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仙人指路
蕭遙無緣無故挨了頓打,起身想罵那已經走遠的馬瘤子幾句,卻不想青石板路面濕滑,腳下一個趔趄又摔倒在地上。
方悟稀趕忙將蕭遙扶了起來,打趣道:“哥哥以前可是膽小怕事的很,怎麼今天脾氣這麼硬朗跟換了個人似的?”
蕭遙疼得齜牙咧嘴,才沒閑工夫去解釋穿越之事,滿臉不爽地哼哼唧唧:“這特么太背了吧,別家開局不是天帝轉世就是王公貴族,輪到我卻是負債出道,簡直搞笑。”
“背”字方悟稀理解不了,但她也能聽出蕭遙在抱怨命運不公,安慰道:“蕭遙哥哥,這霉運也只是一時的事,前邊橋頭有個算命先生,要不要幫你算上一卦,看看你幾時能還上那三千兩銀子?”
“算命?算了吧”蕭遙可不是胡為亂信之人,他祖母晚年時得了帕金森,時不時在家裏神經兮兮地撮土焚香,每每被他看到都要把香爐扔了再勸上半天。
蕭遙覺得方悟稀也是愚昧,竟是寄希望於命數身上,說道:“求神不如求己,這所謂天命不過無能之人的精神寄託罷了,你不看那作惡多端的土匪、拜虧空嚴重的商人以及身處絕望的老百姓最信風水相術,可剛正不阿的清官、仗劍江湖的俠客卻從來不信這些。”
方悟稀剛剛不過是開玩笑罷了,被蕭遙誤解后一臉委屈,說道:“哥哥還當真了,那老爺爺佔一卦就要十兩,測人命途要一百兩,祖墳風水得二百兩銀子,咱們可看不起。”
蕭遙往橋頭看去,那算命先生白眉長須鶴髮童顏,身旁青幡上書“六壬魁首”四個大字。
這世間有三式之術,分為太乙、奇門及六壬,其中太乙窺天、奇門窺地、六壬窺人。
如此看來,六壬魁首應該也有些水平,可實際上大唐牛皮泛濫,誰不誰的都叫自己魁首,甚至丹丘鎮街上還有“至尊包子”、“武陵第一糖糕”,掛個“六壬魁首”根本說明不了什麼,況且蕭遙還發現那“魁首”還明顯是別字。
幡上“魁首”,其中“魁”只有“鬼”和“斗”卻是少了中間那塊,至於“首”字,則是倒過來寫的。
蕭遙只當老頭是個江湖騙子,譏諷道:“這一卦一事,就是算準了也賺不回十兩銀子,至於那祖墳風水,我要有二百兩銀子還看個屁的風水啊。”
這話不無道理,難怪那老頭常年在橋頭擺攤,卻是無人問津,沒錢人迷信卻沒錢算命,有錢人有錢算命卻不會花這冤枉錢。
方悟稀也附和道:“也不是沒人找這老爺爺算過,可回頭都是罵他十說九不中。”
蕭遙譏笑道:“這丹丘鎮十個人九個人怕是都‘一生碌碌平平淡淡’,只要不往太好或者太差里說保准錯不了,這老頭命中率還不到一成,真是笑死個人。”
方悟稀嘆了口氣,說道:“我認識一個吳老闆,這老爺爺給他算的前半世富貴半世清閑,結果幾年過去吳老闆現在在街頭討飯呢。”
蕭遙打趣道:“呵,要飯不就很清閑么?人家說的也沒錯。”
二人上了丹丘橋,這松木小橋橫亘山谷不過兩三丈寬,幾經修繕仍是裂紋交錯,走在上邊嘎吱作響。
自從無量宮和絕慮寺把山佔去,丹丘鎮的山民便斷了生計,所以說這小橋彷彿一根舊扁擔,兩頭擔著彌樓、梵凈二山,扁擔下邊的挑夫則是丹丘鎮。
蕭遙到了橋頭,往卦攤瞅了一眼繼續往前,卻被老頭叫住:“蕭公子,老夫看你頭角崢嶸,要不要看看此生運勢?”
蕭遙心想自己穿得破破爛爛,能被算命的碰瓷也是稀奇,這老頭怕不是瞎了眼,嗤笑道:“老先生,我只算二十年後運途,到時候看準不準再給錢,可否?”
老頭笑笑回道:“蕭公子兜里沒一個銅子,還欠了有無當鋪一屁股的債,老夫哪裏能賺到你的錢,二十年就二十年,你就看老夫說的准與不準。”
“這老頭怎麼把我了解的這麼清楚?”蕭遙不由納悶,可他之前一直生活在丹丘鎮,老頭認得他應該也不奇怪,於是未再深究。
老頭說願意賒賬算卦,蕭遙又好奇想看看老頭怎麼忽悠,便坐了下來直接問道:“老先生您是看面相?還是八字?還是手相?”
老頭指指幡上“魁”字左半邊,笑道:“老夫只看魂相。”
“魂相?高端吶···”蕭遙只當老頭故弄玄虛,指着青幡說道:“老前輩你這魁首錯的離譜呀···”
老頭不以為意,笑道:“老夫在天命之上而非天命之下,這‘首’字當然要倒着寫,至於那魁字嘛···是老夫筆誤寫錯了。”
老頭伸開皺紋滿布的樹皮糙手,慨然說道:“世間皆以為九洲天運玄妙無比,可不知天運雖是神鬼莫測,卻跑不脫老夫這一隻枯手,老夫隨便掐掐指頭,便能定下九洲百年運勢。”
“嘁???”蕭遙暗暗嘀咕道:“乖乖,還百年運勢盡在手中,這逼裝的真大,讓我猝不及防。”
老頭不再理會蕭遙,轉而對方悟稀說道:“小姑娘,你前半生流浪無以為家,但後半生你那主人卻是對你好的很呢。”
“主人?”方悟稀偷偷看向蕭遙。
這姑娘一生可憐,無非只想找個真心待她好的人依靠,至於這“主人”二字有無羞辱之意,她才不在乎。
蕭遙也不是看不出來方悟稀這顯而易見的少女心意,可他講究眾生平等,並不願在感情上去搞什麼奴隸制。
也就是說,蕭遙可以接受做方悟稀的朋友哥哥甚至於夫君,但要做方悟稀的“主人”,他卻是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
畢竟是受過現代教育的人,怎麼可能一穿越就滿腦子想着怎麼去開後宮。
老頭把方悟稀暗地裏許給蕭遙做女奴,蕭遙也並不領情,厭惡說道:“主人?悟稀妹子要的是平等對待,才不要什麼主人,老前輩這說的什麼話。”
老頭一笑置之,臉上浮現出一絲欣慰,點頭贊道:“好一個眾生平等,老夫算是沒看錯人。不過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十年後自會見分曉。”
“還挺有前瞻性。”蕭遙噗嗤笑了出來。
老頭忽然皺眉問道:“蕭公子,老夫且問你,眾生如何平等?”
這問題太過深奧,蕭遙還在思索該如何通俗作答,方悟稀卻是在一旁搶話道:“老爺爺,只要有個好皇帝,能對百姓一視同仁,不就可以眾生平等了嘛。”
老頭搖頭說道:“世間萬物離不開‘守恆’二字,那大唐皇帝的氣運也不是白來的,而是取自於大唐子民,可皇帝又不是你,他怎知這氣運怎麼用才是對呢?”
方悟稀聽不懂老頭的話,蕭遙倒是能領悟二三,說道:“前輩這意思當是氣運取自於民,便要為民所用,而非簡單的用之於民。就好比別人以平等之名給我買了件衣裳禦寒,可他壓根不管這衣裳我愛不愛穿,都要我對他感恩戴德,所以有個好皇帝也很難做到眾生平等。”
老頭哈哈大笑,贊道:“孺子可教,也不枉老夫給你定下摘星赤子的命數。”
“赤子摘星?”蕭遙問道:“前輩可否給晚輩明示一二,說的再具體一些?”
老頭擺擺手,假裝不耐煩地推脫道:“說了你又不信,還說甚麼?”
蕭遙好不容易來了興趣,老頭卻又賣起了關子,搞得他很是無奈,心裏瘋狂吐槽:“俗話說的好裝逼裝全套,你這裝一半是幾個意思?”
老頭看蕭遙一臉不屑,非但不生氣反而敞懷大笑,笑聲響徹山谷迴音不絕,那繚繞仙氣也被這笑聲激得退避三舍。
若胸中沒有渾厚真氣,斷然不會有這一笑驚雲的修為,可蕭遙寧可相信老頭深藏不露道行極高,卻無論如何也不願信老頭的天命之說。
人生樂趣在於未來的一切不確定性,若一出生便被框定畢生命途,只會讓人索然寡味。
但天命這種東西,蕭遙聽一聽的興趣還是有的,畢竟困境時可以拿出來當作安慰劑。
老頭並不理他,自顧自起身望向北方,捏須嘆道:“蕭公子,十八年前老夫酒後誑語害死你全家,如今守在這丹丘鎮想要彌補過錯,結果你還不領情。”
蕭遙問道:“前輩認識我?”
老頭伸出食指點了點蕭遙,笑道:“老夫和你祖父可是熟得很呢。”
“祖父?”蕭遙一愣。
不過此祖父非彼祖父,即便老頭坦言其害死了蕭遙全家,蕭遙對這血海深仇也並無太大感覺。
況且老頭也說了和蕭遙祖父熟得很,那看來也是無心之過,要怪只能去怪屠戮蕭遙全家的那位。
蕭遙對自己全家被誅並不關心,反正穿越嘛總得給個凄慘身世,這是國際慣例並不意外,他倒是好奇老頭怎麼一言不當釀成了大錯,便問道:“前輩當年說了什麼話,竟還能把我全家給害死了?”
老頭慨然說道:“赤子當斬真龍摘帝星。”
“喲呵,前輩這話意思是我將來要當皇帝呀。”蕭遙登時來了興趣,心想系統也算給面子,好歹給安排了個金手指。
可蕭遙一想又覺得不對,這預言既不是舉世無雙的天資,也不是王族後裔的身份,毛用沒有啊!
蕭遙很是無語,難不成還能天天出去吹噓自己將來要造反當皇帝?不被官府當成逆賊捉去問斬,也被人當成傻子笑話死了。
老頭看蕭遙表情詭異,禁不住哈哈大笑,說道:“斬真龍者未必是真龍。”
“噢,那前輩這意思是將來我要刺殺皇帝。”蕭遙心想自己全家因為一句“赤子當斬真龍摘帝星”蒙難,這事多半是皇帝乾的,按理說這不共戴天之仇是得報,將來他去行刺皇帝似乎也是理所應當。
可蕭遙是穿越來的,才不會有什麼復仇之心,他覺得老頭說的這些和自己並沒有什麼關係,便說道:“只怕前輩要看走眼了,我可對你說的這些沒一點興趣。”
蕭遙覺得這事再聊下去免不了要被強行背上個血海深仇,那三千兩已經夠頭疼,他才不願再招惹是非,於是站起身來說道:“前輩說的對也好錯也罷,反正還得一二十年應驗,晚輩今天就聽到這吧。”
老頭似乎對蕭遙表現並不意外,笑道:“有興趣也好,沒興趣也罷,諸事不可強求,機緣到時你自會知曉。”
可蕭遙正要走,老頭又說道:“凡占吉凶首重九星,你命犯十七位值年太歲,往後三年兇險萬分,一步不慎就要形神俱滅,去受那輪迴之苦。”
蕭遙嘀咕道:“開局天天被人逼債,可不是兇險死了。”
蕭遙即便心裏不信,但心想也沒必要和一個老頭較真,還是勉強皺起眉頭恭敬問道:“前輩既然說我命犯太歲,想必已有破解之法,還請對晚輩不吝賜教。”
老頭笑了一笑,慨然說道:“哪有什麼破解之法,若天命難違是盾,祛凶化吉是矛,那豈不就是自相矛盾?”
這倒也是,如果天命可以隨意更改,那還怎麼叫天命?所以說占卜吉凶或許還有些道理,但只要說能趨吉避凶,那便鐵定是騙子無疑。
“沒破解之法扯什麼犢子呢。”蕭遙滿心不爽。
老頭往卑安谷深處指了一指,那裏正是蕭遙祖宅所在,而後笑道:“其實倒也不是沒有辦法,你等六個月你去絕慮寺找迦難禪師,說你是蕭修遠的後人他自會收你入門,但在此期間切記不要出門半步。”
“半年?然後去做和尚?”蕭遙大眼望去,卑安谷雖說是山清水秀卻是荒無人煙,住上半年不得把他憋死。
再說了,即便蕭遙半年後沒瘋,他穿越前穿越后還都是處子之身,花花世界還沒見就要去絕慮寺誦經念佛,簡直是開宇宙玩笑。
蕭遙當即拒絕了老頭,說道:“前輩,晚輩才不要做和尚···”
老頭勸道:“金以剛折水以柔全,山以高陊谷以卑安,你祖父安排你到卑安谷便有意要你出家為僧,修行佛法保一生平安。”
“那又如何,剛出道就讓我猥瑣發育?可不帶這麼玩的啊!”蕭遙少年意氣才不會輕易尊聽前輩教誨,登時擺出一臉不情願。
方悟稀倒覺得蕭遙太不識趣,趕忙安慰道:“蕭遙哥哥,你要在這谷里清修,我就在這陪你解悶,順便給你洗衣做飯。”
秘籍都沒個一本,清修個屁啊?
儘管方悟稀乖巧可愛十分招人喜歡,蕭遙也不願意像囚徒一樣待在谷里,於是對老頭說道:“前輩好意晚輩心領了,既然這災禍躲不過去,那在谷里也是坐以待斃,還不如出去闖蕩一番。”
老頭一愣,皺皺眉頭回道:“老夫處處想維護你你卻一點不知趣,既然你執意要出這卑安谷自謀生路,那就看你自己造化了。”
蕭遙嘆了口氣,心想:“這長輩們說的頭頭是道,可總是喜歡打着為你好的旗號約束你,我看這老頭像個世外高人卻也不能例外。”
蕭遙才穿越不久,對這世間態度輕浮也是難免,可臨走時他多少覺得剛剛表現不太禮貌,便向老頭恭敬問道:“感謝前輩指點,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你叫老夫木白道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