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春節

等到姬清慈和李媽媽進了屋之後，樹后的身影才閃出來。

他又打量了一下這個小院，然後拿着信鴿又飛上了牆頭，迅速地離去。

第二天早上，姬清慈在一陣陣畢畢剝剝的鞭炮聲中醒來。

她用被子蒙住頭，懶着床不願起來。

採蓮進來看到她的樣子，寵溺地笑了笑，也沒有喊她。

自家小姐的性子她知道，自從兩年前病好了之後，姑娘就和原來不太一樣了。

好像比原來更沉穩了，不過也比原來愛說話了。

而且小姐最是個省心的，她這樣不是怕被鞭炮吵，而是怕冷。每天起床時都得來上這麼一回。

採蓮都已經習慣姬清慈這樣了。

她自顧自地去給小姐燒了熱水，先給小姐灌了個湯婆子塞到她被子裏，然後去點了炭火取曖。

又過了大約一柱香的時候，姬清慈約摸着李媽媽也快回來了，她才抱着採蓮給的湯婆子，一邊在心裏誇着採蓮真是個貼心知道疼人的好丫頭，一邊在採蓮的服侍下穿衣服。

姬清慈每次看着地上炭盆里的炭火，心裏總是無限悵惘。

這個時代的取暖設備真是太古老了，年年冬天都是依靠燒炭取暖。

她本是府里的嫡大小姐，按理來說供給的應該是上好的銀霜炭。

但自從她來到這個世界睜開眼睛，頭一眼看到的就是這些劣質炭。不好燃不說，還熗人。

所以她總是借口熗嗓子受不了，寧可挨凍，也盡量能不燃就不燃。

李媽媽和採蓮也就盡量把棉衣做厚一些，早晨起來把炭火燃起來，屋子裏烘暖和了之後就把炭火停了。

其時姬清慈心裏很明白，她的銀霜炭應該是被剋扣了。

她們領的這些碳不但不好，連分量都不夠。

她在人們眼裏就是個克母又克父的不祥之人。

府里的人都視她為洪水猛獸，她能依靠着李媽媽和採蓮活下來就已經阿彌陀佛了。

姬清慈在那個科技高速發展的現代社會，有一對特別愛她的父母，父母都是老師。

她受他們的影響，大學畢業后也選了教師這一行。

三年的工作經驗讓她在省重點校小有名氣。

她的男朋友是個大學中文系的講師。

大概學中文的都比較浪漫，男朋友在她過生日時非要給她一個驚喜，帶她去遊艇上要給她過生日，結果那天遊艇翻了。

醒來后，她就穿在如今的這個身體上。

對於這裏的生活，她經過了三年時間也並沒有完全適應。

從李媽媽和採蓮的嘴裏，她知道了這個時代是個架空的朝代，國號是大楚。

大楚的北邊是北越人，北越人是個游牧民族。

這幾年兩國時時交戰。

後來她慢慢地知道了，原主姬清慈的母親是燕京望族寧家之嫡長女。

而如今的繼夫人小寧氏則是原主母親的庶堂妹。

據說在寧氏懷姬清慈七個月的時候，小寧氏聽了寧家二老爺的話來陪伴嫡姐，可是沒想到嫡姐在生產後沒有幾天就血崩而死。

後來為了照顧嫡姐的一雙兒女，她嫁入伯府做了繼夫人。

姬清慈還有一個同胞哥哥叫姬清雲，已經離家出走好多年了，至今杳無音信，也不知是死是活。

今天是大年初一，李媽媽去府里的大廚房把過年的餃子領了回來。

姬清慈已經洗漱好等着了。

主僕三個人吃着餃子說著話。

採蓮一邊吃一邊說：“李媽媽，這過年的餃子年年都是素菜的，一點肉也沒有。”

李媽媽看了姬清慈一眼說：“過年才吃素菜的，圖個一年肅靜，寓意好。”

姬清慈也歪了歪腦袋說：“素菜的吃了不發胖，身材好，漂亮。省得吃得腦滿腸肥的，難看。”

李媽媽和採蓮聽了都笑了，兩人都連聲說：“說得對，就是這樣。”

然後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笑了起來。

餃子就在這溫馨的氣氛里吃完了。

其時，她們心裏都明白，府里過年的餃子不是只有素菜。

安陽伯府在京城也算是個有爵位的府第，每年的過年食物還是很豐盛的。

就拿餃子來說，每年都做好多樣。

府里主子多，各人的口味不同。

所以廚房做的餃子種類也多：有豬肉的，有牛肉的，有素三鮮的，有肉三鮮的，甚至還有海鮮的。

至於素菜，只是供應府里信佛和下等的僕人。

對於姬清慈這個府里缺娘少爹疼愛的嫡小姐，府里有不少下人從來只聞有其人而不知她長的什麼模樣，更別說對她尊重了，只當她是個連個中上等的僕人還不如的人。

所以她們在廚房領的飲食也只是給下人的飯菜。

就是這樣的飯菜，冷熱也不均勻。

有時採蓮去領飯時，十次有八次飯都是冷的。

李媽媽還能好點，她畢竟是先夫人寧氏身邊的人。

廚房的人多少還能給點好臉色，儘管飯菜仍然是下人吃的，但起碼還是熱乎的。

所以後來，李媽媽就不再讓採蓮去，而是自己把這活包了。

採蓮只在屋裏把姬清慈照顧好就行了。

姬清慈對於這樣的待遇已經很習慣了，並沒有說什麼。

姬府的這個宅子曾經是先皇賜給一位前朝閣老住的。

後來閣老參與了奪嫡被皇帝抄了家，皇上就賞賜給了為奪嫡立過大功而被封為伯爵的姬老太爺。

姬清慈住的這個院子，雖然偏僻，卻還有個獨立的爐灶。

爐灶雖然有些破舊，但還能用。也不知道這裏住過那個閣老的什麼人。

李媽媽心疼自家姑娘，有時就用做綉活的錢在府外買點肉自己做着吃。

這裏除了前幾年姬清雲偶爾來看看妹妹，並沒有外人來。

三個人在這院子裏也自有一番小天地。

姬清慈穿過來后，慢慢地和原主的意識融合。

她不但綉技突飛猛進，還超過了採蓮，甚至超過了李媽媽。

再加上她在現代的審美，綉活的花樣也豐富了許多。

綉春紡的東家也就願意把更多的綉活交給她們做。

近一年來，三個人倒也有了點小小的積蓄。

而此時的正房扶風苑內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老伯爵和老太太都已經仙逝。

姬家唯一的姑奶奶嫁人後，隨丈夫到京外任職，十多年了都沒有回來過。

另外一位姬家二老爺是個武將，常年在外為官，家小都帶在身邊。

所以這裏只是純粹的大房一家人。

一個大大的方桌上擺滿了餃子。

姬府的主人姬大老爺姬成平正襟危坐在主座。

旁邊是笑眯眯的繼室夫人小寧氏。

姬大老爺的旁邊坐着十四歲的三少爺姬清帆，下首是七歲的五少爺姬清海。

小寧氏旁邊是二小姐姬清婉。

再往下是三個庶女：三小姐姬清嫻、四小姐姬清淑還有五小姐姬清溪。

姬成平的旁邊站着三小姐姬清嫻的生母楊姨娘和四小姐姬清淑的生母王姨娘，

後面站着幾個侍奉的丫頭。

姬清溪的姨娘因為身子不爽今天沒有出席。

王姨娘先用筷子夾了一個餃子放到大老爺的面前的碟子裏。

大老爺咬了一口，冷肅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這是他最喜歡吃的牛肉蘿蔔。

王姨娘又夾了一個餃子放到了小寧氏的碟子裏。

小寧氏咬了一口，臉上也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是她喜歡吃的肉三鮮——豬肉蝦仁韭菜。

楊姨娘也像王姨娘一樣給大老爺和小寧氏各自夾了餃子放在他們的碟子裏。

少爺和小姐們由各自的奶娘或丫環服侍着。

一時間，桌子上除了有碗碟筷子的聲音，再就是咀嚼吞咽的聲音。

古人吃飯講究食不言，寢不語。

大家全都安靜的吃飯，偶爾有幾聲主子們指使下人的聲音。

吃到一半的時候，姬成平對兩個姨娘說：“今天是過年，你們也去吃飯吧，這邊讓丫頭們侍候就行了。”

兩位姨娘便笑着對大老爺和小寧氏蹲身行了福禮：“是，老爺。”

然後就由各自貼身的丫頭們扶着去外間吃飯。

那裏也已經擺滿了各種菜餡的餃子。

正房這邊從主人到姨娘都吃的心滿意足。

沒有一個人想起最偏僻的小院子裏還住着一位嫡小姐。

這麼多年了，大家對於這樣的情況已經見怪不怪。

就好像府里從來就沒有過大小姐這個人。

而對於走了將近八年的大少爺更沒有人敢提起。

姬清雲就是家裏的一個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