甲行業方面相關，最優秀的人員難有之一。所以我正式向你發出邀請，序列級機甲的搭建，拔高人類科技上限的偉大事業，來吧。”

這是李仲雀距離自己夢想最近，最有可能為人類做出貢獻的時刻。

他自嘲一笑，妖怪，你真是把我的人生給毀了。

李仲雀認真說道：“單老，很抱歉，我現在還有點事情做。並且，有件事想跟你打聽一下。”

單守平靜說道：“真可惜，你說吧。”

“關於妖怪雀這個人，這個名字你或許沒聽說過，百人虐殺的噩夢惡魔，您了解多少？”李仲雀向單守做出詢問。

在機甲行業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在更早的附身甲時代以及外骨骼時代，都是當之無愧的時代巨擘，始終作為科研行列前驅者的單守，被這一問題勾出了某些不好的回憶。他沉默了許久之後，低聲說道：“等過完年，就這個地方，十五十六，我們私下裏見一面。”

對自己的愛徒實在不太放心，單守刻意提醒道：“記住，不要嘗試獨自調查，正如你所說，他是一個噩夢化身而成的惡魔。”

李仲雀做出保證：“單老您放心，我從來有分寸。”

有着少女心粉色塗裝的玉兔，輕靈越下有有五十三米高的喀戎，返回到還處於閑聊階段的人群。這個過程中孟薪只是簡單問了兩句，單守只用與你無關作為回應，這兩個年齡相差三十多歲的男人，似乎早就已經認識了，而且還有些陳年舊恨。

很快孟薪就再一次以令人咂舌的舉動，硬生生徒手攀爬上了喀戎，重新坐回到駕駛位上，語重心長的向李仲雀囑咐道：“剛才單老頭跟你說什麼了？”

有一聲冷哼從李仲雀那邊傳來，是單守通過沒關掉的私人頻道，聽到了孟薪口中單老頭的稱呼，怒道：“你就是這麼稱呼自己的岳父的嗎？”

“啊？”李仲雀傻了眼，這是什麼情況？

單守簡單解釋道：“我為了有足夠的研究資金，入贅進了大豪閥饒氏，半夢是我的女兒，但她從來沒跟我提過你。”

李仲雀不解問道：“那為什麼我以前，從來都沒有見過她？”

這次是孟薪做出解釋道：“因為她十四歲的時候，就被我給拐跑了。”

孟薪的語氣十分自豪，李仲雀甚至能感受到，在頻道另一邊，素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單老，現在正暴跳如雷。

伴隨着從防護壁內側，傳來的清晰發號聲，玉兔在第一時間展開動作，憑藉整機上下，總計十七個加壓氣槽，帶來的絕對機動性，徑直跳到喀戎腰腹位置。而後玉兔的耳朵位置，探出一個細小的黑盒子，裏面藏有用以開鑿山石所用的，定時引爆烈性炸彈。

孟薪所駕駛的喀戎，最大的優點就是，能在一千三百噸這個重量上，爆發出接近一馬赫的速度，然而此時這最大的憑仗，竟然發揮不出一點作用了。當機立斷，孟薪切斷喀戎上身，與下身四足的連接結構，分離出只有哨兵級重量的素體，立刻開始遠離玉兔佈置下的炸彈。

“一上來就玩這麼狠的，單老頭，你不是這麼小氣吧？”孟薪嘴上雖然這麼說，但卻在不斷調整視角，鎖定住距離自己最近的三台騎士級機甲，又一次拿出擴音器喊道：“這是我和單老頭的單挑，你們可別過來插手啊！”

很快就有人駭入到喀戎的通訊頻道，嬉笑道：“行行行，我們就站在這裏看着，你今年是怎麼被單老給打爆的。”

“該死！”孟薪大罵了一聲，轉過頭吩咐李仲雀道：“檢查通訊頻道，和其他程序，把這群下黑手的手，統統都給我剁掉！”

直到這個時候，李仲雀才終於知道，為什麼孟薪要拉上他。因為他打的是高端局，而且自身除了駕駛技術還行之外，其實就是一個完全的電子戰廢人，甚至連一些基本常識都不知道。

“孟哥，內什麼，要不咱把通訊頻道，切換到加密試試？”李仲雀對孟薪有些無語，但還是認真的開始檢查，發現還真有幾個細微程序，被植入了一些垃圾信息，會大幅度降低機體信號發送，進而導致操縱延遲加大，即便駕駛員技術再怎麼好也會無力回天。

李仲雀輕鬆收拾掉其他人植入的小玩意，同時通過在這個過程中得到的電子頻道，反向對兩台機甲的作業系統，做出了左變右，右變跳的編碼修改。

看着外形酷似於松樹的收藏用機甲，和拳骨位置有鏈條的格鬥用機甲，各自都在進行着滑稽可笑的走位，李仲雀朝孟薪豎起大拇指，自信道：“放心吧，雖然在駕駛方面，我一竅不通，但是電子戰，自打成年以來就沒怕過的！”

孟薪用力點頭回應李仲雀，呆愣愣的看着四部載具被爆破，之後攔腰斷成兩截，他拽起李仲雀的手腕心疼的大喊道：“單老頭，等着吧，今年我非搞死你！”

喀戎的素體十分之消瘦，本來的作用就是逃生艙，用於競速選手把控不住機體時，可以保護住自己的生命，所以它在戰鬥這一塊的價值，幾乎約等於零。

也就是單老的駕駛技術不太好，否則以孟薪橫衝直撞的打法，恐怕撐不過三分鐘就要完蛋。

李仲雀語速飛快說道：“孟哥，玉兔的彈跳力很強，你別蹦着和他打，那樣絕對行不通。你從現在開始，繞着防護壁的邊緣跑，我重新修改一下動作編碼，增加一些翻滾之類的動作。還有，喀戎的逃生素體，配備有兩根鉤鎖，你可以利用那個東西，騷擾一下其他選手。”

孟薪聞言照做。

駕駛只有八米高的喀戎素體，圍繞着防護壁邊緣開始轉圈，玉兔的彈跳力在這裏無法發揮，只能轉去爆破其他大型機甲。運氣很好的一件事是，不知道是那台機甲，他的一級槍械火力庫掉了，孟薪從裏面取出武器，時不時的就給玉兔來上兩下，成功打掉了它的一隻腳，機動性大幅度降低，很快就被一枚震爆彈閃到，機體損壞率直接超過百分之二十，宣告參賽資格被剝奪。

駕駛玉兔離開賽場的單守，臉色陰沉很久之後，悄然說了一句：“李仲雀，小心孟薪。”

就在玉兔的駕駛位置后，有人手裏攥着冰錐，警告單守道：“你別想着做多餘動作。”

“鼠輩。”單守無情的做出嘲諷，穿過防護壁上打開的小門，通過一條地下通道，不知道去了哪個方向。

賽場裏的情況可謂是十分混亂，在不想面對議會的大量工作，這一前提下，每個人都竭儘可能搭載了足量火力倉。最為搶眼的就是一台機甲骨架，它很明顯經過非規制內的改裝，本體重量可能不到二十噸，但是加上其搭載的火力倉之後，重量就完全突破了輕騎兵級，也就是在一千四百噸以上。

它完全採用首富戰法，火力不要錢的似的一直傾瀉，偏偏還將分量控制的很好，始終保持在二級的最大上限上，背靠牆壁的喀戎素體，現在的防禦力完全不能阻擋，而且可以活動的空間還賊小，眼看就要被火力完全碾碎。

孟薪咬緊牙關說道：“雀兒，做好了，我也要作弊。”

就當李仲雀還在疑惑的時候，孟薪打開一塊根本看不出來的蓋子，用力砸向其中的按鈕，被稱為棉花核心的木棉核心啟動，喀戎素體的整體韌性大幅上升。

孟薪射出位於耳朵處的鉤鎖，死死固定在防護壁上，通過一隻腳控制方向，一隻手不斷捶打地面提供動力的方式，像只蜘蛛似的在防護壁上移動，這一幕讓在場的人都有些傻眼。

作為引發驚嘆熱潮的作者，孟薪註定體會不到興奮，他目睹着一枚枚炮彈在喀戎素體的腳下爆炸，嘴裏瘋狂重複着：“雀兒，關他火力，關他火力，關他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