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管家
陳寅右手緊握着那本大書，眼睛死死的盯着那轉動的門鎖，全身肌肉緊繃，甚至有些緊張過度才造成的顫抖。
木門被急促的推開了，來人用力之大讓門鎖有些許變形，一個黑影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從黑暗中一路橫衝直撞進來。
其速度之快讓陳寅沒能反應過來就被他一把抱住。
“要死要死要死……”陳寅看着攔腰抱住自己的傢伙不加思索拍了下去。
“少爺……”身下的人影結結實實的挨了一記狠掄，《失律者》鑲嵌鐵皮的書脊不偏不倚的砸中了他的鼻子。
少爺？
陳寅總算剎住了手，沒讓那本堪稱板磚的大書第二次落在老人臉上。
此時他才在搖曳的油燈下勉強看清老人的樣子。
老人身材不高，矮胖粗短，挺着一個圓滾滾的大肚腩，連接腦袋的脖子基本可以忽略不計，四肢粗壯，咋一看像是一隻加大號的烏龜。
他有一張黝黑泛黃的臉，典型的亞洲老農的臉，上面寫滿了樸實和忠厚。
只不過此時他臉上狀況不大好，眼睛由於長期失眠充滿血絲，鼻子挨了一記重擊，此時血液像是不要錢的往外噴。
不過他卻不以為意，伸手按住鼻樑，吧嗒一下將它掰回正軌。
“少爺……老龜看到門前的食物一動未動，再加上屋子裏已經有很多天沒有動靜了……所以才冒死打斷少爺作法。”自稱老龜的老人惶惶不安的說道，完全沒有把剛剛那一擊放在心上。
陳寅從未被人叫過少爺，別人對他的稱呼一般只有“喂”和“那個誰”，眼前的老人顯然已經把他當成是化成漫天碎屑的死人，這是個好事，總好過被人扔進地牢裏面。
“無妨。”陳寅試着去思考原先的“少爺”應該怎麼說話，“我在這裏已經待了多久了？”
老龜抬頭看了眼牆上的掛鐘，肯定的回答道：“十五日，少爺是月初進來的，現在正正好月中旬。”
十五天，結合周圍那些祭品腐爛的狀況倒也差不多對的上，對於他為什麼能再活一遍並沒有明確的答案，他總不能告訴眼前的老人你的小少爺已經被我撕成碎片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從今往後就把我當成你的少爺侍奉吧……
他以前是孤兒，不是傻子。
“少爺餓了嗎？”老龜試探性的詢問道，朝周圍看了一眼，掃過那兩條腐爛的魚和牛頭時並沒有多作停留。
老龜不說還好，提起這茬陳寅只感到腹中像是有個黑洞在不斷吞食着周圍的一切，他的虛弱指不定也是因為這個。
“又餓又渴……家裏還有酒水菜食嗎？”陳寅迫切的想離開這個鬼地方，他只覺得死屍的靈魂一直盤旋在這裏看着他。
“有有有。”老人聽到這開心的回答道，“為了迎接少爺出關，我前兩天到鎮子上買回了兩條新鮮的大魚……現在還在冰窖裏頭，就等着少爺了。”
“那這裏……”陳寅看了眼四周，空氣中瀰漫著腐爛陳壞的氣息，除此之外還多少有些其他東西……說不出來的東西。
不知道是重生還是由於之前的音律失調引起的後遺症，除了最表層的事物以外他總能隱約看到更深層的東西。
他說不出是什麼，他只想儘快離開這裏。
地下藏書室的出口在一個破落不堪的花園噴泉旁，他們是從一個女性雕像的下半身中走出來的，由於年久失修無論是噴泉還是花園都有一種濃濃的頹廢感。
花園原本種的植被基本都完全枯死，依稀能看見一些菊花和山桃花的影子，但也只是影子。
陳寅所看到的事物似乎都投下了影子，當他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植被上時似乎能透過她們枯萎的枝幹看出曾經的……輪廓。
他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原本主人就擁有的能力還是這個奇怪世界特有的性質。
到目前為止他還沒能確定自己在一個什麼樣的地方，這裏有書、有火、有人、有花、有草、甚至還有一定程度的藝術水平。
沒人告訴他這裏是哪，唯一一個能告訴他的他也不能問。
“少爺還在這嗎？”老龜提着兩條魚站在他身後，陳寅完全沒注意到他什麼時候出現的。
“夫人失蹤以後就沒人會打理這些花朵……它們都是從老家那邊帶過來的，本來在這裏就適應不了，全靠夫人給它們續命……”老龜愧疚的說道，“少爺，我不該提起夫人的，都是奴才的錯，奴才罪該萬死。”
老龜把魚放到一旁的水池邊上，掄圓了巴掌抽自己的臉，噼里啪啦的聲音讓陳寅想起小時候被老修女按在講台上抽屁股。
他也不知道該不該阻止，如果眼下真的是少爺而不是他，那麼少爺大概率會看着眼前的老人把自己的半邊臉給抽腫。
“啪！”
在又一個巴掌落到老龜臉上之前，陳寅還是出手攔下了他。
“我一定會找到她的。”陳寅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完全沒經過他的大腦思考，就像在說“吃了嗎？”一樣。
“無論如何我都一定會找到她的。”陳寅此時反倒成為旁觀者。
老人半邊臉已經高高鼓起，含糊不清的說道：“夫人一定不會有事的，吉人自有天相，即使是在異鄉的土地上，祖龍也不會放棄對我們的庇護。”
“祖龍……”陳寅倒是第一次聽到這個世界的神，聽上去和基督差別不大，大概率都是那種給人心靈慰藉的東西。
作為一個從小在主日孤兒院長大的苦主，陳寅對於基督保持着傳統中國人的態度——信則有，不信則無，這讓他在孤兒院吃了不少板子。
冷冽的秋風很快將他從思考中拉回來，他現在裹着的是一張在藏書室里找到的毛毯，這張毯子只適合在火爐旁圍坐時蓋膝蓋，並不適合在冷風刮過他的身體時在外面亂晃。
“快進屋，別著涼了。”老人快步推開花園大門，拎起兩條手臂粗的大魚晃進房間裏面。
陳寅同樣走了進來，一進屋一股溫暖的熱流便包裹住他。
房屋大且寬敞，比他以前住的出租屋不知道要大多少倍，甚至能用樓梯分為上下兩層，推開門便是正廳和壁爐，此時還不是寒冬，但是爐中已經被細心的老龜填滿柴火，這讓整間屋子都熱氣騰騰的。
“少爺先去房間洗澡換件衣服，等魚好了我再叫您。”老龜恭謹的向後退兩步，隨即走入連接大廳的廚房。
現在偌大的房子中又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那麼問題來了，他的房間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