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大結局
現世。
作為梧陵市本地的招牌大學,梧陵大學的校園內,一向維持着人來人往、擠擠攘攘的盛況。
提着厚厚教材的大學生們從教學樓魚貫而出,前來參觀的遊客好奇地東張西望,在廣玉蘭撐開的綠葉蔭蔽下川流不息。
一切都是尋常的模樣,但從細微處,又隱隱能覺出一絲不平靜。
這裏是工科的男生宿舍。
原本正在刷視頻的阿姨突然抬起頭,對門口鬼鬼祟祟探頭的青年喊道:「哎,帥小伙,過來。登記了才能上去。」
他如釋重負地走過來,拿起筆,擺正了簿子。
姓名,嗯,周嶼川。
來訪原因……
他寫下「看望朋友」,遲疑了一會兒,又把「朋友」兩個字團團塗成兩個黑窟窿,歪歪扭扭地在旁邊寫上「人」。
阿姨眯着眼道:「上去吧。」
他道了聲謝,就往樓上走去。
恰好,有個學生踩着拖鞋,沒精打采地抱着一桶臟衣服下來了。
二人擦肩而過,相安無事。
但很快,學生便倏地轉過身,盯着青年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嘴裏發出震驚的驚呼聲:「卧槽,那不是蒙樹遊戲區的大主播泡打粉嗎?」
……他就知道會被認出來!
泡打粉面無表情地繼續往裏走去。
雖然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社交自閉兒童,但同時也是蒙樹遊戲區知名度最高(之一)的大主播——是平時難得出去逛個街,都會被偶遇的粉絲追着要簽名的誇張程度。
因此,一些裝聾作啞的小技巧,早就被他鍛煉得爐火純青。
「我什麼也沒聽見……誰也不認識我……」
這麼一路僵着臉自我催眠,他總算是順利地走到了目標地。
因着採光問題,這會兒走道里昏暗無比,身處其中,一股幽深凄冷的寒意油然而生。
……好冷。
他抱住了雙臂,搓了搓冒出來雞皮疙瘩。正要抬起手敲門,他的動作突然一頓,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嗚……嚶……嗚嚶嗚嚶……嗚嗚、咳、好~~慘~~啊~~~」
「死了~~我的女兒~~~老婆~~~老婆去天上了~~~~」
如泣如訴,如怨如慕。
幽怨又撕心裂肺的哭聲不知道是從哪條縫隙里滲透出來的,那真叫一個讓人頭皮發麻。
泡打粉的背一下子綳直了,腦中立馬浮現出一個穿着紅衣、長發覆面的女鬼形象。
眾所周知,泡打粉雖然是個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暴躁二踢腳主播,但是……
他,怕,鬼。
權衡了一下要不要選擇立刻逃跑,他咬着牙,果斷抬起手,「咚咚」地砸起了門:「喂,游虞子!人在不在啊!聽見了沒,這地方有鬼叫——」
還未說完,門「嘩啦」一下被拉開了。
隨着門軸的傾轉,那「嗚嚶」、「嗚呃」的哭聲變得越來越大,幾乎到了鬼哭狼嚎的地步。
站在門口的清秀青年他認得,是游虞子的舍友,也是宿舍的老么——余姬。
泡打粉尷尬地抬起手:「哈、嗨——」
「啊,泡哥,你這麼快就過來了?」余姬讓了個身位,很有禮貌,「請進……「他」剛還在問,說你怎麼還沒來呢。」
「他」自然指的是,這會兒蹲在椅子上抱着一盒紙巾、不停抽抽噎噎的游虞子。
他嘴裏還在發出「嗚嚶」的詭異哭喪聲,旁邊的垃圾桶里耀武揚威地彰顯着赫赫的戰績——
那是足足有大半個簍子的紙糰子。
泡打粉:「
……我說,你下午不是還要直播嗎?」
作為蒙樹生活區的大主播,游虞子可謂是愛崗敬業,還會認真打理一下自己的上播形象——頂着一雙泡發的兔子眼睛出鏡,並不是他的風格。
「直播?那是什麼東西?」游虞子打了個嗝,又開始「嗚嚶嗚嚶」,「我眼皮子哭得睜不開了,老婆都死了,我還直什麼播?」
「老婆!?」
「女兒,我的女兒,你死的好慘啊……」
「女兒!?不是,你踏馬什麼時候結的婚??」
余姬解釋道:「他老婆跟他女兒是同一個人。」
泡打粉簡直三觀盡毀:「哈?」
大驚失色之下,他的手伸向口袋:「110呢,我要報警……」
余姬摸了摸鼻子:「是漫畫人物啦……」
說著,他默默地將一個紙箱子搬出來。
裏頭是各種各樣的周邊產品,立牌,海報,徽章,手辦……但不變的是,它們都是擁有黑色長發的少女。
泡打粉:「……這啥?」
余姬義正辭嚴道:「他的愛。」
「買這麼多塑料小人是不是有毛病啊?」泡打粉吐槽了一句,但還是彎下身,不受控制地認真盯了一會兒。
隨後,他直起身,努力讓語氣顯得隨意:「哎……別說,還怪好看的,這人誰啊?」
「那是我的老婆我的女兒——!你不準搶!」游虞子警告再三后,飛速地打開了平板,登入蒙樹漫畫的app。
「來,快點!跟我一起來看這本創人漫畫!然後跟我罵死兔賊這個混賬!」
泡打粉瞥了一眼,《烈火焚原》四個字映入眼帘。
……哦,原來那丫頭是這本漫畫的女主角啊。
他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看到「潘千葵」後頭標註的括號——已死亡。
心裏頭沒什麼太大的感覺,他扯了扯嘴角,無趣道:「就為了這種事,把我叫出來啊……」
換來的是游虞子變本加厲的哭嚎:「那可是我的老婆,我的女兒!」
泡打粉不耐煩道:「知道了,知道了!你的老婆!你的女兒!煩死了,怎麼會有人對紙片人這麼真情實感……我先說好啊,我看多少算多少,看不下去的話,你也不準逼我看。」
看泡打粉拿着平板坐了下來,余姬憋着笑,心裏只道:好了,這下又多一個受害者……
快到上播時間了,游虞子硬着頭皮往眼睛前架了一副墨鏡,摸黑調試起了燈光——泡打粉在看漫畫;
上播了,游虞子說著說著沒忍住,跟觀眾一起大罵起了彩筆兔啾——泡打粉在看漫畫;
下播了,游虞子翻起了外賣軟件——泡打粉在看漫畫;
外賣來了,游虞子一邊吃着,一邊放了一份在好友身邊——這次,泡打粉他吃了。
但他邊吃,邊繼續看漫畫。
他發誓,除了打比賽和考試,他就沒有比現在更專心的時刻了。
吃着吃着,他的喉嚨像是被硬生生塞入了一團棉絮,如嚼蠟的食物再也咽不下去了。
不得不承認,這本漫畫的功底很好,敘事節奏很穩當不拖沓,畫功也相當出色。
像他這樣平時不看漫畫的人,居然在不知不覺中也沉浸了進去。
但是……
「這什麼啊,「我的心屬於你」……」
泡打粉顫抖着手,本就沙啞的煙嗓,這會兒擰得像個破鑼:「說這種話,這還讓人怎麼活啊……」
一直在觀察他反應的游虞子:我爽了。
那口堵在他胸口裏的氣,在泡打粉露出扭曲的痛苦面具時,終於深深地吐出了出來。
他悲憤道:「你現在再回過頭看
這個「已死亡」,是不是有種惡意滿滿的感覺?」
泡打粉接過抽紙,狠狠地往臉摁去:「他媽的,太惡意了簡直!王八蛋,怎麼能這樣對我們小葵啊!女主角啊這可是,女主怎麼會死啊!老子不接受,老子要發瘋!」
「是吧!是吧!!就是吧!!兔賊,你個王八——」
兩個人一起抱頭痛哭起來。
「我的老婆,我的女兒!嗚嗚——!」
「女兒!葵葵!我的親女兒啊!」
余姬:……就是說,剛才說「怎麼會有人對紙片人這麼真情實感」的人,是誰啊?
實在是擔心自己笑出聲的話,會被這二人群毆,他拉開門,往外走了兩步,卻聽到樓下草叢正好傳來了陌生人的仰天長嘯——
「兔賊,出來受死啊——把我的女兒還回來——!」
余姬:……
從此,梧陵大學的鬼叫傳聞,又多了一樁。
南霞堡論壇。
【確定小葵已經領便當了嗎……】
【哭了罵了一整周了,兔賊還在雷打不動地發新的一話,估計是沒有要改的意思了】
【但我仔細研究了一下晃跟桐子的對話,好像復活葵葵是有可能的事吧?】
【那也得等晃哥打到「天界」了。細桐說得到超過九階的程度,才能破開屏障,那葵葵實際上就是沒有再出場的機會了……】
【突然出現一個「天界」的設定,說實話,我有點懵】
【雖然我也懵了,但回去翻了一下,兔賊確實設了伏筆,而且伏筆還很多……只能說,這個伏筆不是我想看的(流淚貓貓頭)】
【我們的小巫女回天上去了……嗚嗚,我不要啊,老婆!再把我的老婆放出來讓我見一眼啊!】
【兔賊,我每天給你燒的紙,你收到了嗎(無慈悲)】
【我不接受我不接受我不接受!啊啊啊!葵葵不在我不看了,對不起我就是過激葵廚!兔賊你把葵葵給我還回來啊!!(捶胸頓足)(撕扯胸口)(無能狂怒)】
【兄弟,雖然我還是會看的,但我真的很理解你的心情。我撐着一口氣往下看的最大動力就是,看日哥什麼時候把葵寶搶回來……】
這場動蕩一直持續了月余,大批葵黨憤而刪除漫畫,卻又在之後的日子裏,零零星星地又把它加回了書架。
——只是不再翻閱了。
再大的風波,也有平息的那天。
隨着漫畫的連載長度一點點增加,更多的新讀者湧進來了。曾經一度掉到不及格的漫畫分數穩步上升,最終穩定在了一個和先前相差無幾的數字。
少年的冒險仍在繼續,更多的新人物不斷登場,全新的世界畫卷緩緩地鋪展開,是那般波光壯麗的秀美。
【來賭日哥這次是詐騙還是搶劫?我賭兩個都來】
【戰力pk貼,鶴老闆在不帶畢方的前提下,能不能打過柏哥啊?】
【雪子這次竟然按着boss打,媽,你真是越來越走暴力輸出路線了……】
【新一話出場的新角色好好看,漂亮妹妹我愛了……那就順便來個《烈火》美女點評吧,排名不分先後哈,大家文明欣賞】
偶爾,也會有這樣的帖子出現——
【新讀者入坑,吐血,為什麼葵葵這麼早就下線了啊……!這不科學!她後頭還會出場嗎?】
下頭突然嘩啦啦冒出一堆人——
【新鮮啊,竟然還有上當受騙的新人呢?】
【兔賊的受害者,喜加一】
【不瞞大家說,我還在等葵葵回來……】
【我也是】
【其實我也是,只是不討論了而已】
【葵廚竟然還有那麼多嗎,我以為就我還放不下……原來我不是一個人在發精神病[滑稽]】
【大家都在等吧,葵葵的人氣排名一直在第二,從來沒掉下去過……】
漸漸的,這樣的帖子也很少出現了。
正像隨着時間的推移,小隊的另外兩個隊友也不再天天提心弔膽地林暮晃了。
天知道,他們多怕這小子會直接瘋掉。
——但好像並沒有。
正相反,他好像接受得比任何人都要快。
在回來的當天,他簡單地向他們說完了這件事後,就接了任務,頭也不回地投入了新的生死之斗中。
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一直催促着他,快一點,再快一點。
衛承樂和嚴雪卿面面相覷。
只有系統知道,在一片寂靜的深夜中,渾身血污的少年疲憊地坐在椅子上,會突然道:「細桐,跟我說點她的事情吧。」
一天天過去后,它說無可說了。
再後來,他也不再提起「潘千葵」這三個字。
他「恢復」了往日的樣子,依舊是笑得燦爛明朗,一如遇到她之前的模樣。
只是……
在小鎮,路過店鋪時,會下意識買下女款的手鏈;
特意拜託人錄下的學院賽決戰的視頻,並把文件命名為「是第一,我厲害吧0-0」;
每去往一個新的地方,堅持不懈地寫下旅遊攻略,並在「這段路不好走」的後頭,標註上了(抱過去)……
有觀眾恍然間發現,在漫畫的人物簡介中,林暮晃的「喜歡」那一欄,不知何時,第一個變成了向日葵。
這一樁一樁,穿插在漫長的冒險中,像是石子打入了激揚的浪花中,是如此微不足道。
——卻又難以讓人忽視。
只有一次,在學院後山的桃花到了盛開的季節,面對着漫山遍野飛在枝頭的粉紅雲霞,少年出神了好一會兒,突然自言自語道:「好想讓她也看一看。」
他沒有說「她」是誰,但所有人知道答案。
當晚,論壇炸開了花。隨着首頁不斷刷出的帖子,大家才驚覺,原來,不討論並不代表着「遺忘」。
誰都沒有忘記「她」,而是等着「她」回來。
九影姆遺留的影子在一條條消失——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
茯苓的九條尾巴一根根炸開,在少年燎原的烈火之下,發出噼啪的爆響聲。
鮮血從斷開的尾部接口噴出,它摔在地上,被迫現出了原形。
見林暮晃抬起手,狐狸的喉間發出了尖銳的嘯叫聲:「你難道不想知道「永生」的奧秘嗎?如果我死了,你就永遠別想……」
回應它的,是一枚轟然炸開的爆炎。
面對散落一地的碎塊,少年面不改色地踩了過去,唇角依然是上揚的弧度,燦爛得叫人心底發寒:「我沒有時間跟你廢話什麼。」
看着這個畫面,池青明白,自己是大勢已去——或者,原本需要七年才能完成的劇情線,被少年強行壓縮到一年內完成時,就已經註定了他落敗的結局。
原本就是靠着茯苓的庇護才能勉強苟活,現在失去了最大的靠山,他不再心懷僥倖。
在少年和他打的第一個照面時,他就啟動了「強制脫離」的程序。
——沒用?
怎麼會,沒用?
嘆息聲在他的耳邊響起:「怎麼會以為,我會眼睜睜地,再一次看着你逃跑呢?」
林暮晃捏着他的喉嚨,深淵般漆黑的瞳孔沒有一絲亮色。
感覺到喉管上施加的力量,池青大喊道:「你別……!」
遲了。
少年的手套上漂浮起了飛灰,像是在為舞台的落幕獻上終結的樂章。
系統提醒道:[你只是把他的「殼」損毀了,但他的魂體還保存在總部那裏。]
別問它為什麼這麼吃裏扒外,還幫着外人對付總部——問就是,它看池青不順眼!
從葵葵第一天受傷,它就看這丫不順眼!
少年拍了拍手上的飛灰,語氣毫無波動:「那就追去總部好了。」
說罷,他抬起手,拳面的火焰隨着溫度不斷變化,紅色,藍色,紫色……
直至,化為純正的黑。
他一拳揮出——
砰!
在目光所不能及的遠方,隱隱傳來了近似於玻璃開裂的脆響。
世界,停止了運轉。
嘴上說著「你不要向總部出賣我啊」的系統,實際上,事到臨頭了,指路指得比誰都歡,興奮得代碼都在狂舞亂竄。
[對對對,就是走這條路……]
[前面是通天塔圖書館,號稱有無限藏書,它旁邊就是螺旋迴廊。相信我!重建一次很困難的,能讓人肉痛死……]
[穿過廣場后,那棟最大的建築就是總部的主要辦公大樓了……]
別問它為什麼這麼囂張,無他,實在是……
男主他實在是太牛啦!
在系統的心中,清掃隊本是威嚴、高高在上的。
擁有高精尖設備的他們,處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系統,那比喝涼水都要簡單多了。
平時看見他們,系統都是畏畏縮縮的,不自覺就會靠邊站,直到他們經過,它才會長出一口氣,再去往自己的目的地。
但現在呢?
「7836,你竟然勾結小世界的氣運之子,強闖總部……你是想幹什麼?要背叛我們嗎?」
系統心虛地擺了擺自己白色的氣流尾巴,正想把自己藏起來時,林暮晃卻是勾了勾唇角,往前走了一步。
圍着他的清掃隊成員動作非常一致,皆是往後倒退了一大步——像極了被牧羊犬驅趕的羊群。
很快,在防護面具的遮擋下,他們紛紛露出了難堪的神情。
「我什麼也沒做,至於怕成這樣嗎?」
說著,林暮晃又往前踏了一步。
這一次,清掃隊沒有後退。
有人惱怒起來:「你耍人很好玩……」
還未等他把「嗎」字說出口,劇烈燃燒的氣流驟然爆開,翻卷出圓弧的形狀,把他們全部彈了出去!
從面前堵着密密麻麻的障礙物,到如今的乾乾淨淨、一掃而空,林暮晃只用了一步。
林暮晃稍一歪頭,笑得很是開懷:「耍人確實很好玩。」
——這下,沒有人再敢阻擋他了。
總部大樓空空蕩蕩,僅有一個漂浮的圓球在不斷變換形狀,這是無論如何也跑不了的引導系統。
系統左右看了看,心想,自己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空曠的總部大樓呢……
它熟練道:[查詢員工潘千葵的位置。]
它沒有注意到,在說出「潘千葵」三個字的時候,林暮晃的手微微一動,好一會兒,才緩緩地放回了身側。
引導系統旋轉了一圈后,悅耳的聲音響起:「編號7836-路人系統您好,您所查閱的員工,目前正在:懺悔室。」
系統的代碼一顫,大喊道:[葵葵——!]
她怎麼能……在那種地方!
懺悔室。
被關了多久,潘千葵沒有去計算。
事實上,她也沒有計算的能力。
室內的氣溫很低,被反
綁在背後的雙手凍得有些麻木。
她這會兒正被束縛在一張不太舒適的椅子上,眼上還纏繞着一根特製布條——這是為了讓她沒有東張西望的機會,只能專註地「反省」。
拜它所賜,潘千葵第一次知道,人類原來能聽見骨骼相互擠壓時發出的摩擦音,還有內臟抽搐時的蠕動聲。
她遞交上去的證據,被池紅全部攔截了下來。
儘管有許多員工和系統替她求情,但最終,她還是等來了「反思懺悔」的處罰。
她並不是很在意自己的懲罰,這裏確實難熬,但比起突然消失的系統,自己的遭遇似乎又變得無足輕重起來。
系統到底是怎麼了?
莫非是池青又使了什麼手段……系統它還好嗎?
這些擔憂,像是吹皺了潭水的風,除了讓心頭漾出更多不寧的波瀾外,沒能再得到更多有用的回應。
她彷彿睏倦地睡過去了一輪,但又好像沒有。
好像有人在問她:「你後悔了嗎?」
她沒有說話,只是猛然想起來,他大概會整理自己的東西——那就一定會發現那封信。
她刪刪改改過幾十次,具體的措辭早就混亂到記不清了。
想了好久,終於想起來,「你要幸福」,這句話她大概的確是寫上了。
那就……沒什麼好後悔的。
「值得嗎?他只是你途徑的小世界的一個過客而已。」
——嗯。
她聽見了深深的嘆息,隨後,就再也沒了別的聲音。
這一次,她是真的睡了過去。
在一望無際的黑夜中,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
區分不了現實和夢境,五彩斑斕的色彩籠罩在墨汁一般的烏黑下,她枕着一塊寒冷的冰,被拋棄在荒蕪的雪原中。
「我走以後……他會忘記我的吧?」
——[會的。]
——[就算他能難受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過去,他總會忘掉你的。]
她微微蜷起身體,發出了和那時一模一樣的囈語——
「……那就好。」
她頓了頓,猛然驚醒:「系統!?」
她才想起來,系統並不在自己的身邊了。
……外面,好吵。
她嘗試側耳傾聽,好一會兒,她才確定:似乎是出現了什麼極端棘手的突***況。
警告聲一時間不絕於耳,跑動的聲音喧鬧異常。
但很快,所有的動靜都平息了下去,轉而變成了一種不自然的安靜。
是……出什麼事了嗎?
就在她內心惴惴之時,左前方發出「轟」的一聲——這是,爆、破聲?
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在小世界裏,員工能十八般武藝齊上陣,但脫掉了那層「殼」,大家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因此,總部的日常畫風十分寧靜平和,最激烈的事,也不過就是為了爭個金手指而吵得面紅耳赤。
現在這是……?
她還未能想明白,那發出巨響的方向,伴隨着硝煙的氣息,傳來了清晰的腳步聲。
一下,兩下,三下。
來者,在向她的方向靠近。
只是湊巧嗎,還是……確實是,來找她的?
不知為何,她的心跳速度一點點加快了。
即便眼睛被布片蓋得嚴嚴實實,她卻好像能「看到」對方站在自己的面前,正俯下身,深深地凝視她。
冰涼的手套按住了她的後頸。
她吃了一驚,下意識要掙扎,但很快,她像是反應過來了似的,不動了。
這熟悉
的氣息,這熟悉的動作,難道是……
她的瞳孔倏地放大,那個默念了無數次的名字在喉間滾動着,卻沒有了說出口的機會。
熾熱的氣息落在唇上。
那跨過了無盡時空的思念,最終降臨在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