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出府
「許靜戎」微微挑眉,不動聲色地收簪入懷,隨即瞥了一眼還在發愣的清洛,意思很明確道:「喏,用他換人,我先將此人帶回去給莊主,三日後,莊主自會把你要的人送來。」
許靜言猶疑半晌,終於咬了咬牙,點頭道:「……行吧,反正他也沒什麼用了,你帶走便是。」
「許靜戎」淡淡一笑,得寸進尺道:「不過你也說了,用他換曦親王,我們挺吃虧的,而且像你這般女干猾之人,莊主也着實放心不下呀……」
許靜言眼角抽搐,隱忍着心頭絲絲火氣,問道:「那……那怎麼辦?你還想要什麼?」
「不是我想要什麼,是人家莊主信不過你啊。」
「許靜戎」一本正經地為自己辯解了一句,緊接着又道:「依我看,除非,你再想個法子叫人家放心,比方說,送個信物、寫個手書什麼的……」
許靜言尋思了片刻,眼神怪異地看向「許靜戎」,邪邪一笑,別有深意道:「好啊,那我便寫個手書,希望大哥你,能將我的手書,順利交到你們莊主手中。」
「許靜戎」亦不落下風,自信滿滿道:「那是自然。二弟放一百個心,三日之後,靜候佳音便是。」
許靜言微收笑意,揚聲喚來胡管家,奉上筆墨紙硯,揮毫寫下手書一封——
皇甫莊主,見字如晤。承蒙莊主相惜,贈厚禮助本王成事,他日事成,定不負君之深意,華舜山河,與君同治。瑞親王,靜言親筆。
目光掃過手書上的字跡,鄙夷之色隱隱溢出眼眶,又迅速埋藏於眼底,「許靜戎」將手書收入襟懷,心滿意足地站起身來,笑道:「若無他事,愚兄便不叨擾了,日後再見,二弟必當萬眾矚目。告辭。」
許靜言亦悠悠起身,也不虛留「許靜戎」,微勾唇角道:「多謝,大哥一路小心,恕不遠送。」
「許靜戎」回一微笑,隨即轉身,看向臉色已恢復些許的清洛,看似恭敬實則不敬地說道:「少主,如今你這張臉……實在是見不得外人,還是讓屬下,服侍你戴上斗笠吧。」
說著,也不管清洛同不同意他服侍,便自覺俯身撿起地上的白紗斗笠,極其認真地為清洛戴上,兩條帶子繫於頜下,打了個不怎麼規整的雙結。
頜下緩緩升起被指甲輕輕劃過的微微刺痛感,清洛心中一震,這半日死活想不通的問題,瞬間有了答案。
剛才,「許靜戎」在為他系帶子的時候,很明顯,故意用指甲在他的頜下從裏到外劃了一下。
那個動作,像極了要從一個人臉上撕下點什麼,比方說……一層皮。
再仔細回想一下這半日,「許靜戎」的眼睛裏分明變換過不少情緒,可那張臉,卻始終是紅光滿面,顏色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再想想他說的那句話:「好不容易逃出去了,偏還要畫蛇添足,做那本末倒置之事,妄圖給你送什麼密信……」
好不容易……本末倒置……倒置……易容……不好。
答案,呼之欲出。
受制多年,終知真相,冒死行刺,情非得已,泣血以書,父皇見憐。亭有良策,祈父配合,十日之後,送子山頭,父子一約,不見不散。
天子親啟,見者保密。許靜亭。
這是他寫給磬和帝的密信,若非真心想救他出去,誰又肯冒如此大險,費這般周章,入此龍潭虎穴。
此人清瘦若此,聰慧若此,還看過了他寫給磬和帝的密信。除了太子許靜辰,還會有誰。
難怪他要編造那樣愚蠢的「金枝」,難怪他會有那樣可笑的密信,難怪他要以那樣的語氣讀出來。
原來今日種種,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在兩難之中尋求着周全,面對他和瑞親王,他既要藏匿得天衣無縫,又要暗示得明明白白。
好一個……太子哥哥啊……
有溫熱液體泛在眼眶,清洛雙目酸澀難忍,透過朦朧輕紗,但見眼前易容成「許靜戎」的人默默欣慰一笑,隨即輕輕冷哼一聲,俯首低眉對自己說道:「少主,請吧。」
清洛啟唇,終未言語,默默轉過身去,一步步走出瑞王府正殿、大門,漫無目的地沿着一條無人之路,心事重重地向前走着。
「許靜戎」就跟在他身後,但他不敢回頭,因為他明白,許靜言多半會派人跟蹤他們。
「少主,莊主不在老地方了,還是屬下在前面帶路吧。」
沒走多久,身後的「許靜戎」便低低言道,並自覺走到了前面。清洛如釋重負,乖乖跟在後面,看着眼前那人頎長瘦削的背影,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在二人身後一定的距離處,一雙眼睛陰寒可怖,始終緊緊盯着他們。正是許靜言本人。
但見二人彎彎繞繞,走到一處不大不小的山腳,自山的前面慢慢繞到了山的後面。
眼見着二人身影消失,許靜言迅速從一棵大樹後面閃了出來,快快地跑到那座山後,卻發現四周除了這座小山和一堆亂石之外,再無其他。
兩個活生生的人不可能憑空消失,此處必然是有機關的。但許靜言從落日餘暉找到疏星朗月,也沒有找到機關在哪兒。
不過,許靜言反倒心放下了一大截,因為這恰恰說明了他們二人真的是找皇甫烈去了。
傳聞中,水元山莊的暗部不計其數,而每一處都在生人找不到的地方,即便是找到了地方,也不知道入口在哪裏。
思及此處,許靜言冷笑一聲,滿意地乘月而歸。
而在機關石門轟隆閉緊的那一刻,許靜辰「噗」的一聲,似乎噴出好大一口血來,人也徒然軟倒,雙膝重重地跪倒在地上。
洞中沒有光線,伸手不見五指,好在清洛就緊跟在許靜辰身後,聞聲啞然「啊」了一聲,俯身堪堪扶住許靜辰顫抖的左臂,猶疑了一下,終於失聲道:「……哥,你……你怎麼了?」
在此期間,許靜辰似乎難受至極,一直在悶聲吐着什麼,清洛雖然看不見,但撲鼻而來的血腥氣告訴他,許靜辰一直在吐血。
直到清洛開口詢問,許靜辰才漸漸緩過勁來,急促地喘着粗氣,抬手覆上清洛的手,虛聲安撫道:「不用害怕,我沒事。這裏太黑了,你扶我起來,走到前面,點一個火摺子。」
「……好。」
清洛頓了一下,終是乖乖應了個「好」字,小心翼翼地扶起許靜辰,摸索着向前走去。
明明現在就可以點開火摺子,許靜辰卻說走到前面點,無非是,不想清洛看清楚他吐了那麼多血。
從現在起,他要把清洛護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