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92章
叫聲「爸爸」聽聽
蘇息辭拎起桌上自己養的烏龜,龜殼裂了,腦袋四肢尾巴耷拉在外面,明顯生前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他把不善的目光對準南宮燃。
“本來想報復我,見我不在,虐殺我寵物?”
“你別亂說。”一個這麼大帽子扣下來,把南宮燃驚了一跳,什麼酒都醒了,“我什麼時候想過說報復你了。”
蘇息辭把他的烏龜拎到他眼前,晃了晃。
“我進門的時候,你家烏龜不好好待在自己窩裏,亂竄到路中間,正好被我踩了一下。然後,”他尷尬地比劃着道,“我就想着,趁你來之前,看看能不能搶救一下,做個心肺復蘇啊人工呼吸什麼的。”
“呃……”對方理由太充分,一時間蘇息辭竟無言以對。
南宮燃猶豫了下,把烏龜從他手裏小心翼翼拿出來,道:“龜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我幫你把它埋了。”
走出花房,他挑了棵月季花,扒拉兩下土,挖出一個淺坑,把烏龜鄭重放進坑裏,許個願望,撒點花瓣。
哈利路亞。
“你怎麼進我屋子的?”身後幽幽飄來一句話。
南宮燃把坑填好,道:“我也不知道,當時喝醉了,我晃着晃着,就進你屋了。”
“鎖完好無損,沒被撬過。”蘇息辭肯定道,“你有鑰匙。”
“我翻窗戶,你窗戶忘記關了。”
“窗邊東西沒亂。”
“我擺整齊了。”
“每樣物品都按照我的標準邊緣對齊了,沒落一點塵灰泥土。”蘇息辭淡淡道,白皙的手掌向上一翻,朝他伸去,“拿來。”
南宮燃不情不願地把私藏的鑰匙給他。
收了鑰匙,蘇息辭把目光一收,準備趕人,“少爺還有什麼事嗎?”
後背一緊,手剛要抬起,又收了力道,往側邊避開。
南宮燃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臂,強勢把人抱在懷裏。
“蘇蘇……”
“我們分手了。”
“你故意躲着我。”
“您想多了,少爺。”
聽到他這麼疏離的語氣,南宮燃把他抱得更緊。
“少爺,如果給您帶來困擾,我說過的,我可以辭職。”
“你除了會躲還會幹什麼。”南宮燃突然冷冷道。
蘇息辭懼怕他的怒意,忙從他的懷裏退出來,低下頭。
“我問是不是我的問題,你說不是,是你自己的問題。既然是這樣,那你就說出來啊,我們一起面對,一起解決,解決不了我再想辦法,我不信有什麼是我辦不到的。你為什麼從一開始就認定沒有辦法,那麼輕易地放棄我們的感情。”
南宮燃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你這樣我很受傷。”他悲訴道,尤其在沒有一個合適的分手理由情況下,他連入手的方向都沒有。
晚風帶着沉悶的濕氣,不知名的昆蟲在嘶聲力竭地叫,偶爾一聲鳥翅振羽的聲音響過,又傳來遠方貓頭鷹的咕咕聲。
蘇息辭視線從花房前晦暗的花草滑到遠處漆黑成一團的樹影,又飄忽到旁邊的石板路,灰岩圍牆上的三角梅。
就是不敢往南宮燃身上沾邊。
“抱歉。”良久,蘇息辭抓着自己的手腕,聲音低沉,盡量平緩了語氣,顯得理智而冷淡,“我知道我這件事沒處理好,但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無力地塌了肩膀,眼淚突然從四面八方蔓延,凝聚,翻湧出來。
南宮燃慌了,手忙腳亂地湊近把人抱住,拉下衣袖給他擦眼淚,“不哭不哭,我沒有指責你的意思。”
蘇息辭揪着他的西裝外套,把頭埋進他的頸窩裏。
冰涼的眼鏡框有些硌人,南宮燃局促地看着懷裏小聲啜泣的人,即使是哭,也不想讓任何人看到。
就像每次在床上,他總愛逞強,矢口否認,實在忍不住了,會把手背擋在眼前。
但這次可不是因為歡愉,想到這個,他身體更僵了。
自己把人弄哭了,自己又不會哄,最尷尬的事情莫過於此。
“蘇蘇,你不想說就不說了,我不是逼你的意思。”他半天擠出這麼一句,四指併攏,指尖局促地點點他的背,算作安慰。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當你遇到棘手的事情的時候,你還有我,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蘇息辭愕然抬頭,撞進他眼裏溫柔的漩渦中。
想了想,他鼓起勇氣,道:“我、我擔心你接受不了我。”
“我們不是一直都相處得很好么?”南宮燃微微低下頭,看着他,“從前能接受,以後也能接受,這有什麼好擔心的。”
“不是,我怕我偶爾露出來的另一面,會嚇到你。”
“另一面?”
“我不是一個完美的人。”
南宮燃還以為他擔心什麼,好笑地抱住他,“傻瓜。”
“我不想傷害你。”但沒想到分開也是另外一種傷害。
“你要相信你老公我是很強大的。”
也很驕傲自負。
可能在外人眼裏這是一個難以忍受的缺點,卻能給蘇息辭足夠的力量支撐。
“謝謝。”
“是不是覺得我身上的光芒又回來了?讓你重新崇拜我,愛上我了?”
“嗯。”
“既然這樣,”南宮燃桀驁一笑,“叫聲「爸爸」聽聽。”
“呃……”
“嗷——”
花房前一聲狼嚎慘絕人寰,聞者落淚,聽者傷心。
十分鐘后,為期十三天零八個小時的分手徹底宣告結束。
事後蘇息辭想想,除開南宮燃見縫插針找他插科打諢,其實也就平常晚上他故意躲人的時候讓見面時間少了點。這兩周待在一起的時間,比之前南宮燃忙着處理集團事務的時間還多。
說是分手,壓根沒真的分過。
“我們明天要去買你的牙杯毛巾拖鞋衣服。”南宮燃把人抱着,一刻不肯鬆手。
“還有新的,我叫人拿。”
“不行,要買,明天我們一起去。”南宮燃覺得他對自己的卧室沒有歸屬感,是因為沒有親手佈置這裏的一切,把這裏當做陌生冰冷的客房,“當初那麼激動把自己的東西丟了,就要自己受累。”
“我明天有事。”
“那你今晚不睡這了?”霸總不開心。
蘇息辭看着他,勾住他的領子,“我想有人陪在身邊。”
與他分開,何嘗不是一種痛苦,整夜整夜地失眠,鎚頭,吃藥,運動,怎麼都不管用。
南宮燃頓時心猿意馬,“我們去花房。”
兩人半夜又從莊園房間回到花房,南宮燃一身酒味,快速去浴室沖了個戰鬥澡,穿着條緊身內褲出來,習慣性看了眼床頭柜上的手機,沒工作消息,再看床上,蘇息辭陷在柔軟黑色的枕被裏,睡得酣甜。
嘴角微勾,南宮燃放下手機,鑽進被窩,把人摟過來。
蘇息辭嚶嚀一聲,轉過身,自己找好了舒服的位置,溫順地窩在他的懷裏,再次沉沉睡去。
——
捧着一大束向日葵走在醫院明亮通透的走廊,蘇息辭身着得體考究的黑色西裝,鼻樑上架着一副銀絲邊框眼鏡,面上溫和,整個人顯得舒雅又博學。
他敲了敲其中一間門,屋裏一老一少望出來,表情不一。
“蘇先生。”古叔見到是他,嚇了一跳,面色驚慌地接過他手中一大捧向日葵,“您今天怎麼過來了。”
蘇息辭最近沒休息好,整張臉還透着幾分蒼白,黑眼圈重得能當胎記,嘴唇沒有一絲血色,但淡定從容的樣子一點沒讓旁人看出他的虛弱。
“上次聽說了你阿鴻的病,一直沒來探望,今天剛好有時間。”他朝病床上的瘦弱的孩子笑了笑。
“帥哥哥,你是爺爺的學生嗎?”小豆丁好奇望着他問。
阿鴻坐着挪近,被一隻手阻止。
“你剛才不是還說難受,快躺下。”古叔不容拒絕地把人壓在床上,防止他靠這人太近。
蘇息辭見到了,只是笑了笑。
隨意寒暄了幾句,古叔知道他有事找自己,帶他到樓下花園。
“蘇先生,您有事打電話來就行了,怎麼能勞您親自過來一趟。”
蘇息辭知道這人恨不得永遠見不到自己,道:“我怕你心裏只惦記着孫子,忘了我這張臉,我想要是阿鴻對我也印象深刻,你應該更加忘不了我。”
古叔驚出一身冷汗,他讓人記着的方式太深刻了,恐怕能成為一輩子的陰影。
“最近您交代的事情,我都按照吩咐一五一十做好了。”按理說沒在哪裏得罪這人啊。
蘇息辭坐在花園長椅上,望着樓棟陰影外的陽光,道:“你沒做錯什麼。”
古叔猶豫地看着他。
“我想找你幫忙。”蘇息辭望着他道,“除開誘導別人自殺這類事件之外,不得不承認,你是個優秀的心理醫生。”
古叔滿眼警惕地看着他。
“我有一個心結,”炎炎夏日,蘇息辭搓着泛涼的指尖,目光虛無焦點,“一直不敢面對,就像一個黑暗的深淵,不斷吞噬着我。”
他一直是個懦夫,遇到問題永遠只會不斷地在逃避,曾經也有過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的時候,卻在一次又一次更激烈的鎮壓與羞辱中消磨殆盡。就算最後贏得了像人一樣生存下去的權利,他也失去了任何在一個正常人身上能找到的發光點。
身後的深淵剝奪了他的一切,卻仍未停止想將他吞噬的腳步。
南宮燃的支持給了他莫大的勇氣,蘇息辭看着古叔,道:“現在,我想把這個深淵的黑暗從我心裏趕走。”
他想邁出這一步,拯救自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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