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霍斯敦鎮

隨着伊登不斷接近山谷腹地，四周的景象也逐漸荒蕪衰敗起來，地衣枯萎泛黑，就連剛才那種詭異的大鳥，在這都變得極為罕見，在這片荒蕪的土壤上，恐怕只有那些食土的蟲子才能生存下去。

在這片古老的山谷中，不止瀰漫著陰森與詭怖，還籠罩着一種絕望……荒蕪、沒有生機的絕望。

穿過陰暗的枯樹林，在林地盡頭，伊登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穿着精緻考究的黑色正裝，與背後的陰影幾乎融為一體。

“伊登，歡迎回家。”萊斯特走出陰影，白皙的臉龐看不出半點瑕疵，七年過去，他的樣貌沒有發生絲毫變化，現在比起父親，他更像是伊登的哥哥。

“你來這裏做什麼？”伊登的態度頗為冷淡，無論童年還是現在，他對萊斯特都有着強烈的反感。

“我擔心你在山嶺里迷路，你離開這裏已經太久了。”萊斯特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仍保持着紳士般的微笑。

“是嗎。”伊登打量着萊斯特的眼睛，不同於白化病人的粉紅色眼眸，他的瞳孔是真正的血紅色，這樣的眼睛在霍斯敦鎮相當常見。

“我記得你說過，會照顧好母親。”

“她染上了怪病，小鎮裏的醫師們都束手無策。”萊斯特收起微笑，露出些許悲傷的表情，“天快黑了，先回家吧，今天伊蒂絲特意為你準備了晚餐。”

聽到伊蒂絲這個名字，伊登嘴角不禁有些抽搐，他似乎想起了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兩人不再言語，沉默地走在寂靜的小路上，不知過了多久，伊登忽然看到一座古朽的黑色石橋，橋下流淌着佈滿藻類的暗紅河水，抬起頭，霍斯敦鎮就在不遠處，籠罩着陰翳，讓人聯想到墓地。

這裏的建築保持着古老年代的風格，漆黑沉重，房屋不設窗戶，居民們有的像萊斯特一樣，穿着精緻考究的禮服，有的卻只披着粗糙的亞麻布，甚至衣不遮體。

家家戶戶都圈養着詭異的牲畜，看着它們，伊登眉毛微挑，雖然兒時已經見慣這些東西，但在職業習慣的驅使下，他開始仔細觀察這些生物。

它們像是豬與蟾蜍的集合體，皮膚蒼白褶皺，全身無毛，後背佈滿紅腫的針眼，關節彎曲的角度頗為怪異，它們的兩肋骨瘦嶙峋，卻還拖着臃腫的肚腩，少部分甚至能直立站起，但如果它們膽敢這麼做，換來的就只有棍棒與皮鞭。

與它們對視會讓伊登產生不適感，但伊登暫時無法判斷這種不適源於何處。

伊登忽然產生一個想法，他想開啟靈視，看看這些牲畜的生理結構，但還未等他付諸行動，萊斯特就已經帶着他來到歐蒂爾家族的莊園前。

鐵柵門還未上鎖，他們穿過枯黑的草坪，走到住宅的正門前，門上鑲嵌着花紋精緻的黑色玻璃。

其實對於門上的玻璃，伊登一直都是不理解的，玻璃不應該透光嗎？做成黑色，那它作為玻璃的意義是什麼……僅僅只是美觀嗎？

推開門，略帶昏暗的客廳里，水晶吊燈正搖曳着燭光，在霍斯敦鎮上，別說電燈，就連煤氣燈都相當罕見，在這裏，照明工具只有蠟燭或煤油提燈。

伊登的瞳孔忽然微微收縮，漆黑典雅的樓梯上，正站着位嬌俏少女，泛白的淡金長發披至肩后，瞳孔鮮紅明艷，面容如人偶般精緻細膩。

她穿着輕盈繁複的暗色長裙，佩戴着紅寶石項鏈與黑紗手套，提着長裙緩緩步下樓梯，小跑着走到伊登面前，

明艷的紅瞳與伊登對視着，“小伊登，還記得我嗎？”

“你好……伊蒂絲。”看着眼前同父異母的姐姐，伊登忽然回想起那些死去的記憶。

他下意識地想要後退半步，但卻被伊蒂絲摟住後頸，在左右臉頰上各吻了一下，她的皮膚很涼，幾乎沒有體溫。

小時候，伊蒂絲唯一的愛好就是裝扮人偶，而伊登，就是她最喜愛的“娃娃”。

當年伊登被趕出霍斯敦鎮時，萊斯特留給他一張車票和十先令的鈔票，而伊蒂絲則送給他三條精緻的裙子，伊登最後把它們買了個好價錢，解決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溫飽。

“伊蒂絲，叫蘿絲和查諾斯下來吃晚餐。”萊斯特說道。

“知道了，父親。”伊蒂絲有些不情願地放開伊登，提着長裙小跑上樓。

客廳里沒有半點悲傷的氛圍，大家的心情看起來都很不錯，沒人提起去世的母親，彷彿伊登回來不是為了參加葬禮，而是來與家人們團聚，共進晚餐。

餐桌上的氛圍越是和諧，在伊登眼裏就顯得越詭異，而且在他身邊，還坐着一位真人大小的人偶，那是伊蒂絲抱來的。

安頓好人偶后，伊蒂絲吩咐女僕回到自己房間，來到伊登身邊，親手給他倒了杯血提酒，“小伊登，這些都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開心嗎？”

“……我很開心，謝謝你，伊蒂絲。”伊登拿着刀叉，看着盤中的酒腌水蛭，忽然感到有些束手無策。

比起霍斯敦鎮，因斯茅島的飲食習慣真的不算什麼。

“伊登，母親給你留下的東西，我都放在你卧室的床頭柜上。”萊斯特正用小刀切着面前的血腸。

“嗯，剛好我也吃飽了，今天在路上太累，我先回卧室休息了。”伊登放下刀叉，起身離開餐桌。

“你根本就沒吃……”伊蒂絲剛想說話，就被萊斯特用眼神攔下，只好不情願地低下頭，用叉子戳着盤中的腌水蛭，以此來發泄不滿。

但這時伊登已經回到房間，他看到床頭柜上有一隻鐵盒，鐵盒被上了鎖，卻沒有留下鑰匙。

伊登被趕出霍斯敦時，萊斯特留給他十先令，-伊蒂絲送給他三條裙子……而母親，則留給他一把開鎖器。

“我就知道萊斯特沒那麼好心，這個鐵盒他根本打不開……”

取出開鎖器，伊登開始嘗試打開鐵盒，雖然情緒激動，但他的手卻絲毫沒有顫抖的跡象。

但自從容納“醫生”以後，他的雙手就變得異常平穩，完全不會發抖。

打開鐵盒，裏面放着兩本筆記，還有一顆……心臟。

那顆心臟呈半透明的海藍色，彷彿由水晶雕刻而成，心臟內浮動着光暈，光暈中隱約有星點閃爍。

目前還不知道這顆心臟是什麼，所以伊登優先拿起其中一本筆記，迫不及待地翻開。

母親一定還有事想要告訴他……對，真相一定就藏在其中！

……

902年3月29日

我帶着伊登翻過山谷，找到了一座小鎮，這裏的種族對我們非常友善。

太好了，在這裏，伊登可以健康快樂地長大，不會遭受他人的歧視。

……

903年7月24日

今天是伊登的三歲生日。

我太開心了！伊登已經會用觸手抓桌上的血提吃了，他是我見過最可愛的孩子。

萊斯特也很高興，他說，我們可以試着喂伊登吃一些肉了。

……

903年12月6日

儀式魔法很成功，伊登看上去已經是個正常的人類孩子了。

哪怕以後發生變故，他也能回到人類當中，去做一個正常人。

這是我最好的生日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