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你半夜不睡就是來與我說這些?”
雖然懷玉死死地抓住薛諶不放,但她的力氣還是無法跟薛諶匹敵,薛諶一根又一根地將她死扣住的手指掰開,“還是說,你想讓我分你一半位置?”
“……不是!”被掰開了懷玉也不放棄,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重新抓緊薛諶。
“那就趕緊回去睡覺,”薛諶再一次把她的手指掰開了,這回他蓋上了被子,趟在床上,翻過身背對着她,語氣不悅:“還沒有什麼人敢打擾過我睡覺。”
“薛諶,我說的是真的,這裏鬧鬼!”薛諶這時候確實很兇,瞳似黑墨般化不開,跟前半夜還在為她修指甲的大好人可不一樣,要是平時懷玉還會問她一句怎麼會有兩幅面孔,現在她又驚又怕,雙手撐在床沿,也不敢再去扒拉他。
外面的雷聲滾滾,震得她心肝砰砰直跳,懷玉嚇得花容失色,伸出手指,像要作死惹山中野獸一般……蜻蜓點水般戳了一下薛諶的肩膀。
她迅速收回手,試探性地問:“薛諶,你睡著了嗎?”
被她打擾的野獸翻過了身子,在雷鳴閃電中照亮了黑眸。
他慍怒道:“虞懷玉,你今天是鐵了心要投懷送抱?”
“我真的不是故意打擾你休息的,我是真的怕……”她越說越沒有氣勢,暗室中她的面色更加灰敗,扶在床邊,裏衣蓋不住小腿,露出了精緻的腳踝,“我跟你說個秘密吧,以前我也是在冷宮呆過的,我見過的。”
懷玉低着頭,額頭已經貼到了床沿邊上,聲音也愈發顫抖起來,“冷宮裏就會有很多……鬼。”
薛諶那邊沒有迴音,她只能當是給自己打氣,嘟囔着:
“有時候是妃子鬼,有時候是太監鬼,還會傳染,逐漸又有了宮女鬼,稚兒鬼……”
“停停停,大半夜能別說這些晦氣話嗎?我不信這個。”薛諶長發全散,一手扭着自己的胳膊活動筋骨,“你不是最受寵的那一個公主嗎?怎麼還去過冷宮。”
薛諶起初以為,虞懷玉這麼矯情的性子,在以前是絕對沒吃過半分苦的,他確實沒有想到,她是從那種吃人的地方出來的。
“也不能這麼說,父皇的兒女,應是都去過的。”落雷打亮窗欞,亮光進入屋子,映着懷玉的表情,她彷彿在闡述一件天底下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就像是吃飯睡覺,大家都要做,“父皇的宮殿,就冷宮最熱鬧。他寵愛過萬千女人,但時間都不久,他不喜歡了,就會去冷宮了。”
“有病。我早就覺得我爹嘴裏天天念叨的皇帝一家都有瘋病了。”
虞懷玉口中的鬼,恐怕就是那些在冷宮呆到瘋掉的人吧。什麼冷宮,不如叫瘋人宮好了。
“我不是……還有皇兄也不……”她試圖在為自己辯解什麼,嘆了口氣說:“男人大抵都是如此。”
不料立刻被薛諶反駁。
“我看未必。”不知道這四個字,是在反駁前半句,還是她的後半句,薛諶的臉上還保持着嫌惡的表情,“我就不是那種人。”
啊?
她藉著雷光看他的表情,看不出來任何撒謊的痕迹。
便心說,男人在此事上固會騙人。
她又不是不清楚,自己當初為什麼不願意嫁給他。
但她想着讓薛諶陪她說會話,就不想再提那檔子糟心事了。
看懷玉不說話,薛諶嘖了一聲,“罷了,不說這些,你去找個別的屋子睡,別打擾我了。”
“我去過了。”
“不是有好幾間嗎?”
“都去了,一間沒收拾好,一間漏風,旁的那一間鬧鬼。”
“媽的,你睡個覺能轉三趟床。”
薛諶的酒量很好,一向在席中千杯不醉,但現在還有個麻煩精,他甚至開始覺得頭痛了,“你說的那鬼這麼久不來,說明是個好心眼兒的鬼,說不定也是個亡國公主,跟你惺惺相惜,就不害人了。”
“就算你這麼說也……”懷玉的手指攪着裙子,
薛諶僅存的腦海中那名為耐心的線終於崩斷了,他用手作梳向後抓了下長發,柔順的黑髮再次垂回了兩鬢,他眯着眼看着懷玉,像一頭慵懶獅子,“罷了罷了,我懶得跟你扯淡,趕緊去柜子裏再拿一套被褥在這裏打地鋪!”
她還要打地鋪啊?話本子裏那些人可都是……
懷玉杏眼直瞪瞪地看着薛諶的床,不敢看薛諶的眼睛。
她又不好再說什麼,生怕薛諶下一瞬就把她踢門外了,趕緊揉着自己酸麻的腿起來,把柜子中的被褥都拿了出來,底下墊的厚厚的,才躺下。
剛剛躺下,就被床上頭的薛諶長手擺過來掐了臉。
他的聲音低沉,帶着困意,懶洋洋的,“我警告你,下次不準三更半夜進男人屋裏。”
“我這是特殊情況!”
是真的!
“你天天特殊情況。”薛諶沒好氣地說,又想掐她的臉,這回懷玉眼疾手快,便沒讓他得逞,“之前在客棧里誓死捍衛自己的貞潔烈女去哪裏了?這回直接穿着裏衣來了。”
懷玉方才嚇蒙了,現在才後知後覺,臉蹭的一下子紅了,她趕緊用被子吧自己的臉蓋住。
她忘了,屋子一片黑,誰都看不見她的殷紅。
薛諶聽見從被子中傳出悶悶的聲音,“我睡了!”
他嗯了一聲,接着把這件事說與她聽,“我跟文老爺商量好了,多加我一人當鏢師,掙一份錢,到了揚州不可能不花銷吧?”
一陣被褥淅索聲,她的聲音又變得清晰,“那我也想做,我們倆掙兩份錢。”
薛諶幾乎想都沒想就回絕了,“算了,我怕再把我自己的銀子賠進去。”
縱然很黑,什麼都看不清,她也能感受到他的翻身聲,隨後聽見一聲輕笑:
“睡吧,不許再跟我搭話。”
她好像也沒……?
算了,她不想再折騰了,便也翻身,二人一上一下,背對着對方,閉上了雙眼。
下了一夜的雨終於在第二天一早停了下來,不用開窗就能聞到泥土的清香。懷玉睡得不穩,察覺到有什麼硬東西硌在自己的肩膀上。
懷玉下意識伸手想推開這個硬物,卻隱約摸到了肌膚的觸感,聞到了清冽的特有的味道,她迷迷糊糊地睜開惺忪的眼。
一張俊臉抵在她的肩膀上,是薛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