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平靜如鏡
李仲雀的房間從來都很雜亂，煙頭煙灰積攢在角落裏堆成山，各式無用的電子產品隨意放置，只有床上很是乾淨，畢竟只有一個枕頭一張被子，既沒有床墊更沒有床單，自從被人說是駝背矮子之後，他就堅持干睡床板。
搜索了一下催眠相關的知識，李仲雀做了一個能解除催眠的裝置，低頭檢查扣子的時候，他有了一個額外的收穫，那就是衣服的第二枚扣子扣錯了，這個發現讓他會心一笑。
都這麼多年過去了，妖怪，你用的招數還是這些。
躺在床上思考着今後的應對策略，李仲雀想着想着就這麼睡著了。從來都不會做夢，因此睡眠質量很高，李仲雀覺得自己的身體素質，單論出場設置的話，其實還是蠻高的。
畢竟曾經做過不少檢查，醫生總會加上一句：“你身體裏這個天然抗體，還是蠻多的啊，身體相當不錯。”
早上起來按例通過系統漏洞遠程打卡，李仲雀不緊不慢的往工作區趕。關於這件事的最大功臣是孟薪，程小曉則是提出想法的人，但是苦於自己對程序一類的東西，實在是不太擅長，所以當李仲雀入職之後，她就立刻開始付諸行動。先是讓孟薪藉助自己手下的員工，想出各種合理說辭拖住其他人，然後李仲雀展開修改打卡道具的設置，往裏面添加了一個信息接收器，使得三人擁有了在自己的個人終端上打卡的權利。
這種事情當然是瞞不過方知晴的，但那位以天然上位者資質而聞名的男人，對此只是說：“你們三個用就可以了。我還是不太希望，我的員工輕視制度。”
實際上對於方知晴而言，只要員工能起到預料中的作用，只要具體偏差不是太大，那他的容忍度就相當之高。就拿程小曉過生日的那一天舉例子，蘇澄帶着李仲雀去提交工作記錄，說明他們今天要給程小曉過生日，所以不會來上班。而方知晴檢查過記錄之後，故作生氣的說道：“你們這是想做什麼？”
就在李仲雀心情忐忑的時候，方知晴突然笑着說道：“既然工作都已經超額完成了，那還來找我特意說明幹嘛，快點去吧。我這邊還有工作沒完成，所以去不了，作為補償，所有費用都由我來報銷。”
有時候李仲雀是真的很感慨，像方知晴這種老闆，能夠對員工完全放下戒心，懂得對勞動力適當取用，除此之外盡量以真心見真心，真是不僅難得而且奇葩，活該他能支撐起一座醒藍。
就在李仲雀一悠一悠往工作區走的時候，方知晴突然開着一輛玩具車路過，裝模作樣撩起長發擺了個風騷姿勢，朝着李仲雀一挑眉頭痞氣道：“小妞，來上大爺的跑車。”
作為方知晴的助理，李仲雀已經和他混的很熟了，故作嬌柔扭身上車，側躺在方知晴膝蓋上，嬌嬌柔柔問道：“方哥，你這車怎麼是電動的啊。”
“這是為了環抱，你不懂。”方知晴朝劉海吹了一口氣，沒好氣的把李仲雀扶起身，這小妞怎麼還吃老闆豆腐呢。
兩人坐在玩具車上像只烏龜似的，慢慢向工作區方向駛去。
關於方知晴為什麼會開玩具車上班，這一點李仲雀完全不好奇。畢竟這位混跡於高端圈子的醒藍老闆，常年都在挑戰員工的底線。李仲雀親眼見過，方知晴為了晚點上班，刻意找了一輛直升機做交通工具，然而那天“恰巧”刮大風，方知晴就以出空難了為由，愣是拖到中午才趕到公司。
而且那天的所謂大風，其實只有三級而已，還蠻涼爽的。
在耳報神程小曉口中，李仲雀還聽說過另外一件離譜事。那就是醒藍有次大規模停電，方知晴焦急的調查半天，最後哭着做出全員停工的決定。然而當孟薪取出監控記錄時，這才發現停電的罪魁禍首，就是那天趕去大山上，吃了一隻現宰烤全羊的方知晴。
這位醒藍實驗室的大老闆，其實是很有原則的一個人，只不過是因為搞出的奇葩事件太多，所以才會敗壞掉自己的良好形象。
比如：“今天的相親對象很漂亮，所以各位，你們是帶薪休假誒，就別堵我的門了吧？”
那天是李仲雀第一次暴打方知晴，因為有一項由他負責的大生意，需要方知晴去和對方的老闆對接，主要還是因為對方提出了要求，說想和醒藍的大老闆認識一下。
其實以方知晴的實力來說，就算不親自應付那場酒局，對方也不敢說什麼狠話。
一到醒藍實驗室的主幹工作區，方知晴就被好幾位姑娘抬下車，然後就是一場近乎瘋狂的爭搶，因為做成了項目才會有提成，所以方知晴是相當“搶手”的。
李仲雀慶幸於自己最近都沒有接到項目，所以不需要和方知晴這位祖宗鬥智斗勇，同時又因為收入大幅度縮水，心裏多少還是有一些焦慮感。
不過就眼下而言，他有相比起掙錢，還要更重要的事情做。
展示給方知晴他們看了一個小玩意，是李仲雀今天一大早起來趕工做的，這個時候平日裏囤積各種產品，一口氣都扔在床頭櫃裏的作用性，就酣暢淋漓的完全展露出來了。
方知晴盯着外形類似於綿羊，但是卻長了長長鼻子，還有兩對螞蟻口器的奇怪玩偶看了半天，最終只憋出來一句：“可能我的審美不太行，但是你扣子系歪了。”
聽到這裏李仲雀鬆了一口氣，將刻意系錯了兩個位置，所以袒露出一大片胸膛的扣子解開，然後再一次完全系好。
“我拍照了啊，限量十份出，每份收兩百，有意思的趕緊下手啊。”正拽着方知晴領口的職業女性，個子十分高挑，而且腿身比至少在零點七左右，她拿着個人終端，一邊嘟噥一邊將照片模糊，並且發送到有醒藍全部女性員工的群里。
“姜代荷，我告訴你啊，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李仲雀被氣得指着姜代荷，顫顫巍巍的說話聲音都發抖，醒藍里有沒有個正常女性？！
被人指着鼻子的姜代荷鼓起半邊臉一笑，挽了下髮鬢彰顯女性魅力，然後輕飄飄的說道：“那大不了就日後再相見咯，小雀雀兒。”
姜代荷將“日”字讀作兩聲，伴出一副人家好怕怕的樣子，說出了李仲雀在公司里的兩個外號之一。
男性同事大多稱呼他為“雀兒”，女性同事則在以程小曉為首，姜代荷、饒半夢、李靜雲、湯螢、貢心並稱四大天王，據說有三百多位成員的茶話間組織的帶領下，將深受長相折磨的李仲雀成為“小雀雀兒。”
而且由於部分員工有口音，甚至偶爾還會讀成“小蛐蛐兒。”
“你把照片給撤了，不然我爆你丑照。”李仲雀拿出個人終端，以傷換傷，試圖阻止姜代荷的暴行。
方知晴艱難的尋找到落腳點，搭上姜代荷的肩膀低聲道：“我買一張，現金結，等會兒先跟你走。”
“成交！”姜代荷爽快的完成第一單生意。
其他同事見狀捶胸頓足，怎麼就沒看到這麼好的商機！
“過分了啊！”李仲雀對方知晴怒目而視，後者回以嫵媚眼神。要不是知道方知晴性取向正常，換女朋友速度超快，一整個就是個大渣男的話，李仲雀現在大概真的會生氣。
突然，李仲雀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試探性的問道：“我洗澡內照片，也是你賣的？”
姜代荷大大方方承認道：“能看到你衛生間的屋子，要價還蠻高的，曉曉她比我還黑心。”
李仲雀大跨步上前，氣急敗壞道：“我特喵的咬死你！”
姜代荷以攻代守，以進為退，一根手指劃過嘴唇，調笑道：“來來來，來朝着姐姐這兒咬，反正姐姐單身，不用在乎名聲。大不了，就你娶了我唄。不過有一點得事先聲明，把你那張照片打成海報，貼在住宿區大門口的人，是你半夢姐，我可不下手可沒那麼黑。”
李仲雀幾乎能腦補出來，那個會讓人一看見臉，就生出她肯定會溫柔的錯覺的女漢子，被譽為帶頭大哥的饒半夢，站在男女宿舍都必經的大道上，拿着海報揮舞大喊“別人有的，我的兄弟姐妹也要有”的場面。
當即老臉一黑。
在和姜代荷等人的唇槍口戰中，李仲雀讓路過的人都看了他那個小裝置，功效已經由方知晴確認過了，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它能解除妖怪雀設下的暗示。
在這之後，就要想辦法逮到他了。
至於上報議會這件事，就不用考慮了。妖怪雀被通緝三十多年，期間不是沒被抓到過，可每一次都能順利逃脫，這裏面大概有什麼別他曲折，是真正意義上的法外狂徒。
或許能通過方知晴做點什麼。不過妖怪雀能悄無聲息進入醒藍，還對方知晴進行了催眠，關於這件事情，導致李仲雀不敢完全信任方知晴，儘管就目前來說，方知晴完全能算是個老好人。
今天一天李仲雀幾乎都是在消極怠工，不停的尋找各種借口在各個部門間輾轉，逢人就讓他看看自己的小發明，還時不時故意把口子系的很離譜，以保證小裝置的功效沒有出現問題。
在別人眼中玩耍了一天的李仲雀，趁着午間休息躲進茶水間，這裏也是茶話間組織的主要運營地，五大巨頭每天都在這裏聚首，交換着各自憑藉職權得到的消息。比較值得一提的是，這裏的五個人，除了程小曉這個小傢伙以外，其他四個都不是體系內人員，是醒藍長期的雇傭工。
其中的帶頭大哥饒半夢，是包辦醒藍食堂的，消息靈通程度，要遠遠超過另外四人。只不過是因為程小曉的權利比較大，所以能讓她們常年佔據茶水間，所以才在組織首領之爭，以三票之差惜敗於程小曉。
不過對程小曉很了解的李仲雀，知道這裏面肯定是有貓膩存在，人緣、人格魅力、領導力，饒半夢方方面面，都是要力壓程小曉一頭的。
李仲雀熟練的給五位大爺奉上飲料，乖乖的站在茶水間門口充當門神，這可是在他打聽了一下茶話間之後，多次跟五位老大軟磨硬泡，才取得的莫大權利，簡直就是一種榮譽好吧！
“小雀雀兒，你今天一天，都在那瞎跑什麼呢？”饒半夢搶先開口發問，這讓首領程小曉頗為不滿，輕輕咳嗽一聲提醒這位四大天王之一。
饒半夢手捧一杯橙汁，向上下左右分別一抬，然後一飲而盡，杯口朝下以示歉意。
李仲雀就像是條溫馴的哈巴狗，立刻拿着毛巾擦掉地上的橙汁，然後返回自己的崗位上，朝着遠方同志搖搖頭，表示自己什麼都沒看到。
不僅女生有她們的組織，男性也有屬於自己的組織，只不過是不放在明面上而已。
別看茶話會的名聲好像很臭，可其實她們每次佔據茶水間的時候，總會有一大群男同事圍過來。畢竟在那個小小房間裏，可愛、知性、性感、溫柔、迷糊，各式各樣的超級美女，基本上都是完全不欠缺的。
仔細聆聽着茶話會的談論內容，李仲雀時不時的獻上殷勤，就這麼打發了約摸半個小時時間，孟薪突然着急忙慌的跑來，抓住李仲雀就要撒腿開跑。
李仲雀拽住他停下，詢問道：“怎麼了這是？阿米什又暴走了？”
入職醒藍的這些天，李仲雀唯一接觸到的機甲相關項目，就是阿米什的修理，以及核心搭載和後續售賣，這令他感覺到十分羞辱。也跟方知晴暗示過好多次了，但是目前已有的機甲訂單，基本上都被別人搶走了，方知晴就算有心幫忙，也沒那個米能下鍋。
“開打了，快點，哥帶你長長見識。”孟薪解釋的很不清楚，李仲雀一頭霧水。茶話會成員走出茶水間，一起雙臂環胸，面色不善的盯着孟薪。
五人推出首領程小曉，小姑娘放出狠話道：“孟薪，你拉着我們的小弟想去哪？幾個意思啊？”
李仲雀沒好氣的白了程小曉一眼，五位祖宗立即表情忿忿然，各自推了身邊人幾下，也不知道是在搞什麼。
“孟哥，你別急，先說怎麼了。”李仲雀說話的時候，已經開始準備自動程序，這樣的話，能在後續作業里節省很多時間。要說這阿米什也是邪門了，只不過是搭載一個木棉核心，用於增加腿部元件的韌性而已，愣是在有李仲雀參與的情況下，一口氣暴走了三次，幸好這次防護壁升起的及時，都不需要發佈避難警報。
上一次阿米什暴走事件中，被醒藍承擔掉的罰金，李仲雀和方知晴問了一嘴，得知他那百分之五，大概兩千萬的估算完全錯了。如果只看十七區的損失，李仲雀倒是沒有算錯。可如果加上醒藍方面的損失，還有升起防護壁的費用，再加上避難發放的補償金，那麼李仲雀需要承擔的，就是總損失的百分之二十六點四，方知晴口中沒什麼的小二十億。
當時李仲雀就如遭雷劈的問了一句：“方知晴你到底圖我啥啊？”
因為他不僅給阿米什充了百分之十的電，還直接導致了聞弦的生命危險，讓醒藍的作業進度完全清靈，在機甲行業的公信度也有所下降，更不用說他還有阿米什設計者的身份，完全能被安上“故意搗亂”的帽子。
“開始打火力賽了，我們今天打青童天，二十個名額，快點走吧，再慢點的話就沒了。”孟薪憑藉一身蠻橫力量，扛起李仲雀就要開始跑。
一晃眼李仲雀入職醒藍都快半年了，這期間發生的事情叫人很頭疼，不過還留有那部分記憶的人，就只有被妖怪雀給予特殊關照的李仲雀。他和孟薪平日裏因為職務關係，無論是工作還是私下裏接觸都很多，對方給他的印象，也完成了從猛男到鐵漢，再到逗逼的完全轉變，兩個人的關係可以說是非常好了。
不過和孟薪這群同事的關係是處好了，但是每次抽空回到十七區，阿染他們的眼神可都不算友善，李仲雀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因為自己最近太冷落他們了？那沒辦法啊，工作的地方離得那麼遠，每次光是車費，就要花個小一千，再加上請她們買買買玩玩玩，李仲雀都擔心自己的錢包。
所幸對於必要方面的投入，都還能正常維持，方知晴也增加投資金額，在自己的小圈子做了小範圍支持，關於這一點還是讓李仲雀很感激的。
只不過很莫名其妙，每次照鏡子的時候，李仲雀都覺得方知晴正站在他背後，眼神帶着些許猥瑣。
“或許在除了四區以外的其他區，議會的權利都相當大。不過你也知道，四區攏共就十一家公司，議員名額有三十個，各家都發愁怎麼湊足人數。再加上裁議員都是輪流當，今年輪到哪個公司守不周山，哪個公司就做裁議員。可即便是這樣，每家公司都出兩個人當議員，議會那邊的缺口還有八個。所以四區就組織了機甲戰，定在了每年的光棍節，搞一場機甲大混戰，前三名的公司，可以不用增加議員名額。”看起來很溫柔的帶頭大哥饒半夢，幫嘴比較笨的孟薪做出解釋。
或許旁人很難看出，但饒半夢和孟薪，是一對實打實結婚了二十多年的老夫老妻，就是關係很不和睦就是了。
姜代荷走出一步眼神陰沉，冷冰冰的質問道：“李仲雀，你是要開會，還是要去那邊？”
李仲雀看了看孟薪，又看了看茶話會成員，主動後退兩步，抓住程小曉的肩膀：“我為什麼要猶豫呢？”
然後他就跟着孟薪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