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某人竟然敢無視我
管家是什麼?
不同的家庭,可能會有不同的答案。
“蘇管家,蛋糕公司把宴會糕點送來,您檢查一下。”
蘇息辭一盒盒過目,挑出其中七八個在運輸途中邊角奶油刮掉一點的蛋糕,對讓蛋糕公司的人道:“麻煩再做同一批親自送過來,不能有任何一點破損。”
“可是……”這只是刮蹭了一點奶油尖。
員工張張嘴,剩下的話都在對方波瀾不驚的眼眸中湮沒,“好的,蘇管家。”
“麻煩你了。”
偏偏這人態度那麼溫和,即使說的話那麼像刻意刁難,也讓人生不起一點氣來。
“老爺的禮服呢?”
“已經熨燙好掛在他的卧室里了。”
“注意不要任何熏香,他的病還沒好。”
“您放心,房間裏一點味道都沒有。”
蘇息辭點點頭,又問:“二先生那邊呢?”
他口中的二先生是南宮耀,南宮榕的小兒子,南宮燃的叔叔,因為家族企業由南宮燃繼承,南宮耀只能成為莊園的客人。
“二夫人和玟楠小姐似乎對禮服不滿意,十分鐘之前還在鬧脾氣,說禮服不改好,今天宴會就不參加了。”
“讓女傭不用管那邊。”不參加更好,沒準那個名叫南宮燃的傢伙更樂意,“你找蕭群,讓他派幾個人在二先生樓下守着,今天到場人很多,要保護好他們的安全。”
“是。”女傭立刻去找莊園的安保負責人。
“這些鮮花的包裝紙換掉,改成淺藍色……這種紙質太硬朗,換一種……提前噴些水到花瓣上,行,包好,差不多可以擺上了。”
“這排高腳杯,最後兩個杯子偏移了一點,挪一下,注意桌布,不要弄褶皺起來。”
“噴泉清理好了嗎?”
“昨天已經完成,不僅如此,花園的修葺也結束了。”
“下回自己主動上報。”蘇息辭在自己的平板電腦里把一個個待辦事項劃掉。
一切都在緊鑼密鼓而又有條不紊地進行中。
短短三天,整個羅菲莊園,120個房間已全部打掃清潔完畢,外面的花園、球場、噴泉、小路和草地全部清理了一遍。此刻,庄園裏20個廚師,60個園丁,150個傭人,80個保鏢,以及司機,採購師,馴馬師,倉庫物品管理員,槍支保管員等等所有人,全部在他的指揮下忙碌起來。
莊園后的巨大草坪上,已經擺了一列足夠七百人參加宴會的長條桌。
而這,都是為了慶祝一個人的到來。
“蘇管家,少爺的車五分鐘後到達莊園。”
“好的,我知道了。”蘇息辭掛斷電話,立刻給下面的人送去消息。
幾分鐘后,南宮燃乘坐的車已經駛入通往莊園的石板路。
“這裏似乎有變化了。”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麥克斯好奇地小聲道。
“蘇管家上任后,把所有的路重新捯飭了一遍,還在路邊加了一些溫馨的木牌。”司機道。
正說著,麥克斯眼前就有一塊木牌一閃而過,只來得及看到上面畫著可愛的吐舌頭卡通頭像。
原本單調乏味層層繞轉的山路變得有趣起來。
後座明顯有不同的看法。
“低俗幼稚。”
麥克斯到嘴邊的驚喜感生生咽了下去。
只不過,他的眼睛時不時關注車外的路邊,每次看到路邊造型各異的木牌都眼前一亮。
到了盡頭,莊園的大門早已打開,南宮燃走下車時,整齊候在路兩邊的男女佣人齊齊鞠躬。
“少爺好。”
所有人的動作整齊劃一,連鞠躬時彎腰的角度都一樣,彷彿複製黏貼。
南宮燃一臉漠然地邁步向前,直到隊伍盡頭,他只看到他熟悉的女管家,美姨。
“總裁,您找誰?”麥克斯問。
“我看起來像是在找人?”南宮燃渾身肅殺,一雙濃黑滴墨的眸子像深不可測的漩渦,正在醞釀一場海底風暴。
麥克斯連忙搖頭,這人目不斜視,一臉淡漠,可他就是感覺這人一直在人群中找某個人。
“某人明明只是一個下人,竟然敢如此膽大,無視我的到來。”
美姨和麥克斯一臉茫然地望向對方。
南宮燃臉上神色更冷了。
“今天有誰請假?”
“沒人請假,庄園裏所有人都在。”美姨道。
很好,有手有腳沒生病,竟然敢不出來迎接他。
“哦,您指的是蘇管家吧?”美姨這才反應過來,“二先生那邊突然有急事,他過去處理了。”
原來是知道他來了,忙着抱大腿找活路。
手指撥了撥額前的碎發,南宮燃嘴角微勾,露出一個嗜血的微笑,“走,先去看看老頭子恢復得怎麼樣。”
寬宏大量的本總裁,允許他晚死幾分鐘。
——
蘇息辭不是故意不去迎接南宮燃的,在他發佈迎接的命令后,蕭群打電話過來,說玟楠小姐正在為難保鏢,他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沒想到,只是在這裏耽擱了幾分鐘,自己就被南宮燃給惦記上了。
此刻他整個人擋在保鏢和南宮玟楠之間,這個讓人頭疼的任性大小姐見到是他,乏味地翻了個白眼,又露出一個惡劣的笑容,手裏把玩着花瓶里的紅玫瑰,手指一抓,整團花瓣被她揉碎飄散在地上。
“只有狗被打了,才能見到領頭的狗過來撐場子,蘇管家還真是忙。”她身着一身白色綢緞長裙,后腰抵在名貴的金絲楠木桌邊,似笑非笑地看他,“可惜,狗終究只會是狗,給根骨頭,就搖尾巴討好地亂叫。”
“這些保鏢是有什麼做得不當的地方嗎?”蘇息辭問。
“在樓下亂晃,礙着我的眼了。”南宮玟楠笑道,大紅的口紅填補出完美弧線的唇形,寫滿了傲慢,“怎麼,我付給他幾十萬年薪,不就是看在他抗揍的份兒上么,忍不了,大可以辭職,被高跟鞋踹幾下就能拿到幾十萬,還有很多人搶着做。”
說到最後,她看向那個被她欺負的保鏢。對方帶着黑墨鏡,看不清神色,只是在她盛氣凌人的目光中,垂下了頭。
她滿意地把目光移轉回面前挺直站着的人,手指避開玫瑰花刺,眼睛微眯,綠色的莖桿遙遙在對面之人的胸前劃過,似乎要破開他拘謹的西裝襯衫。
“表面上越是看不慣、看起來越是正經的人,沒準,腦海里已經在臆想被細高跟踩在背上時,是什麼樣的感覺了。”
她湊到蘇息辭近前,剛折磨過玫瑰的人,身上還沾着它殘留的香味。
“你覺得我說得對么,蘇管家?”她的氣息就像一條毒蛇,綿密糾纏。
“玟楠小姐,我必須要糾正你一點,不是你付了幾十萬,是南宮燃先生每年支付一大筆費用在莊園的運營上,你,還有你的父母,都是暫住在庄園裏的客人。”蘇息辭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拉開距離,眼裏一絲波動都沒有,“其中性質,有很大的不同。”
一提起南宮燃,南宮玟楠整張臉神色都變了,深呼吸幾口氣,復又鎮定下來,用兩人聽得到的音量冷笑道:“他今天就回來了,你以為,他會跟我一樣好說話?哦,對了,我忘了,你之前從來沒有跟他接觸過吧?這樣好了,我大發慈悲,給你三天反悔的時間。”
蘇息辭的回答一如之前,“我們只聽從僱主的安排。”
她不是僱主,沒權利對他們的任何事情指手畫腳。
南宮玟楠氣得嘴唇都變形了,咬牙切齒地抓起手袋,“記着你今天的話,蘇息辭,哪天你僱主折磨得你生不如死,解脫不能,到那時再來投靠我們,我可就沒這麼好說話了。”
蘇息辭連個眼皮都沒掀一下。
眼看這人要走,他身形一偏,把人攔下,面無表情地看向對方。
“你幹什麼?”潤紅精緻的指甲抓緊了手袋。
“玟楠小姐,這位保鏢被你傷得不輕,需要你支付相應的醫療費,護理費,怠工補償費以及精神損失費。”
“憑什麼?”她盛氣凌人地抬高了頭,不屑地看着他。
“剛才你也說了,只是心情不好,就拿他出氣,這屬於故意傷害,按照現在受傷情形,你至少要在拘留所過幾天。”蘇息辭平靜地闡述着這個事實,“當然,你可以用私底下的方式解決這個問題。”
南宮玟楠被唬了一跳,強作鎮定道:“你以為我會怕?”
“你會不會怕我不知道,但主宅的南宮燃先生聽到這個消息想必會很開心,並且很樂意幫助你。”
“不就想多拿幾個臭錢么。”提到這個名字,南宮玟楠立刻低頭,氣急敗壞地從手袋裏掏出一張支票和筆,隨便寫了個數字,撕下支票,甩在蘇息辭和那個保鏢面前,“趕緊拿好滾吧,窮鬼。”
蘇息辭示意了下保鏢,保鏢撿起支票,兩人退出房間。
“蘇管家,剛才謝謝了。”保鏢把支票遞給他,“他們一家的態度和老爺天差地別,完全看不出來竟然是一家人。”
蘇息辭沒抬手,道:“這是你的。”
“不就挨女人踹兩腳么,一點事情都沒有,哪裏需要這麼多錢。”保鏢笑道,他們這些保鏢,就是不知道該拿這個女人怎麼辦,嘴笨說不過,本來想着白白遭幾下打就算了,皮糙肉厚,沒什麼好計較的。
沒想到蘇息辭聽到消息后以最快速度趕過來,為他在僱主面前出頭,這讓在場的保鏢們不禁有些感動。
“好了,今晚會很忙很亂,大家提起精神,眼睛放亮點。”蘇息辭和煦道。
“保證不會出差錯。”
還沒聊幾句,蘇息辭的耳機里又傳來了呼喚他的聲音,他把人安排下去,去主宅大廳找美姨。
“有什麼緊急的事情么?”蘇息辭趕了過來。
“你剛才去哪裏了?”美姨把他拉到一邊,“剛才少爺問起你了。”
“問我?”蘇息辭有些納悶,“我記得……我和少爺,從來沒見過面吧。”
在一閃而過的原主記憶中,他從來沒有看到過。
——
主宅中的卧房裏,南宮燃坐在床邊,握着床上之人蒼老乾枯的手。
“庄園裏變化很大。”他才兩年沒回來,竟然處處有感到陌生的地方。
雖然之前對這裏的感情幾乎沒有,甚至可以說厭惡。
“都是蘇蘇的功勞。”
蘇蘇?叫得這麼噁心。
“你有沒有覺得,這裏鮮亮了許多?”南宮榕笑呵呵道。
“亂七八糟。”
這是他對這裏的評價。
“看來你對他的意見有點大。”南宮榕道,“他啊,年紀輕,性格好,能力強,就是有點悶。你觀察觀察,能不能當你的左右手,帶他多出去走走,別總待在死氣沉沉的庄園裏,跟我一個快入土的老頭子一起,時間久了,也要變成一個老頭子。”
“這麼信賴他,是因為他是博叔的孩子?”蘇息辭過往二十六年的身份經歷,早就擺在他的辦公桌上。此刻他問的,是南宮榕對這個人的個人看法,這對他如何動手很重要。
“阿博為南宮家付出了三十五年,他的孩子,也是一個優秀的管家。”南宮榕笑道,“但是,這不是唯一的理由。”他可不是一個容易相信別人的人。
“你會知道的,如果你在這裏待上一段時間。”他道。
“我也有這個打算。”南宮燃捏了捏他的手,“不將您身邊的雜碎清理乾淨,我沒辦法放心回M國。”
——
華燈初上,樓下賓客已經盡數到場,依次入座。
宴會即將開始,只等待今晚最重要的人。
南宮燃打開門,自己的卧室,依然是熟悉的色調風格,連他當年離開前隨手翻開的書都還定格在那一頁,書籤還是他特有的夾法。隨手放在一旁的代碼紙還以相同的方式胡亂擺放着,甚至角度都一點沒變。
彷彿一切都沒有變過,沒人動過他的東西。他很滿意。
但一切其實都有變過,兩年沒來,一塵不染,空氣清新,一切都是那麼乾淨整潔,連白紙都沒有因窗外的陽光而曬黃。
不知道是哪個人,那麼細心周到,潤物無聲地考慮到一切。
床尾多了一排衣服,這是為他今晚宴會準備的。
南宮燃脫下衣服,慢騰騰地去洗澡。
樓下。
“蘇管家,已經到了晚宴約定的開始時間了。”一個人道。
“老爺下來了么?”蘇息辭問。
“已經下來了。”
“廚房那邊準備得怎麼樣?”
“早就準備好了。”
美姨嘆道:“就差少爺了。”
蘇息辭盯着手錶上的指針,臉色一點一點地沉下來。
讓所有人在冷風中等他一個人,就算是要壓軸也要像話點。
蘇息辭不眠不休忙活了整整三天,就為了這場宴會。
現在,被一個人這樣輕視。
“少爺一向這樣,賓客們也都習以為常了。”美姨見他神色不是很好,幫他解釋了一句,“你以後就知道了,都是小事,習慣就好。”
蘇息辭嘴唇線條綳直,不注意看完全發現不了他的情緒。
“先上點心和水果,前菜延後。”他溫聲吩咐。
“是。”
侍從們陸陸續續端着盤子進入宴席,從容地穿梭在賓客之間。
草地上的燈架散發著暈黃的光,影綽曖昧間,桌席間的耳語歡笑時不時傳出來。
蘇息辭目光轉了一圈,捏着耳線回答耳機里人的話,剛低頭,宴席邊傳來一陣騷動。
在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大漢從不遠處的灌木叢中鑽出來,目光狠厲地向宴席方向掃視了一圈,眉頭皺得更深,看起來更加讓人畏懼。
“這人是誰?”
“不知道,怎麼從那裏過來。”
“不像是來參加宴會的,你看他穿的樣子。”
大漢臉上橫肉抖了抖,大喝道:“南宮燃,你還有臉回國!給我出來!”
寒月之下,那人從懷裏掏出了一把黑色的手/槍。
“啊!!”
“怎麼回事!”宴席邊靠得近的賓客驚慌失措地站起來,恐懼逐漸向內蔓延,越來越多人連滾帶爬地往後跑。
“要殺人了!”
“他有槍!”
“快跑!”
“南宮燃,你給我出來!”大漢失控地怒吼道,一步步逼近,舉着槍的手顫抖地在人群中劃過,眾人的心跟着顫抖,生怕他的槍冷不丁走火。
“要殺人了,殺人了!”
“現在當孫子了是吧,信不信我殺了你這些狐朋狗友,讓他們瞧瞧你是有多孬,有本事站出來,跟我對峙!”
“南宮燃,你不讓我好活,我也不讓你好過!”大漢滿臉通紅地大吼。
剎那間,他感覺到一絲危險的視線,就要扭頭尋找。
“嘭!!”
一切畫面都靜止了。
一顆子彈,從槍管里躥出,劃過那大漢肌肉橫飛的臉頰,帶走一絲血色,沒入遠處樹林拱建出的黑暗陰森中。
輕淡的硝煙在管口消弭,透過獵/槍的瞄準鏡,銀絲邊框眼鏡反射的光一閃而過。
蘇息辭琥珀色眸子半沉,比蜜還溫暖的顏色此刻泛着霜寒的氣息,四射的殺意比子彈更能穿透那人的內心。
大漢一臉崩潰,嚇得跪倒在地上。
在場賓客從驚天破響中嚇得忘記逃跑,回過神來之後,震驚得無以復加。
蘇息辭眨眨眼睛恢復原樣,將獵/槍放下,抬手扶了扶眼鏡框,轉身,朝賓客們淡定地微微鞠一躬。
身後,遲來的保鏢們眼疾手快將那人手裏的槍踢開,把人反手扭在背後,堵住嘴拖出去。傭人們訓練有素地清理遺留的各種痕迹。
“不好意思,讓各位受驚了,一點小助興而已,不要過分擔心。請大家盡情享受美食,今晚的晚宴,正式開始。”
溫文爾雅,得體大方,連臉上的表情都溫柔得無懈可擊。
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管家是什麼?
對於南宮家而言,他是家族規則的嚴格執行者。
更是莊園領地最忠實的守護者。
“蘇管家,你沒事吧?”蕭群湊了過來,欲言又止。
“蕭先生,明天下午下班前,你最好能給老爺一個滿意的答覆。否則,”蘇息辭隨手把獵/槍丟給管理員,“你和你庄園裏所有的弟兄們,恐怕都要改行了。”
不單單是辭退,而是讓他們在安保行業再也混不下去。
“蘇管家,那人我……”蕭群還想解釋什麼,可惜人已經走遠。
在沒人看到的地方,蘇息辭抽抽鼻子,身上的硝煙味久久縈繞不散,無孔不入。他的眉頭不禁鎖得更緊,臉上厭煩之色一閃而過。
驀地,他握住顫抖的左手,停住腳步,收斂神情,抬頭上望。
二樓白色大理石欄杆包裹的陽台處,有一個人。
南宮燃一身黑色禮服,慵懶地將手交疊架在欄杆上。
煙在手裏彈了彈,紅色星子在夜空中迸發出耀眼的光芒。
他的嘴角,透着三分譏笑三分涼薄,以及四分的漫不經心,如深淵般濃稠熾烈的眸子,似乎要把蘇息辭吸進,絞碎,連帶着這無邊的夜色與燈火溫柔都一絲不剩。
如帝王一般高高在上,世界理所應當臣服在他的腳下。
白色煙灰徐徐落下,蘇息辭似乎也聞到了他手中的煙味,和他身上的硝煙味並無二別。
他的嘴角,在無數次面對他人時鍛鍊出完美的肌肉反應,在這一刻,幫他扯出一個合適的弧度。
他推了推銀框眼鏡,朝上方微微鞠了個躬。
“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