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無臉
“師傅,這是什麼果子?”
劉師傅笑眯眯的反問道:“好吃嗎?”
陳川點了點頭,
劉師傅突得變了臉色,厲聲道:“好吃就趕緊幹活。”
“像你這麼懶懶散散的,幾時才能做出合用的面具?”
“只有強盛的氣血才能蘊含充沛的靈性,水缸大了才能盛更多的水,你可明白?”
陳川心道:“這路數倒熟悉的很。”
他瓮聲瓮氣地應了一聲,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再次握起斧頭,繼續伐樹。
在那顆果子的作用下,他的身體裏好似有用不完的力氣,在他奮力之下,沒用一刻鐘,樹就開始搖搖欲墜。
待這棵樹轟然倒下,師傅又給他指了另一棵樹,催促着他繼續伐樹。
陳川不明白,師傅為何這般急,不給他任何休息時間。很是納悶了一會。
但他又記起陸青叔叔的話來。他家相熟的雕師去世,兒子又沒有學到太多手藝,技藝幾乎算是失傳。
而這雕師看起來帶着幾分竊天地造化的意思,怕是會遭天妒,師傅看起來也衰老了,急着把技藝傳下去,似也情有可原。
想到這些,陳川不由感傷於心。
當時,他初入此世,原身來到木匠鋪做學徒,也不過三天有餘。
此身殘留記憶,並不完整。在如此情形下,淪落異界,朝夕相處的師傅,又是個皮包骨頭的長相,直把陳川嚇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還好,他雖算不得聰敏,但足夠堅韌,硬生生熬過了那段水土不服的日子。
陳川的匱乏的歷史知識中,有關學徒的部分也是有的。
一般這樣的學徒,端茶倒水拜了師,便要為師傅做牛做馬。家中洒掃、洗衣、做飯這類事情自不必說,還要對師傅恭恭敬敬,盡心服侍。
師傅也不會像現代的老師一樣,打都不敢打,生怕惹上事端。在這個時代,傳活命的手藝,那可是再造的恩情,就算吊起來抽,親生父母也不會說什麼。
陳川知道古時候師傅對徒弟的嚴苛,所以一開始就做好受苦的準備,但劉師傅似不適應過分恭敬,沒讓他端茶倒水,捶腿疊被,他這才發現,劉師傅和他印象中的師傅並不一樣。
漸漸的,陳川也與劉師傅熟悉起來,他甚至對於自己之前的武斷十分後悔。怎麼能以貌取人呢?劉師傅雖然長得不算正常,心還是好的。
回想起來,要不是師傅肯收他,若他還在那個飯否吃不飽的農家,日子只會更難過。
他之所以那麼盡心儘力地雕刻面具,缺乏娛樂手段只是其一,伐樹這懲罰也遠在天邊,其實還存着君如何待我,我如何待君的心思。劉師傅待他好,交代的事情他自然上心,要是真拿他當牲口,他又不是此世人,可沒有那麼多愚忠愚孝。
不論是為了師傅,還是為了自己,都得踏踏實實學出點東西。
想到這裏,陳川再不猶豫,他揮動斧頭,用力砍了一下樹。
那枚果子還在發揮效力,陳川感覺自己的身體每時每刻都在變強,每揮動一下斧頭,手臂的力量都會強那麼一絲。
陳川估摸着,如果按這個進度,他的力量很快就能達到普通成年人的水平,如果就這麼練上一個月,就算不會招式,光憑身體的力量,已經夠他混個武林高手的頭銜。
當然,看起來,武林高手在此世也並不怎麼夠看。
在第十棵樹轟然倒下之後,師傅終於喊了停,
他在樹上套上繩索,將其兩端交給陳川,讓他將樹木拖回村裡。
這看起來是一個極佳的鍛煉方式,如此往來數趟之後,果子的效力終於逐漸消失,他也稍微感覺到了疲憊。
中途吃了兩個麵餅,稍微墊了一下肚子,便繼續幹活。
待他將所有的樹木都帶了回去,又開始處理木材,將樹皮割下,又要用鋸子將木頭割成板材。
也就是這時,師傅讓他停下,他拿出了一張紙。
與之前的紙不同,這張紙薄如蟬翼,晶瑩剔透,上面用淡墨描畫了一個臉形,右上寫了兩個清秀的楷字。
“無臉。”
看起來確實是臉形,但沒有鼻子,沒有嘴巴,也沒有眼睛,好似磨平了一樣,只差不多能罩在臉上。
若是在上面畫了出個臉的模樣,倒和集市上的面具也沒有什麼兩樣。
“接下來,你要做這個。”
陳川心裏納悶的很,“刻刀都給我沒收了,讓我怎麼做?”
心有靈犀似的,就在這時,劉師傅從懷中拿出一個包裹,掀開黑布,就見到一柄刻刀。
那刀的樣子與之前的那柄不大一樣,不單材質不同,大小也要大上不少,要是單拿出來,說是一柄短劍,恐怕都沒人反對。
那刻刀閃着慘綠的光芒,青銅打造,經過了很多時日,刀口已經銹得不行,看起更適合做古董,而不是拿出來用。
劉師傅將刻刀塞進陳川的手裏,示意陳川,讓他拿着這柄刀好好做。
“師傅,這刀恐怕不能用吧,要不……換一把?”
師傅沒有回答,冷冷看了他一眼。
陳川再沒有說話,用大拇指按住刀柄,便覺一股清涼之氣,順着刀柄竄入他的體內,在奇經八脈肆意遊走。
陳川打了一個激靈,差點將刻刀扔了出去。
師傅“嚯嚯嚯”笑道,“之前那柄是公的,現在這柄是母的。那柄用不好會吸干你的靈性,這柄可是滋養你的靈性的。你且放心用。”
陳川苦笑道:“師傅您就別戲弄我了,這刀還分什麼公母,又不是雞鴨鵝什麼的。”
師傅狠狠敲了一下陳川的頭,說道:“刻刀怎麼就不能分公母了?我說他是公的它就是公的,我說它是母的,它就是母的,你趕緊做你的活,天黑之前要是做不出二十個,你今天就別想睡了。”
陳川覺得師傅說的話好沒道理,又不想和他胡攪蠻纏,因為他多半討不了什麼好。他用鋸子切下幾塊木頭,一心一意地做起了面具。
沒想到這個外表銹跡斑斑的刻刀,用起來並不像他想像中那麼困難,鋒利程度並不之前那柄差多少。
削了幾下,陳川就慢慢進入了狀態。
這種面具比之前的那個要簡單不少,有之前的經驗打底,陳川很快就掌握了製作的技巧。
陳川心知,這種面具,只要掌握了技巧,就能批量化製作,並不像猿魔面具那樣耗費心力。
只是讓陳川疑心的是,在他做完一個,師傅並沒有叫好,只默默念叨了一聲“存乎一念”。
這存乎一念到底是什麼意思?陳川實在不明白,再問師傅時,他就再也不肯說了。
“什麼存乎一念?說個話也不肯說清楚,全靠自悟嗎?”
這般不知根由的話,陳川索性不再管它,只一心做那個名為“無臉”的面具。
又做了幾個,一個農家打扮的青年走了過來,對師傅耳語了幾句。師傅聽罷就對陳川說道:“你在這先做着,村老尋我有事商量。”
陳川沒有在意,他目送師傅離去,又拿起了一塊木頭,雕刻起來。
拿了一段時間之後,陳川逐漸開始適應刻刀的清涼之氣。這涼意並不讓他感到冷,反而分外清爽,尤其刻好一塊面具之後,那清涼之氣都會在一瞬間增大許多,傾灌到他的體內。
在這涼意的作用下,他竟覺得自己的思維逐漸敏銳了起來,無論是記憶力還是反應能力都比過去牆上不少。
陳川不知不覺沉浸在其中,也不知過了多久,地上已經擺了十幾個面具。
他耳間突然想起了一聲微弱的響聲,起初,只當做是幻聽。
又過了一會,聲音逐漸大了起來,“嗚咽,嗚咽”地叫着,惱人得很。
陳川放下刻刀,就見叢林嘩啦啦動着,又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
一隻身上通體白色的狐狸從樹林中爬了出來。陳川定睛一看,它的身上滿是傷痕,白色的毛髮上沾染着血跡和灰塵,臉上橫了一道傷疤,後腿半瘸,臀部處更是凄慘,血淋淋一片,像是被割去了尾巴。
那狐狸起初帶着警惕,露出尖牙,做出兇狠的樣子,當它看到地上的面具之後,它猛地甩了甩頭,又開始“嗚咽,嗚咽”叫着。
它忍着疼痛,抬起上肢站了起來,兩隻爪子合在一起,連連作揖。
陳川心道:“也不知道是哪來的狐狸,連尾巴都被人割去了,看起來蠻可憐的。它求我真是求錯了人,我又不會醫術,可沒法子治好它。”
陳川盡量溫和的說道:“小狐狸,屋裏還有幾塊麵餅,你要是餓,我就拿給你吃。”
狐狸似能聽懂陳川的話,它連連搖頭,它指着地上的面具,又指了一下自己,連連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