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文會相爭把名揚III
聽到蕭逸然作出了詞,徐友德暗道一聲“不妙!”只聽見那人喊道,第一首,《好事近》“春路雨添花,花動一山春色。行至小溪深處,有黃鸝千百。飛雲當面化龍蛇,夭矯轉空碧。醉卧古藤陰下,了不知南北。”
“第二首,《昭君怨》午夢扁?花底,?滿西湖煙?。急?打篷聲,夢初驚。卻是池荷跳?,散了真珠還聚。聚作?銀窩,瀉清波。”
兩首詞引得眾人一片叫好,鼓掌的,喝彩的,似乎有人起鬨。總之,閣樓內人聲鼎沸,沸反盈天。
林獻文忍不住罵了句“該死”。作詩詞最忌諱被打斷思路,思路一斷。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重回找回來。特別是在如此嘈雜的環境下,競爭對手的詩詞已經做出來了。只見景恆放下筆來,站在那似乎呆愣住了
看在眼裏的兩人,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另一個說閑話的人不由得大喜。景恆發了一會呆,突然扭了扭脖子,活動了一下,對着徐友德笑道:“這個蕭逸然,倒是會取巧。寫了相同音律的變體。不過變體總歸是變體,不是正牌的《蝶戀花》,服不了眾。”
徐友德聽了不禁翻了一個白眼。都這個時候了,你還管是不是變體詞牌,如果是,那說明是一類。勉強算的上是《蝶戀花》的一種,就算不是,人家的恩師都坐在那邊,是與不是,又有什麼意義。你景恆上去說,不對。他恩師在這個場內是最德高望重的一位,他否定你,你又如何辯解。除非寫出兩首完美的《蝶戀花》?徐友德不禁有些後悔拉着景恆一起前來了,不過景恆不來也一樣,來了當場羞辱,不來說你是被嚇破了膽,總之就是要打壓你。
景恆重新抓起筆,旁邊那個人臉色一下子緊張起來。不過他也是讀書人,知道思路被打斷之後,過了這麼久,不可能這麼快想出來。看見景恆把原來那張紙撕掉后,更是心中大定。正準備離開,找人領賞賜時。
發現景恆換了一張紙后,筆又動了。只見他展紙揮毫,筆走蛟龍。直畫如劍,曲筆似藤。不一會,兩首詞躍然紙上。
林獻安性子着急,墨跡未乾就已經拿起紙上,扯着嗓子大喊:“國子監貢生景慎之的詞也出來了!”
他的聲音極為洪亮,一下子就蓋過了樓裏面的喧嘩,眾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部聚焦過來。
“《蝶戀花·春景》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牆裏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裏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或許是讀詞的聲音吼的太大,又或許是心情澎湃激動,林獻安的聲音已經沙啞了,但他還是聲嘶力竭的大聲誦讀。
“第二首,《蝶戀花·雨》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林獻安讀完了全詩,全身被汗水浸濕,聲音已經嘶啞,發不出一點聲響。
閣樓內一片寂靜,眾人都在回味着這兩首詞。不知過了多久,有一個人喝道:“好詞!好詞啊!”有一個念着,“天涯何處無芳草,多情總被無情惱。”緊接着,兩人,三人,四人,直到整個閣樓內全部人都在誦讀景恆的詩句。大家都是各府道拔尖的讀書人,自然是記憶力超群,這兩首詞,如何記不住。
讀到這最後一句“多情總被無情惱”這那心頭間的彷彿被什麼東西撓了一下,激的人心裏痒痒的,總想把這句話不停的誦讀。就算前面記不住,這句也足以流傳千古。閣樓處的讀書人誦讀聲音之大,不僅讓靖水樓主樓鴉雀無聲,更是讓兩翼的閣樓也同時停止了絲竹箜篌的彈唱。就連附近熱鬧的街道,在此時也寂靜起來,人人站在原地,全神貫注的側耳傾聽從靖水樓三樓閣樓傳出的誦詞聲。
三樓的學子繼續誦讀,當讀到”一蓑煙雨任平生”的時候,聲音最大。誦完后,寂靜數息,隨即,叫好聲,鼓掌聲,聲聲不息。聲音從三樓傳至二樓,大堂,朝着左右兩翼閣樓席捲而去。
景恆將寫的兩首詞一卷,一臉壞笑地走到幾位評委跟前。對着龔、鞠、龔三位老大人和國子監的典簿張大人拱手作揖道:“三位老大人,典簿大人,諸位老先生和助教先生。”又轉向蕭逸然,“還有蕭學哥。愚受務觀兄和木笙同窗相邀,參加此次文會。眾所周知,北疆天寒地凍,愚沒有經歷過春天,也不曾感悟過春天,但僥倖在京師待了一段時間,並且從蕭學哥的兩首詞中感悟到春天的韻味,得到一絲靈感,才作下這兩首詞。俗話說,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學生今天偶得兩首春詞,正急着回去抄錄,遞給恩師,請恩師幫忙斧正,學生也想再感知一下春天。學生請先行告退。”
又朝着李文成和木笙行禮,對着國子監的眾學子道:“諸位同窗,文會尚未結束,還請各位多多辛勞,再出佳作。景某肚中墨水已經掏空,先行離去,還請各位見諒。”
林獻安和徐友德,聽完差點笑出聲。景恆這兩首詞一出,估計滿京師都在傳誦,誰還記得蕭逸然的那兩首,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做好的詞。就算文會的各位老大人給了蕭逸然一百個優又如何,這兩首詞已經的影響力已經不是那幾位老大人所能控制的了。
李文成也朝着景恆一笑,這個景恆,可真夠壞的。你做了這兩首詞出來,還請其他人再出佳作,你走了,這個文會如今還開個什麼勁。景恆景慎之,是個妙人。
景恆說完,施施然地離開了。林獻安和徐友德也隨即跟諸位先生、大人行禮,追着景恆走了。三人離開啟夏門附近,騎在馬上的景恆突然放聲大笑。傍邊馬車上的兩人不解,道:“慎之笑什麼?”
“我在笑,某些人自作聰明,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本來想着不說最後那些酸話,可實在是忍不住了。哈哈哈。”
“你可真不愧是東籬先生的弟子,當真吃不了一點虧。”
次日
景恆一進到國子監,還沒來得及跟蜂擁而至的同窗打招呼,掌管紀律的監丞就走了過來。監丞到來,眾人立刻規矩了許多,監丞道;‘景學子,祭酒大人找你,你隨我來。’說完,領着景恆去了祭酒的公房。
李守正笑眯眯的看着景恆,道:“那兩首詞呢?”
景恆從懷中拿出昨晚寫的詞,李守正小心翼翼的接過,鋪在書桌前,緩緩打開,仔細地讀着每一個字。
“天涯何處無芳草,多情總被無情惱。”景學子,何為多情,又為何無情。”
“回大人,還請大人不要見笑。學生初到京師,偶遇一位姑娘,面如銀盤,明眸皓齒。雖知天涯何處無芳草,但那風姿綽約的身影,一直讓學生輾轉反側。於是在昨日,學生心想,這位姑娘是否知道今日的文會,便寫下文章,以探姑娘的心意。”
“呵呵,想不到景學子還是個痴情之人。少年慕少艾乃是天地正理,人倫正道。不必羞愧。”
“謝過大人,這份多情還有另一層含義。”“你說。”
“大人,我出身北疆大將軍府,雖自幼走的是讀書科舉的路子,但京師的所有人都把我是歸為武將。據學生觀察,京師的文武對立已經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並且,現在已經不止是文武對立,更是有南北對立的傾向。國朝雖是發於北疆,但經宣帝南遷至江南道的京師已有百年,南方自古文風興盛,詩詞歌賦層出不窮。近十年來,北方學子的鄉試錄取僅為百中取十五,到了會試更是低至百中取十甚至在甘露八年的時候,會試上榜的學子中竟無一位北方學子。我本多情意,奈何總是自相思。大人,前朝毀於重文輕武,我不想看着悲劇再次發生,所以才寫下這首詞。”
李守正沉默良久,道:“景學子,想改變時局,又談何容易,你看得出來,吏部和禮部的大人看不出來,丞相難道看不出來?只是位高而權重,害怕牽一髮而動全身罷了。你可知,京師每一位上朝會的官員身後,交織纏繞着多少關係,你想改,談何容易。你難道想以一己之力對抗天下嗎?”
景恆聽完后,靜坐片刻,在一張空白的紙上寫下一句詩后,站起來,道:“學生心知此事難行,但只是一味懼怕即將到來的風雨而畏畏縮縮的蜷縮在屋檐之下,不是我景恆的風格。景恆出身武將世家,雖走的科舉,但自幼習武,上陣殺敵,沖陣斬將,當仁不讓。自是不會畏懼這些風雨,便是風雨交加又如何。一蓑煙雨任平生,待歸去時,也無風雨也無晴!”
李守正看了一眼景恆寫的詩,讚許道:“如此豪氣,如此文武雙全的少年郎,陶東籬這個老陰貨的眼光可真是毒辣,把你送來京師,真的是羨煞我們這些老傢伙啊。”
說完,李守正從身後的書架上拿出厚厚的一疊書。“這是我二十年收集的大乾數位名臣大家的策論文章,你拿回去好好研讀,今年秋闈,不管出題還是批改,都少不了這些人。”
景恆大喜,小心接過來后,放在一邊。雙膝着地,兩手拱合,俯頭到手,向李守正行了大禮。“學生謝過祭酒大人贈書。”
“你去吧。”李守正揮揮手,待景恆離開后。李守正看了那句詩,笑了,“陶老叟,吾一生與你鬥了半輩子,自認不相上下,但這看人的眼光,還是差你許多。”
只見那張紙上寫着:“會須決起凌雲志,高摶九萬扶搖風。”字跡雄奇,筆酣墨飽,入木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