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第133章
“賣糖葫蘆嘞!冰糖葫蘆!”一個老大爺肩扛着稻草樁,閑庭信步的穿梭在人群中。一群孩童蹦蹦跳跳的攔下老大爺,用髒兮兮的小手討要糖葫蘆。
水華看了一眼那糖葫蘆,故作平常的扭過了頭。
洞淵促狹淺笑:“想吃?”
“怎會?那是孩童才吃的東西,我身為天界神女之典範,怎會對那東西感興趣。”水華一邊說著,一邊咽了口吐沫。
洞淵惋惜地嘆了口氣:“是嗎?本還想給你買上一串,既然如此那便罷了。”
水華心裏一急:“你要是非要給我買,我也不是不能勉為其難的接受。”
凡間還是一如既往的繁華充滿煙火氣,彷彿並未受到六界動蕩的影響。並非是他們不知道天地即將面臨浩劫,只是明白在這場浩劫之中他們並不能做什麼,若最終他們真的敗了,與其在絕望中死去,不如好好享受最終的美好時光。
而最美好的時光莫過於稀鬆平常的生活。
舉着可口的糖葫蘆,水華搖頭晃腦的吃着,一點也不見“天界神女典範”的風采。溫暖的陽光傾灑在街頭巷尾,空氣中流轉着甜甜的氣味。不知不覺間兩人走到了一座道觀,裏面無數年輕男女圍在梧桐樹周圍,往上面掛着同心結。水華拉着洞淵跑過去,也掛了個同心結上去。
“凡人掛同心結以乞求天神降下祉佑,若他們知道天神就站在他們身邊,會怎樣呢?”看着周圍雙手合十虔誠乞求的男男女女,水華不由一笑,目露狡黠。
洞淵彈了下她的腦袋,“他們求的是月老,不是我們。”
“那我們也求求月老。”
“你不是一向害怕月老嗎?”
水華一噎,“那小老頭委實是纏人了些,還是求我們自己吧。”
道觀深處隱隱飄來飯菜香氣。水華摸了摸肚子,道:“不知不覺凡間已過了上百年,也不知那天香閣可還在?”
刈芻君大鬧六界,凡間經歷了一場動蕩變遷,興許已經不在了。
“去看看?”
水華正等着:“好啊好啊!”
與洞淵初相識時,便是在凡間寧國京都。上百年的時光歷經多少更迭,所有的一切都早已不復當初,然而天香閣竟然還屹立在原地,從不曾改變。
彷彿歲月靜好,唯有當下韶光。
時間似乎總是過得很快。日影西沉,湖面上似燃燒起了熊熊火焰,給這平凡的天地增添了綺麗的色彩。水華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輕聲開口:“洞淵,該回去了。”
一切美好的幻境,該打破了。
洞淵眼眸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之水。他收緊環抱她的手臂,聲音喑啞,暗藏一絲不安:“水華,答應我,不要亂來。”
水華沉默片刻,笑着點點頭:“好。”
“你若是敢亂來,就永遠別想讓我原諒你。”
“我不會亂來的。”
“我不需要你許我來世,我只想要今生今世。”
“我不早就是你的了?”
“你若食言,我便不要你了。”
“……好。”
“不準說好。”
“……我不會給你機會的。”
……
崑崙太虛境,是這世間最神聖之地,沒有生靈敢輕易踏足這裏。然而此時,不論是神仙妖鬼皆齊聚在此,甚至是連一向不問世事的佛界都露了頭角。
他們來這裏皆有一個目的:阻止魔宗甘庥摧毀栓天鏈。
水華身着一身颯爽戎裝,望着遠處天際沉默不語。不僅僅是她,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嚴陣以待。無數神仙妖鬼的大軍交叉列隊而立,彼此之間竟是無比和諧。對於他們來講,這不僅僅關於六界,更關乎他們自己,因此今日只能有一個結果,那就是必須勝利。
在無盡的沉寂之中,即便是一顆小石子落地,都會激起心中的顫慄。
終於,當天際泛起一層漣漪,沉寂終被打破。無邊的曠野之上皆被堅不可摧的“異介”所籠罩,然而誰也不會天真認為,這真的能阻擋住魔宗甘庥的腳步。
魔族大軍黑壓壓的一片不見邊際,遮住了微薄晨光。魔宗甘庥搖頭輕嘆,彷彿在嘲笑天界聯軍的多此一舉。他手掌微動,一道透着古老氣息的大門憑空出現,異介輕易便被打開了缺口。
甘庥立於穹廬之上睥睨着他們,語氣輕慢:“還真是好大的排場,神仙妖鬼也會有聯手的一天。”
“甘庥,二十五萬年前你失敗了,今日你依舊會失敗!”隨着天帝的一聲令下,聯合大軍按照擺好的陣型先發制人。妖王、天帝、魔宗三人戰在一處,強者之間的對決產生的氣浪瞬間震飛了周圍一切。
手中玉劍在嗡鳴着,水華握緊劍柄,渾身化為火焰沖向正在佈陣的魔兵。水華認出這陣法是血祭咒術,一旦成功布下陣法,魔兵的力量將會呈十倍暴漲,即便失去意識,只要身體還能行動就絕不會倒下,如同行屍走肉,而代價是自己的靈魂。
想要打破陣法,必須先摧毀陣眼。她揮劍砍向佈陣的魔人,身體卻猛然撞在一堵看不見的牆上。
一聲鳳鳴聲呼嘯而過,桐凰對水華大喊:“水華,跳我背上來!”
在她身形靠近的一瞬間,水華跳到她的背上。再次只聞一聲鳳鳴,紅蓮業火覆蓋了桐凰的渾身,化身為耀眼奪目火鳳凰,從上空之中沖向那堵無形的牆。無形牆抵不住二人的合力攻擊,破碎開來。水華揮動玉劍,朝陣眼劈了過去,法陣瞬間被摧毀。
然而這並不是唯一一個陣法。
另一邊,妖王、天帝、甘庥三人戰的不可開交。妖王與天帝合作之下總算捕捉到甘庥的漏洞,妖王立即結印,憑空出現一方金色的屏障,將甘庥困在其中。妖王雙手猛然交合,屏障也隨之倏地閉合,甘庥的身體瞬間化為粉末。
“是假的。”妖王皺眉。
“不是假的,是分丨身。”天帝知道甘庥有這樣的能力。
“那他的原身在哪?”
天帝沉默了一瞬,臉色陡變:“栓天鏈!”
他話音剛落,便看到甘庥的身影出現在栓天鏈附近,正要對四方布界者發起攻擊。天界聯軍自然不僅僅在外圍布了異介,栓天鏈附近亦有佛界之人以四天方位布下結界陣法,將栓天鏈護在其中。
洞淵守在栓天鏈附近,見甘庥突然出現並要對布界者下手,上前與他纏鬥起來。水華看到這一幕也沖了過去,與洞淵一同抵擋甘庥。
“甘庥,你摧毀栓天鏈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擋下一擊,水華沖甘庥喊道,“你口口聲聲說慾望有多麼噁心,然而你自己不也在受着慾望所驅使嗎?”
甘庥輕笑一聲:“你說的沒錯,我也逃不開慾望。因此我便來推翻這一切,包括我自己。”
“你若想死便自己去死,拉上整個六界為你陪葬,實乃小人行徑,只會暴露你的狹隘懦弱,令人不齒!”
甘庥並不在意她如何罵自己,這些比起他的宏圖偉業都微不足道。拉開與水華洞淵的距離,他單手結了個古怪的法印,如同一個月前那天一樣,水華只覺得渾身血液凝固,忽然就動彈不得。洞淵亦如此。
那天發生的事讓水華心中警鐘大作,她用儘力氣衝破禁錮,一切不過瞬息間的事。然而再眨眼,甘庥的身影就已經出現在一方布界者身前,瞬間將其殺死。
陣法出現一個缺口,結界瞬間削弱許多。他正欲要對第二個下手,伴隨着一道響徹雲霄的鐘鳴聲,一隻巨掌從天而降,擊退了甘庥的步伐。
一個慈眉善目卻又充滿威嚴的金裝佛人堵在他的身前,口中道了句“阿彌陀佛”。水華驚喜的脫口而出:“佛祖!”
然而下一瞬她便先自我否認。佛祖無法以真身離開佛界,這是他捏造的一個替身泥人。聽見她的呼喚“佛祖”沖她慈祥一笑,便與甘庥鬥了起來。
兩人交戰在一處,沒人能夠靠近。然而到底只是一個替身泥人,沒用多久,甘庥便將他打敗。
“連口口聲聲說著‘眾生平等’的佛祖都無法看透世間的本質,真是可悲。”將替身泥人擊的粉碎,甘庥擦掉臉上的一滴血,冷笑一聲。
不給他喘息的機會,天帝接着向他襲去。多人圍攻一個,數招纏鬥下來,甘庥落了下風,水華舉劍刺進他的胸膛,卻只見他詭譎一笑,身體化為了粉末。
“還是分丨身!”
六界所有強者皆齊聚在此,卻無一人能看破他的分丨身。甘庥再次如鬼魅般突然出現在第二個布界者身邊,卻被同樣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妖王攔下去路。
凶煞無比的惡鬼面具遮住妖王的半張臉,唯留下如刀刻般完美的薄唇。他嘴角噙着慵懶笑意,性感低沉的嗓音里聽不出絲毫慌亂:“讓我猜猜,你應該是本體?”
甘庥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開口:“其實我早就想問一句,你莫不是在模仿我?”
世人皆知上古魔宗甘庥一直以惡鬼面具示人,從未袒露過真容。妖王摸了摸臉上的面具,“誰知道呢,只是見過我真容的人最後都死了。你要見一見嗎?”
“重黿與你是什麼關係?”甘庥問。重黿是上古時期的妖王,他曾試圖拉攏的對象。
妖王伯彧聳聳肩:“前任妖王,被我殺了。”
“你比他,倒是有用許多。”甘庥看着他道。
毫無徵兆的,兩人的閑聊戛然而止,互相纏鬥起來。水華等人也不閑着。然而本體的力量到底要比分丨身強許多,再加上這次甘庥做足了準備,各種法寶祭出,即便是一對多,也絲毫不落下風。
纏鬥了許久許是感到厭煩了,甘庥怒吼一聲,渾身經脈暴起,實力竟是又提升了一個層次。多對一的好處是增加勝算,然而相對的,因為害怕傷到自己人,反而會束手束腳無法放開全部力量,瞬間水華等人反而落了下風。從地底下突然竄出數條魔龍襲向水華等人,在他們躲閃之際,甘庥已經靠近了第二個布界者的身前。
根本來不及阻止,隨着一聲慘叫,結界又削弱了許多。
“遭了!他已經毀了兩處陣眼,若再毀一處,結界就要破了!”有人失聲喊道。
狂風呼嘯間飛沙走石,無數鮮血揮灑在大地上,偌大的曠野之中處處都是鬥爭,天地間早已淪為修羅場。甘庥已經毀掉兩個陣眼,得意的放聲大笑起來。魔族大軍不知被甘庥用了什麼辦法,實力要比刈芻君時期強硬了數倍,即便桐凰等人不停在毀掉他們的佈陣,卻還是防不勝防。
血祭陣法早已完成,數萬魔兵淪為了行屍走肉。不僅是血祭陣法,還有其它聞所未聞的陣法被一一布下,魔族竟以一己之力牽制住了六方兵力。眾人心中再次對魔宗甘庥的能力產生恐懼感,魔族大軍的勢不可擋,竟一時間讓不少人萌生退意。
決不能讓甘庥破壞保護拴天鏈的結界。水華眼疾手快再次阻擋在甘庥身前,一邊全力以赴,一邊提防着甘庥無聲無息又釋放什麼詭異的秘術。
毫無疑問甘庥是比天才更加天才的存在,可惜天才多瘋子,天才中的天才,更是絕對的瘋子。
紅蓮業火包裹着兩人,甘庥竟能在業火的包圍下片葉不沾身。水華瞅準時機一劍刺向他的脖頸,眼瞅着劍尖離他的皮膚只在毫釐之間,甘庥臉上卻絲毫不見慌亂,反而嘴角勾起一個狡黠的弧度。
意識到是他故意露出的破綻,水華的劍已經收不回來。劍被打飛出去,甘庥掐住她的脖頸,“你很強,但到底年輕。”
他收緊手掌,只聽“咔嚓”一聲,水華的脖子便被扭斷了。
甘庥想要將手中屍體扔下,臉色卻突然一變。他低下頭看着穿透身軀的玉劍,眼中帶上了不可置信。
水華的“屍體”忽然化為青煙散去。水華出現在甘庥的背後,握緊手中劍:“你很強,但是太過自大。”
甘庥突然轉頭看向右前方。映月神君被他如毒蛇般的視線嚇得一個激靈,立即掩藏於人群之中。
映月神君擅長幻術,他若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即便是魔宗甘庥,竟也中了他的計。
朵朵紅蓮開在玉劍之上,向著甘庥的身體燃去。水華想要用紅蓮業火焚燒他的魂魄。甘庥察覺到她的意圖,更快一步遁走在十丈之外。
他捂着腹部的血洞,忽然低頭悶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他抬起頭,臉上終於出現了慍色:“你們皆是被慾望所污染的,骯髒不堪的東西。”
大地突然劇烈震蕩,空間扭曲起來,和當初北辰之地被覆坤盤與定干珠扭轉了空間的情況類似。原本在戰鬥中的眾多天兵突然無端爆體而亡,力量源源不斷湧入了甘庥的體內。
“甘庥!住手!”水華衝上去想要打斷他的術法,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掀飛出去。無人能靠近甘庥半步,無人能阻止天兵不斷的爆體而亡。渾濁的天地間再添一抹濃重色彩,眾人絕望之際,一聲嬌喝聲突然穿透戰場傳來:“陌上桑!你給我醒過來!”
“皇姐!”龍瑤看到闊別已久的龍嫣,激動的想要跨過戰場中心衝到她面前去,半途卻被妖王拉住了手臂,“羔羊莫要亂動。”
龍嫣並未聽到龍瑤的呼喚。她目光灼灼凝望着甘庥的方向,聲淚俱下的大喊着:“陌上桑!我知道你還在!你給我醒過來!”
甘庥的動作一頓,望着龍嫣眼中閃過意味不明的光:“你竟擺脫了我的禁錮。”
不是沒想過乾脆直接殺了這個女人。然而每當他動手之際,身體卻本能的始終下不去殺手。
龍嫣不顧危險,一步步靠近他,嘴裏不停的喊:“陌上桑,我知道你還在。”
她來到甘庥面前,絕美的面容上滿是淚水,似瀕臨破碎的瓷娃娃。身體陡然一僵,甘庥臉色微變。
面對着龍嫣,他方才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
原本早以為陌上桑的意識已經被自己吞噬殆盡,然而每次靠近龍嫣,身體就會變得僵硬。心中不是沒有訝異,可終究這具身體已然屬於他的。
他抬手想要乾脆殺死眼前這女人,手卻不由自主的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這不可能!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心中頭一次產生了名為不自信的情感。腦中越發混沌,他驚駭的發現早已被自己吞噬的陌上桑竟然再次出現。
“嫣……阿嫣……”自甘庥的口中,發出了不一樣的語調。
龍嫣驚喜不已:“阿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這突然轉變的一幕讓在場所有人不由呆愣。然而還等不及他們驚喜,甘庥突然仰天長長暴喝一聲,再次奪回了身體的控制。他一掌將龍嫣重重擊飛出去,一道身影快如閃電般衝過來接住她的身軀,龍嫣抬頭看去,竟是東海龍王。
“哈哈哈哈哈……精彩,真是精彩!一群骯髒不堪的螻蟻倒是恁的會掙扎。”甘庥表情突然變得陰鷙,“你們已經徹底惹怒我了。”
天帝察覺到了什麼,突然沖人群大喊:“快遠離!”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水華架起火牆阻擋住這股無名的力量,保住了身後眾人,卻保不住所有人,凡是接近甘庥百丈之內者,在一瞬間都化為了粉末。
甚至連一眨眼的功夫都沒有,甘庥便殺死了第三方位的布界者。早就對甘庥的強大做足了心理準備,然而恐怖如斯到六界強者圍攻都無法抵過的地步,還是讓所有人心中忍不住的絕望。保護栓天鏈的結界轟然崩塌,栓天鏈暴露在甘庥的視野之中。
他還來不及得意大笑,一個身着玄色衣袍的男人陡然出現在他面前。眼前場景瞬息變換,他竟已經不在崑崙太虛境內。
酆都大帝對他眯眼一笑:“歡迎來到幽冥界。二十多萬年不見,你還是這麼瘋癲。”
拴天鏈的結界並非最後一道防線,酆都大帝才是。
甘庥看着他,“你們還真是花樣不少。”
“哪比得上你的花樣多,以一己之力對抗六界絲毫不落下風,不得不說令人欽佩。”
“你是那個幽冥之主隨樓?”
酆都點頭:“正是我。”
甘庥冷笑:“你以為你能擋的住我?”
酆都聞言無奈嘆了口氣:“伏羲都擋不住你,我哪有那個能耐。不過能耗耗你也是不錯的。我喜歡看戲,但戲檯子要是塌了哪還有戲可看。”
他抬起雙臂,空氣陡然變得稀薄,一股無形之力壓在甘庥身上。甘庥抬眼望了望四周,表情平淡,“十寒之地,倒是個不錯的地方。”
他的表情突然變得詭譎起來:“只是我也不是當年的我。”
蘊藏在十寒之地的混沌之力,忽然像有了實體,不斷湧入甘庥的身體。酆都驚駭的看着這一幕,繞是他也實在想不到甘庥竟然可以掌控混沌之力。
“我在乜缺門中呆了二十多萬年,早已與混沌之力氣息相通。”甘庥頗為好心跟他解釋了一句。
“想拖延時間?時間如今歸我掌控。感謝你帶我來這裏,本來我還做不到那一步……”
他未說完的話飄入酆都的耳里。眼珠子轉動的功夫,甘庥就如同蒸發了一般。
酆都一向涼薄的眉眼染上了從未有過的驚恐。並不是甘庥突然消失不見,而是剛才他……時間停止了。
崑崙太虛境。眾人想不到才剛消失沒多久的甘庥,竟然又回來了。
下一瞬,天地之間,萬籟俱寂。
在場所有的人,無論神仙妖魔,臉上尤帶着驚訝的表情,如石化般定在原地。不僅僅是他們,空中的風沙塵土,還沒來得及落在地上的血珠,飄揚在半空中的髮絲,喧囂的哀嚎聲,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凝固了起來。
時間,停止了。
“……怎麼回事?”
萬籟俱寂之中,水華獃滯的望着四周。甘庥隨意睨了她一眼,眼中並無驚訝:“你還能動,我倒一點也不驚訝。”
“怎麼回事?!他們,他們怎麼……你做了什麼?!”水華睜大眼睛。
甘庥輕飄飄的解釋:“沒什麼,不過是時間凝滯了而已。你本就是混沌之力的化身,不受影響是自然的。”
時間凝滯?!這是從未聽說過的事情。然而現實擺在眼前,水華也只能被迫接受。名為絕望的情緒湧上她姣好的面容,水華無聲一笑,“甘庥,你真是個瘋子。”
“從我擁有自我意識開始,我便在思考,自己存在的意義,萬物存在的意義。可是這個問題太深奧了,我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甘庥望着前方那碩大的栓天鏈,緩緩開口,“但好在我想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慾望是一切邪惡的源頭。”
“我們總是會為自己的慾望安上冠冕堂皇的理由,然後心安理得的做下惡事。可同樣都是生靈,憑什麼有的天生高高在上,有的卻天生卑賤如泥。”
“這世間無法做到真正的眾生平等,這世間早已沒救了。彼時我與伏羲說過這些,然而他卻無法領會,叫我甚是心寒。所以我要推翻這一切,開創全新的、真正平等的秩序。”
“欲要開創文明,必先毀滅文明。”
“你們沒人能懂,我就只好親自來矯正一切。”
水華擋住他欲要靠近栓天鏈的腳步,“你說的話都是一堆狗屎。”
甘庥搖頭:“你不能理解,我不為難你。”
頭髮一寸寸化為火焰,皮膚上浮現紅色的脈絡。手中玉劍感知到了什麼,發出不安的悲鳴。水華溫柔的看了它一眼,抬手撫摸着劍身,輕聲開口,“哥哥,華兒再最後任性一次。”
玉劍震動的更加強烈,水華卻不再看,揮手將玉劍大力拋擲向遠方。
火發火衣火瞳,水華從頭到腳都化作了火焰,奪目刺眼,驚心動魄。從大地深處傳來萬鬼哭嚎之聲,在這一切靜止的天地間惶惶而凄厲。足下開起朵朵絕美紅蓮,水華踏於之上,紅唇輕啟,“我不需要懂一堆狗屎話。我只知道,你沒資格替別人決定生死。”
其實此戰還未開始之前,他們所有人都明白,一旦他們無法阻擋住魔宗的步伐,她,將是最終一柄利器。
她的目光望向那些她熟悉的人。天帝、桐凰、龍瑤、龍洆、龍月、雲台神君、映月神君、擎天將軍……等等等等。此刻她突然發現,與自己有了羈絆的人太多了。
無數記憶如走馬燈般盡數浮現在腦海。她每次毀了天帝的寶貝時天帝那想發怒卻又隱忍無奈的矛盾表情,和雲台神君、煊禮一起為妖獸接生時的期待心情,與映月神君之間好笑尷尬的誤會……太多的記憶,無論好的、不好的,在此刻突然都覺得無比彌足珍貴。
她目光的盡頭,停留在洞淵臉上。
前世就已經產生的奇妙羈絆,今生未曾相識前婚宴上的驚鴻一瞥,凡間女媧宮尷尬丟臉的初相見,他雨中尋來時身上乾淨溫和的冷香,互表心意時羞澀的甜蜜,交頸相纏時極度的歡愉……與他在一起的每一個細節,她都記得一清二楚。
每一個相處的瞬間,都令她無比眷戀不舍。
她抬起手隔空描繪着他俊美無雙的輪廓,一滴眼淚劃過臉頰。
“洞淵,我終是又要食言了。”
她本不是一個愛食言的人,然而面對洞淵,她似乎總是在食言。
“等我……”
做完最後的告別,水華收起眼淚,堅定的看向魔宗甘庥。
“二十多萬年前,我阻擋住了凶獸‘渾沌’,二十多萬年後,我亦能阻擋住你。”
“對了,你大概還不知道那渾沌是怎麼沒的吧?畢竟那時你已經死了。”水華歪頭輕笑一聲。
心中莫名產生一股不安之感,甘庥不喜歡這種感覺,眉頭緊鎖,“你阻止不了我!”
“我阻止得了。其實今日此戰六界必勝,這件事除了你以外,所有人都是知道的。”
甘庥望着她逐漸變化的軀體,臉色也開始跟着轉變,他腳步不由自主的後退,體內陌上桑的意識卻在此刻突然再次冒出了頭,將他的腳步定在了原地。
“……不可能,不可能!”他臉上終於出現了驚恐。
“你們什麼都不懂,你們什麼都不懂!存在本身才是邪惡的,這世間根本就不該存在!”他開始歇斯底里的大吼。
水華望着他的目光中帶上了憐憫:“甘庥,你好可憐。”
這是甘庥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你好可憐。
當靈魂被撕裂那一刻,時間不再由他掌控。一切再次動了起來,眾人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看到魔宗甘庥的身軀突然爆裂,而他身上燃燒着熊熊的紅蓮業火。
卻是不見其主人,那幽冥之神。
有的人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有的人卻明白了。
天帝悲戚的緊閉上雙眼,從不曾露出過軟弱的臉上卻掛了兩行清淚。
龍嫣低頭望着停留在手掌心的那縷魂魄,又驚又喜。甘庥與陌上桑的魂魄已融為一體,她原本以為甘庥死去,也再不會見到陌上桑,然而現在,陌上桑就躺在她的手心中……她看向水華消失的方向,眼眶紅了起來:“……謝謝。”
謝謝你給了我一個成全。
“水華呢?”龍月茫然的左右張望,還未長成熟的少年身軀上染滿了鮮血。
龍瑤捂住嘴唇,痛哭着跪在了地上。桐凰不願相信心中猜測,還在繼續尋找水華的身影。雲台神君捶打着自己的腦袋,怒罵自己沒用。
而洞淵仍表情木然的站在原地,時間對他來說彷彿還是凝滯的。
良久,他口中發出一聲短促的笑:“水華。”
“其實我一直都想說,有時你的性子太過頑劣,開的玩笑一點也不好笑,只會無端讓人驚嚇。”
“但這次我不與你計較,只要你出來。”
“再不出來,我就不要你了。”
“水華,我說我不要你了。”
一柄泛着幽光的玉劍映入洞淵的視野。它孤零零的插在土地中,發出陣陣悲鳴。
洞淵認得那炳劍,那是水華無比珍惜、從不離手的玉劍。
身體開始止不住的劇烈顫抖,他強忍着喉嚨中的酸澀,聲音因此而變了調:“水華,你答應過我什麼。”
“你這個……騙子……”他再也控制不住,倒在地上痛哭出聲。
……
“哎,聽說了嗎?東海龍王要與鳳凰一族聯姻親了!”
“當然聽說了!沒想到曾經對立為敵,一直頗有嫌隙的兩族也會有冰釋前嫌的一天,也不知兩相結合下會生出個什麼來……哎,你聽說了嗎?東海龍王那小女兒龍瑤公主,據聞最近與妖王走的頗近,似乎他們之間……”
“我知道我知道!還有那魔神龍嫣,如今已經是魔界的魔后。嘿!說來還真是有意思,東海龍王就只有兩個女兒,結果一個跟魔尊私定終身,一個跟妖王不清不楚。聽聞前段時間東海龍王與長生大帝把酒言歡,醉酒之時哭着喊着捶胸頓足說自己是造了什麼孽……”
祥雲流轉於蒼穹之上,仙鶴穿梭其中,一派太平盛世的氣息。兩個看守南天門的天兵無聊地望着天際,嘴裏不停的打着八卦。
“說來三千年前那魔尊陌上桑竟然沒有死,也真是稀奇,看來命不該絕啊!”
“還不是那幽冥之神的‘功勞’。”
“說到那幽冥之神,就不得不想到洞淵大帝了……”
“是啊,也不知那洞淵大帝要沉睡到什麼時候。”
“這二位在一起時我就覺得登對無比,可惜一方身隕,另一方便將自己封印在冰棺里,躺在那寒潭地下陷入無盡的沉睡之中。如此情深相隨,當真叫人哀嘆唏噓啊!”
“哎,罷了罷了,都是三千年前的陳年往事了,現在提來做什麼。話說今日從凡界新飛升上來的小仙竟被天帝親自召見!也不知是什麼來頭,一會兒換班瞧瞧去?”
“瞧瞧去!”
兩人的聲音逐漸走遠。
……
升仙台上,嚴叱玉懵懂的望着身前的仙官,還沒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
“恭喜叱玉仙君飛升成仙!”接待他的仙官笑得一臉溫和。
“成仙?我真成仙了?”嚴叱玉還不太敢相信。他是望族之後,生下來本該繼承家業,然而他也不知為何,天生對權謀什麼的一點也不感興趣,就對修仙極為熱衷,糊裏糊塗的遇到一個道長就拜他為師,又糊裏糊塗的進入修仙門派開始修仙,結果怎麼他的師父還沒成仙,他反倒糊裏糊塗就成了仙?
“此乃天降福澤,叱玉仙君就莫發獃了,小仙還要帶你去面見天帝呢。”
嚴叱玉聞言更加詫異:“啊?我不過一個剛剛成仙的小人物,竟然還能面見天帝?!”
仙官笑着解釋道:“旁人自然是不能的,不過仙君比旁人特殊。”
嚴叱玉聽的稀里糊塗。跟着仙官踏入莊重氣派的凌霄寶殿,嚴叱玉看到高座之上的那個威嚴身影,一時竟忘了禮數,雙眼直勾勾望着天帝發起了呆。
一旁的仙官急的臉都紅了,忙拉拉他的衣袖:“叱玉仙君,還不快跪下拜見天帝!”
天帝並不介意嚴叱玉的無禮,笑着揮手讓那仙官自行退下。嚴叱玉這才反應過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拜、拜見天帝!”
天帝莊嚴而慈祥的聲音傳來:“叱玉仙君不必多禮,我不過是對你有些好奇罷了,不必慌張。”
不明白天帝為何對自己好奇,嚴叱玉紅着臉站起身,藏在衣領下的項墜掉了出來。
那項墜是蓮花形狀的,很是漂亮。天帝本來愜意的神情在看到那吊墜的一刻,倏地一凝。
嚴叱玉注意到他的視線,以為天帝是好奇自己的項墜,便道:“這蓮花項墜據家父家母說,乃是我出生時含在嘴裏的,家師說此乃神物。”
師父還說,裏面封印着天神的殘魂。不過他怎麼看都覺得不過是一件死物,與普通項墜沒什麼分別。
難道是因為自己不同尋常的出生讓天帝對自己好奇?
他低頭取下了那蓮花項墜,抬頭卻發現天帝已經站在自己面前,幾乎用“搶”的方式將蓮花項墜拿了過去。
嚴叱玉不禁有些傻眼。就,這麼好奇嗎?
紅色的蓮花項墜晶瑩剔透,裏面隱隱流轉着神秘的氣息,給一件死物賦予了鮮活。天帝握着蓮花項墜的手越發顫抖起來,把嚴叱玉看的越發傻眼。
不就是一個項墜嗎?便是神物也不至於……這天帝怎麼跟沒見過世面似的。
天帝卻顧不得其它,只愣愣望着手中的蓮花項墜,心中越發震蕩。
他突然向殿外大步衝去。跟在他身邊隨侍的仙官匆匆跟上詢問:“天帝如此匆忙這是要去哪啊?”
天帝的身形已經消失在視野之中,唯留下一道激動無比的聲音:“十寒之地!”
是那孩子的氣息。
是水華的氣息。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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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到這裏就結束啦,後面還有個番外~
感謝讀者一路以來的支持!下本新文《溫柔男二炸了我的魚塘》求收藏吖~文案如下:
別人穿書都是膚白柳腰大美女,白煦卻穿成了一隻禿嚕毛兒、髒了吧唧、還丟了心臟快要死翹翹的丑狐狸。
原本是頂級大美女的白煦望着着水中丑到極致甚至都不再是人的自己:聽我說謝謝你……(此處省略bgm)
某天她撿到了一個快嗝屁的男人。
白煦記得書中有個備胎溫柔男二,名為夫御,心懷大愛受萬人敬仰,是女主的愛慕者之一,最終因愛而不得墜入魔道,結局凄慘。
白煦看着男人臉上的淚痣以及千玦宮宮主令牌,認出此人正是那備胎溫柔男二夫御。
長得倒是芝蘭玉樹,不過吸引白煦的,是他那顆鮮活跳動的心臟。
很適合做她的心臟。
為了互相求生,兩人結下契約。而因契約的約束,白煦需要時時刻刻與他呆在一起,睡覺都不能分開。
白煦乾脆變回原形,掛在他身上節省體力,順便把他當僕人使喚。
這溫柔男二還挺聽話,讓他幹嘛就幹嘛。
就是不太經逗,一逗就臉紅。
時間久了白煦就覺得索然無味,乾脆換別人逗着玩。
只是剛換個人逗,過不了多久這個人就會消失不見。反覆多次,白煦雖覺得奇怪卻也沒太在意。總之她魚塘里的魚還多的是。
直到有一天,溫柔男二竟將她禁錮在臂彎下,笑的冰冷癲狂,目中閃着入魔的跡象:“今日你與蕭師侄說了三十七句話,笑了十五下,看了三十六眼,卻只與我說了三句話,看了兩眼。怎麼,終於對我厭倦了嗎?”
“不如就將你鎖起來。”
白煦:……?
#我魚塘里的魚怎麼越來越少了?#
#這個溫柔男二怎麼越來越不對勁?#
註:
*女主妖嬈魅惑御姐美人型,萬人迷,女海王,愛招蜂引蝶亂拋媚眼,女非男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