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排擠
天剛亮,蔡香穗就已洗漱完畢。
劉婆攙扶着她來到佛堂里。
劉婆點燃三根香遞給跪在墊子上的蔡香穗。
蔡香穗三鞠躬后,劉婆接過香插入香爐中,退到了一旁靜候。
蔡香穗雙手合十,求觀音娘娘保佑德府上下平平安安,她早日抱上曾孫。
求完觀音娘娘,她伸出手來,搭在扶她起來的劉婆手上。
蔡香穗覺得奇怪,劉婆的手上皮膚應該是鬆鬆垮垮,不算粗糙也不算細膩。
而現在扶她起來的手變得細嫩,轉頭查看是井然兒。蔡香穗笑問:“我的乖孫媳婦怎麼這麼早就起床了,不睡一會兒?”
井然兒借蔡香穗一個勁幫助她起來。
井然兒回:“夫君起得早,妻子的怎能睡懶覺。”
這話說得蔡香穗稱心如意。
井然兒娘家是蘇南一代有頭有臉的大家族,當初蔡香穗知曉了井然兒倒追自家的孫兒時,開心的一宿沒睡好,要是搭上這種說得出名頭的家族,日後德府或許能橫着走。
為此,她耍盡各種小伎倆,讓不喜井然兒的德鴻運偶遇井然兒,更是假裝大病需要衝喜,逼着德鴻運娶井然兒。
井然兒扶着蔡香穗到一旁的椅子坐下,她端給蔡香穗一盅人蔘茶。人蔘茶是她昨夜命貼身丫鬟在天未亮時去燉的。
井然兒道:“奶奶,人蔘茶開嗓潤喉。”
蔡香穗飲了一口后,嘗出了這盅人蔘茶與平日裏喝的人蔘茶不同,味道更純更濃,應是上好的昂貴人蔘熬煮的。
她看着井然兒,嘴角笑到與眼睛并行,道:“真是我的孝順孫媳婦,鴻運取了你有福了。”
井然兒嬌羞得回了一個笑。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着最近的趣事,也順便誇誇對方的好。
氿柒在兩人聊得起勁時安靜得走了進來,她先給蔡香穗行了一個禮。
姚梨依舊被她要求在外有等着。
氿柒到佛台前里上了香后,又行了一個禮離開。
兩人從氿柒出現后,便一言不發,也不露喜怒哀樂之情看着她。
待氿柒走遠,蔡香穗嘆了一口氣,道:“看她瘦成那樣,也不知道能不能生?”
蔡香穗讓阿傾連着七日給氿柒送去燕窩,一是緩和她與自己兒子之間的氣氛,二是給氿柒補補身體。畢竟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當然希望在活的時候抱上一個曾孫。
她猜得出氿柒來是表達燕窩的感謝,她不喜歡氿柒,但是能延續香火,誰生都行。
井然兒進德府四年無所出,她也是急,有想過讓德鴻運納小妾,可話不好開口,也是礙於井然兒的娘家。
她當初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貪對方的家世,如今也礙於對方的家世。
井然兒用袖子捂嘴,別過頭垂目。
蔡香穗忽然意識到自己說氿柒的話,其實也是在暗諷井然兒。
她道:“你怎麼把自己和那鄉野村婦混為一談。”
井然兒更咽:“奶奶,你別這麼說弟媳,鴻途說了,她現在是公公的希望,我們應好好待她。”
蔡香穗道:“我就是看在逸人的面子上,點頭同意讓她進門。就憑她這樣的人配不上我們鴻途。”
蔡香穗聽說氿柒的身世,心裏一萬個不願意,爹娘被大火燒死,兄長毀了容,她手上還留下一大片疤痕,這麼不吉利的人嫁入德府,她都怕日後的日子會不平。
井然兒走到蔡香穗跟前蹲下,抬頭握住她的手,道:“奶奶,你看她嫁入我們家后,鴻途對她做的那些事情,她才發了一次火,應該是一個溫和的人。我們試着多了解一些她,不一定日後回想今日,覺得自己看人的眼光短淺呢?”
蔡香穗一聽,想要是自己換做氿柒,自己的丈夫在大婚之日跑去喝花酒,早就把這家鬧翻了。況且,自己的寶貝二孫在外頭名聲如何,自己也是清楚的,能有姑娘嫁給自己的二孫服侍他終老,自己確實應該謝觀音娘娘的大恩大德。
雖這麼想,但蔡香穗心裏還是顧慮,她對劉婆道:“你今天有空,到藥材鋪抓一些補藥給氿柒,或許能補出一個孩子來。”
井然兒笑言:“奶奶最好了。”
...
車馬行駛向郊外的德字號陶藝坊。
馬車內有德逸人、德鴻運和氿柒。
氿柒今日沒帶姚梨一同前往,她給了姚梨一些錢,讓她去幫她買一些東西,同時也買一些好吃的,和府里下人拉進關係。
今早德逸人出門前,讓管家看好德鴻途在祠堂思過的事,當時氿柒就站在他身後。
氿柒明白德逸人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是希望他罰過德鴻途后,事情就這樣過了,而她接下來在德府就好好做德府二少奶奶的‘分內’事情。
馬車上,德逸人還告訴氿柒,明日有他的幾位老友來府上欣賞她帶來的和尚像,望她明日出席時,能落落大方,別讓他人看低他。
馬車到達目的地。
氿柒隨着德逸人他們來到大堂。
大堂里早就站滿了德字號的工人們。
德字號每日開鋪前都要上香敬官老爺保佑。
德逸人站到官老爺像前,點上三根香。他身後站着氿柒和德鴻運。
他道:“請官老爺保佑德字號一切順順利利。”
他三鞠躬,身後的人隨着他的節奏三鞠躬。
儀式結束后,氿柒換下二少奶奶的好衣服,穿上和工人們相同的工服。
她根據昨日的印象來到胚土坊拿胚土,她進房,發現幾個大缸里沒有任何胚土,便找正好路過的工人問哪裏還有胚土。
問了幾位,他們都回不知道。
氿柒察覺到了不一樣的氣氛,她能感受到被她問詢的工人對她的態度是避諱,不是不知道。
氿柒想去找德逸人,可德逸人忙着招呼大客人,暫時不能被打擾,不然顯得她這個兒媳婦不懂人情世故。
氿柒站在角落裏,顯得很無助。
一位三十左右的婦人提着一袋垃圾走到氿柒身旁,她道:“走,我帶你去拿胚土。”
氿柒看向她,婦人看上起很疲憊和憔悴,背也有些駝。
氿柒緊跟在婦人。
婦人道:“那些老賊故意把胚土藏起來為難你。”
氿柒沒回,她知道。
婦人再道:“女人,他們決不允許女人在這裏做陶藝品。不管你是不是德府的二少奶奶。”
婦人帶着氿柒走出的作坊,來到外頭的一間小木屋裏。小木屋裏有十來個木桶,它們統一蓋上了木蓋子遮掩。
氿柒問:“你叫什麼名字。”
“秦冰冰。這裏的掃地婦。”秦冰冰拿下一個木蓋子,道:“二少奶奶你昨日說的話氣的那些陶藝師傅眼紅。在你走後,他們聚在一起想法子整你。不敢明面上來,所以使得都是暗地裏的小招數。”
秦冰冰把木桶提到氿柒面前,再道:“他們還威脅其他人,誰不配合他們,他們便會聯合起來不讓誰好過。畢竟在這個陶藝坊里陶藝師傅的分量最重,連德老爺都要敬他們三分,怕他們一同離開,德字號垮了。”
氿柒看着地上的胚土,德字號的掌權者都要敬三分的一群人竟然不顧掌權者的面子,正排擠掌權者的家人,應是胡作非為慣了,有時更是得寸進尺。
氿柒道:“那你幫了我,他們不是會針對你嗎?”
“安心,我早就被他們針對了。”秦冰冰提起木桶再道:“我給你提到拉胚房去。”
“發生什麼事情了?”氿柒皺眉。
秦冰冰冷冷一笑:“我和你一樣。”
“你的意思是...”氿柒眉頭皺的更緊了,她盯着秦冰冰手中的木桶,道:“我自己能行。”
氿柒奪過木桶轉身完拉胚房去。
秦冰冰一聲嘆氣,她希望氿柒在德府二少奶奶的名號庇佑下能比自己好過。
氿柒提着木桶進到了拉胚房,所有人齊刷刷的看向她,每個人的表情除了震驚她提的是胚土外,還有不屑。
他們盯着氿柒提着木桶往唯一一台無人使用的拉胚機走起,他們的眼神變了,像狼一樣在等待獵物落座。
氿柒站在空位的拉胚機前,放下木桶,她回望所有人一遍,與他們對視上,她沒在怕他們。
她抓了一把胚土放在轉盤上,右腳踩在踏板上,轉盤並未如她所願轉動起來。
氿柒俯身查看原因。
氿柒從六歲開始學習陶藝,接觸了十幾年的拉胚機怎會不懂它的結構。
她發現踏板連結轉盤的部分出現了人為破壞的痕迹,在故意藏起胚土后,唯一一台無人使用的拉胚機出現了人為破壞。
她明白這群人不把自己逼走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她可是德逸人請回來重整德字號名聲的人。他們這是與德逸人對着干。
氿柒冷笑后咬緊下唇,盯着轉盤上的胚土。
他人不知道氿柒在想什麼,都靜靜的看着她。
忽然,氿柒站起,對着其他人吼道:“你們太過分了,我只不過想讓德字號能更好,可你們...”
氿柒握緊拳頭,再也說不出話。
她奮力跑出拉胚房,跑過走廊,跑過大堂,跑出德字號陶藝坊。
這不長的一段距離,迎來了旁人的關注和議論。
接待客人的德逸人看見了哭着跑出去的氿柒,他若有所思后看向正拿着筆好奇氿柒怎麼了的德鴻運,示意他去看看怎麼回事。
德鴻運放下筆,走出德字號陶藝坊,在外頭尋了一圈才找到氿柒。
他見氿柒蹲在角落摸着淚,問她原因卻不說。
氿柒反覆表示自己想回去,一刻都不想待在這裏了。
德鴻運看氿柒哭的越來越厲害,同意了。
他送走氿柒,回到大堂。
德逸人依舊接待着看上去是名門望族的客人。
德鴻運有些事情早有耳聞,但他的爹不說,他也沒法管,只是沒想到這群人連東家的人都不放過,毫無分寸,可惜現在能撐起德字號有‘好物’這一說的只有這群人了。
他爹有所顧慮,他怎麼快刀斬亂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