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夏日,午後的太陽無情的炙烤着大地,彷彿要將地面上的一切都統統熔化。在二十六名港區特警的押送下,六輛警車正呼嘯在港珠澳大橋上。大巴囚車內共有十二名罪犯,其中一名青年叫嵐竹鳴,他因犯搶劫他人財物罪,被香港特區高等法院判處十三年監禁。
隨着車隊離開港珠澳大橋,前面的道路突然變得越來越寬闊起來,路上的車輛也越來越多,大約行駛了六個多小時后,車隊離開高速,駛向了一條羊腸小道,經過八個多小時的顛簸,車隊終於到達了目的地,如果不是武裝特警的存在,這裏絕對是休閑度假的理想場所。可對於嵐竹鳴和車上的這些囚子們來說,眼前的景象是那麼可怕,這分明是一頭四面環山,到處佈滿高牆電網,連空氣中都瀰漫著一種讓人窒息絕望的怪獸,自己的青春、夢想都將被它所吞噬,甚至到最後連僅存的一點尊嚴也沒能留下。
粵港監獄是以生產軍民兩用設備為主的,由廣東省和香港特區共同管理的一家勞改福利企業,號稱南國一監,在押罪犯約有二萬七千餘名,其中大陸籍和香港籍的佔比分別為百分之九十五和百分之五。該勞改企業年產值過三百億美元,共包含高端工藝品製作、航空冶金熔煉、精密機械加工、外貿電子勞務等四大類。據說這所監獄的前身是在清朝末年由八國聯軍中的德法兩國聯合建造的,裏面設施風格也完全歐化,如果一個人從出生就待在裏面,每天輪換一個牢房,活到一百歲都無法將獄內監房住上一遍,可想這所監獄的規模該有多麼宏大。
在投改到粵港監獄最初的半年時間裏,嵐竹鳴依舊延續着在尖沙咀看管所時的平靜狀態,好不容易熬過了入監隊的新犯集訓期,沒想到分到監區的日子更加艱辛,每天飯吃不飽不說,還必須得完成超負荷的體力勞動任務,在寒冬刺骨的北風中,嵐竹鳴每天都要和一起分下來的同改們,穿着一身單薄的衣服和一雙因嚴重損壞而磨腳的勞保鞋,按時保質保量去完成分配下來的勞動任務。
很多人因無法忍受這種苦臟累的磨練而在一旁失聲痛哭,揮舞着榔頭的嵐竹鳴卻沒有任何抱怨,他總是如此平靜,以至於周圍的同改們平時都看不出他是喜是悲,即便如此,嵐竹鳴也有例外的時候,那就是每次收到女朋友的來信,那時的他會露出開心的表情,喜悅的心情有時甚至會延續好幾天,但很快他又再次回到平淡中去,包括他的二十九歲生日,和即將迎來的春節。
在監獄裏的改造是乏味的,隨着新犯期的結束,日子終於過得沒有那麼苦了,與其他服刑人員一樣,嵐竹鳴每天都重複着車間和監房這兩點一線的生活,接受着政府警官的諄諄教誨和每天的勞動改造,這就是坐牢,這就是吃官司,這就是命運對自己的恩賜。
這種平靜的生活隨着女朋友最後一封來信而宣告結束,顫抖的雙手捧着那幾頁熟悉的字跡,看完信后的嵐竹鳴早已淚流滿面。儘管他不願意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儘管他從不後悔自己當初所做的這個決定和選擇,儘管他在心裏早已反覆做了很多次這樣的練習,但當女朋友告訴他可能會離開的那一刻,原本以為自己會平靜面對的嵐竹鳴,還是很清晰的感覺到了內心深處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一位哲人曾經說過,愛情本無對錯,只有合適與不合適。在很長的時間裏,嵐竹鳴依舊還是會忍不住想起她,想起和她有關的一切,嵐竹鳴心裏很清楚,在自己的生命里,她始終佔據着很重要的位置,可即便如此,隨着時光流逝,她終究還是會成為過去。都說時間是治癒傷口最好的良藥,慢慢從痛苦中走出來的嵐竹鳴突然想起了一直以來被自己忽視的家人,想起了國家領袖在新聞中常常提到的發憤圖強、勿忘初心八個字。
隨後,嵐竹鳴找到監區領導,主動要求調到一線苦臟累崗位,他知道,只有到苦臟累的崗位,才能得到更多的減刑機會,才能早日回到家中,挑起重擔,孝敬父母。而在鑄造車間,澆注工和造型工都已人滿為患,這樣的一線是不可能再要人的,於是監區領導想到了爐前孕育使用的矽鐵備料工崗位,因為矽鐵需要人工砸成較小的顆粒,但又不能砸成齏粉,否則將會致使鐵液因孕育不良而報廢。雖是典型的苦臟累崗位,但因分值太低,所以一直以來沒人願意干,現在有人主動請纓,領導自然十分樂意。果不其然,次日嵐竹鳴便被安排到了這個崗位,矽鐵孕育備料組的組長是一個叫老廖的老犯,說他是老犯,不僅是因為他年紀老,而且服刑資格也真夠老的,至於組長的這個頭銜就更別提了,整個孕育備料組加上新來的嵐竹鳴總共就只有兩個人。
據監區警官講,這個老廖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就已經在吃官司了,從內地到沿海,從國內到國外,前前後後加在一起共計五十四年,足足半個多世紀,今年他已經八十三歲了,在監獄裏待的時間遠遠比在外面待的時間長。雖然中間他也刑滿出獄過十幾次,可沒過多久就又進來了,而且一次比一次嚴重,直到二十年前被判無期徒刑,才結束他浪跡漂泊的生活。令人想不通的是,至今他一次刑也沒有減過,成績都拿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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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多個,判決書依舊還是無期,依照之前老政策兩個成績減刑一年的規定,和他一起投改的無期們早就回家了,可他卻一點兒不急,任各級領導如何談話規勸,人家就是兩個字,不減。估計他是準備在這裏養老了,以他現在的年紀,即便是熬到減刑出去的那一天,恐怕也早已沒有生活自理能力了,與其這樣,還不如定定心心的待在裏面,最起碼衣食無憂,行動上還有人照顧。
在未來的一段時間裏,嵐竹鳴將和這個叫老廖的老犯一起改造。也許是秉性相同很快這一老一少便成了忘年交,老廖將自己畢生的改造經驗、人情世故都傳授給了嵐竹鳴,對於老廖的這一舉動,嵐竹鳴並不情願,因為老廖說的很多自己並不認同,可內心殘存的善良又使他不忍心拒絕這位風燭殘年的老人。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剛吃過飯不久,其他犯人都聚集在一起二打一、三打一美滋滋的抽着香煙,老廖和嵐竹鳴也坐在休息區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望着外面的景色,數着山頂一朵朵飄過的白雲,如此美麗的天空實在不多見啊!自從吃官司以來,嵐竹鳴就把自己塵封在一個狹小的世界裏,甚至斷絕了與外界的一切聯繫。
可隨着與老廖的交往,也許是受老廖的影響,內心不甘的小獸在蠢蠢欲動,嵐竹鳴望着老廖突然問道:“老廖,你有孩子嗎?”話剛一出口,嵐竹鳴就後悔了,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有一片不可觸碰的禁區,而面前這位倔強的老頭兒又何嘗不是,在一起這麼久了,從沒見過他有親人探監,更沒有任何信件往來,更別提撥打親情電話了。嵐竹鳴猜測,他要麼親人已經離世,要麼自小就是一個孤兒。聽到嵐竹鳴的問話,老廖原本慈樣的面容微微一顫,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老廖的變化一閃而過,但細心的嵐竹鳴還是注意到了,於是急忙轉移話題,以彌補剛才自己言語上的冒失,可無論嵐竹鳴如何轉移,老廖都始終沒有再接一句話。他就那麼獃獃的坐着,靈魂彷彿進入了另外一個輪迴。
一個山崗上,一百多名身穿金色鎧甲、手持利劍、渾身沾滿鮮血的鐵血衛士正圍成一個圈,把一位滿頭銀髮身受重傷的老者,和一名年約十六七歲左右的少女死死保護在中間,周邊鋪天蓋地的身穿黑色鎧甲的大軍已將這座小山丘團團包圍,並不間斷髮起着一次又一次的猛烈攻擊。
眼看山崗上身穿金色鎧甲的衛士越來越少。銀髮老者望着渾身佈滿傷痕仍在奮力與敵軍廝殺的少女,眼眶中不由佈滿了淚花,如果不是自己過於狂傲自負,又何故會落得如此下場,還連累自己唯一的女兒。
該是下定決心的時候了,這幫人要殺的是我廖中嶽,無論如何也要保住女兒的命。想到這裏,銀髮老者大聲對身邊的衛士說道:“速喚蘭統領來見!”不大一會,一名身材魁梧,兩眼爍爍有神,手持利劍,身穿金黃色鎧甲,威風凜凜,年紀約三十五歲上下的中年男子匆匆趕了過來
“屬下蘭武鋼,見過尊主,不知尊主有何吩咐?”
“鋼兒快快免禮!”銀髮老者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鋼兒,你追隨老夫已經二十五年有餘了吧!記得當年你在路邊遍體鱗傷、奄奄一息,老夫看你可憐,於是將你帶回狂宗總壇救治,並傳授你武功與兵法,”銀髮老者強打精神說道。
“若非尊主當年收留,武鋼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尊主您不必擔心,只要有我蘭武鋼在,就定保尊主與小姐無恙。”蘭武鋼摸不着頭腦,尊主這是怎麼了,為何突然說起這些,於是只好如此安慰道。
銀髮老者心裏明白,蘭統領這麼說,不過是在寬慰自己罷了,以蘭武鋼的能力,殲滅於自己五倍以內的敵人不成問題,十倍以內也可力保平手,二十倍以內亦可自保。但傻子都看的出,山崗周圍黑壓壓的敵軍絕對不會低於十萬,如此懸殊的力量對比已經不是人力可以彌補的了。如果自己沒有喪失功法,殊死一搏尚許還有勝算的希望,可如今體內殘存的靈力已不足一成。
“鋼兒,老夫自幼收留你,視你如親生。如今老夫有一事相托,你可願答應?”銀髮老者突然威嚴起來對蘭武鋼說道。
“尊主,請吩咐,武鋼這條命都是您老人家給的,就算粉身碎骨,亦萬死不辭。”蘭武鋼內心惶恐,追隨尊主這麼多年,他當然知道這種語氣意味着什麼,於是挺起胸膛大聲回答道。
“十息之後,你帶領衛隊保護小姐向西面突圍,成功之後,切記不要渡江,一直朝西向森林深處進發,無論如何,要保證小姐的安全,這是一封書信,突圍后交給小姐,如果……就將此信焚毀,絕對不能落入對方的手裏,好了,立刻去準備吧!”銀髮老者頓了頓說道。
看着蘭武鋼轉身離開的背影,感慨萬千的銀髮老者在心中默默想到,我廖氏一脈就拜託你了。看到爹爹和蘭叔叔交談完了,玲瓏飛身一跳來到銀髮老者身邊。
“爹爹,衛隊快頂不住了?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銀髮老者慈樣的望着眼前的少女,心想這丫頭真是沒心沒肺,竟然絲毫不知道畏懼。他沒有回答女兒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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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而是以不容協商的口氣說道:“瓏兒,待會你和蘭叔叔向西走,為父向東走,天黑之後我們在江邊會合,為父不在身邊,你一定要聽蘭叔叔的話,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少女絲毫不曾察覺,這是父親在向自己道別,在她心目中,爹爹依舊是那個最強大的男人,卻全然不知劇毒已使銀髮老者病入膏肓,即將靈力枯竭,經脈寸斷。
十息轉眼即到,蘭武鋼率領一百一十七名衛隊突然保護少女向西面奮力衝殺。銀髮老者則按預先約定向東快速移動,黑色軍團緊盯銀髮老者的移動位置,十萬大軍中的七萬向東合攏,由於靈力對身體的保護作用越來越少,蠱毒開始對內臟加速侵蝕,大戰中的銀髮老者已多次吐血。
看着向西突圍的女兒身影漸行漸遠,並逐漸模糊,銀髮老者終於不再移動,隨即突然席地而坐,雙目緊閉,身體散發出淡淡的金光很快再次形成一個結界,黑甲軍士們目目相視,手持利刃,雖對準了結界內的銀髮老者,但卻無人敢上前一步,隨着時間的推移,銀髮老者身上的金光越來越亮,黑色軍團中突然有人大喊道:“不好,快撤,老傢伙要自爆魂核。”
話音剛落,黑色軍團便像潮水般向後退去,可是,已經晚了,自爆魂核是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逆轉五行規則,致使空間素亂而發生時空大爆炸,實施者的修為越高,魂力則越強大,其爆炸的空間範圍和殺傷威力就越大,銀髮老者雖然油盡燈枯,但其自身修為極高,引爆的空間範圍自然不小,即使修為在其之上的人面對魂核爆炸也無法全身而退。
隨着一聲震天巨響,一束刺眼的白光直衝雲霄,以銀髮老者為中心,半徑一公里之內的所有生命,在能力衝擊波的作用下,頃刻化為齏粉,山崗周圍遍地一片鬼哭狼嚎,比衝擊波更加可怕的是,晴朗的天空突然陰雲密佈,出現了十分軍見的雷電,雷電威力之大,波及面積之廣,以山崗為中心,鋪天蓋地的直劈下來,雷電持續了一分鐘之久。緊接着便雲開霧散,周邊再次恢復了平靜,放眼望去,除了被削去了一半的山崗和滿地散落的屍體碎塊和兵器,以及時不時還冒着白煙發出嗞嗞的聲音,其他就再也沒有任何動靜了。
蘭武鋼正帶領衛隊向西奮力拚殺,突然東面一道白光驟起,緊接着就是一聲巨響和電閃雷鳴,早有預感的蘭武鋼忍不住淚水在眼中打轉,尊主一人向東邊突圍故意吸引大部分敵軍的注意,為的是給小姐爭取活命的時間,為此尊主不惜犧牲了自己,悲憤無比的蘭武鋼隨即咬緊牙關,心想,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小姐安全的衝出去。
經過殊死拼殺,在狂奔三個多時辰后,遠方終於可以看到森林裏面的大山了,進入森林就安全了,希望在向他們招手。衛隊現在所剩已經不足六十名了,而尾隨的敵軍卻超過五千,不能再猶豫了,蘭武鋼想到這裏,大聲對不遠處的一名年紀約二十五歲的年輕人大聲喊道:“寧隊長,過來!”
“大統領,有何吩咐?”年輕人迅速來到蘭武鋼身邊施禮道。
“我現在任命你為尊主衛隊副統領,你帶領未受傷的衛隊成員護送小姐繼續往前走,我和其餘人留下為你們斷後。”蘭武鋼看了一眼年輕人,隨即以不容反駁的口氣命令道。
“何不由屬下帶人斷後,小姐與統領先走?”寧西博滿臉不解的問道。
聽到寧西博如此建議,蘭武鋼內心甚慰,我果然沒有看錯人,觀察這麼久,無論武功和膽識此人都不在我之下,關鍵是對狂宗忠心耿耿。
“休要多言!該如何去做本統領自會安排,速速執行吧!”蘭武鋼故作嚴厲的說道。
“等等,這是尊主留給小姐的,進入森林確定安全之後再轉交給小姐,此信干係重大,決不能落入敵人之手。還有,安全之後切記不要急於渡江,一直往西向森林深處走,方能躲避這幫黑狗的追殺。”蘭武鋼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小心翼翼的遞給正欲離開的寧西博。
“請大統領放心!屬下誓死護衛小姐的安全,”寧西博鄭重的將書信裝入懷中,注視着蘭武鋼說道。
看到事情安排妥當,蘭武鋼隨即停下后大聲命令道:“未受傷的侍衛隨寧副統領護送小姐繼續走!其餘人等隨本統領留下來斷後。”
“是”隨着蘭武鋼話音剛落,身體有傷的隊員迅速向後一字排開,做好向敵軍反擊衝刺的姿勢。蘭武鋼知道,尊主犧牲自己換得小姐突出重圍,但面對數十倍於自己的追兵,如不果斷採取阻擊,恐怕將有再次被圍困的可能,我身為尊主衛隊大統領,自然死不足借,但絕不能辜負尊主臨終所託,如今唯有誓死一戰,方能為寧西博他們爭取有限的時間,保護小姐平安脫險。
“狂宗威武、千秋萬代!殺……”您老人家等着,鋼兒來了。想到這裏,蘭武鋼和眾侍衛高喊着向敵人衝殺過去。
老廖眼中佈滿了淚花,他就這樣默默的一個人坐了許久,直到監區集合的哨聲吹響。自此之後,嵐竹鳴再也不敢和老廖談論家人私事了,他實在不忍心揭開老人心中那道傷未癒合的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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