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現端倪
1
慕容石下葬那日,天色陰沉,月華山南麓腳下的山路上被積雪覆蓋,如同通向天堂的潔白地毯。
慕容山莊雖只剩慕容心、慕容軒和洛梓三人,但蕭雲澤派了不少侍衛隨行,喪禮場面不小。
慕容心本不想操辦得如此張揚,但蕭雲澤卻言慕容石對朝廷和江湖武林的關係作出的貢獻巨大,原本應當以皇族之禮厚葬,這樣的規格算不上是張揚。
喪禮的場面的確足以看出朝廷對慕容石的重視,那些覬覦盟主的人不免有些退縮,他們明白若此時出手,無異與朝廷作對。自然誰也不敢在喪禮上發難。
返回的馬車上。慕容心的情緒稍稍緩和,“看來他們是看在陛下您的面子上才放過了我。”
蕭雲澤凝視着她道:“怎麼?心裏不痛快了?”
慕容心搖搖頭,輕嘆口氣,“不過現在看來唯有你出面,盟主之位才能不落到奸人之手,必須要找個靠得住的人來擔此位啊。”
蕭雲澤輕撫她的後背,“放心,我已有應對之法。”
慕容心黯淡的眼神忽地一亮,“真的?如何做?”
“你無需操心,你只需看着,看為夫如何讓他們知難而退。”
眾人回到慕容山莊后便被召集到前廳。有幾個耐不住性子的見人還未到正要離開,剛行至門口,便與挽着慕容心的蕭雲澤撞了個正着。
“諸位這是何意?是嫌朕與皇後來的太遲嗎?看來是朕遣的人未說清楚。”蕭雲澤眉頭微蹙,周身散發著駭人的氣息。
那些人瞬間被震懾住,領頭的人微微低頭,拱手行禮道:“陛下言重,我等豈敢。只是門中不可無人打理,便有些心急,想要儘早回去。還望陛下莫要怪罪。”
慕容心瞥了他一眼,認出他是當初那個大言不慚要當盟主的峰林派掌門人葉卿,心下瞭然。
蕭雲澤絲毫沒有領情的意思,冷哼一聲,與慕容心一同走入廳中,周圍的人都微微頷首致意。
他先將慕容心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着,隨後走至中間,面朝眾人朗聲道:“想必各位都知道,江湖武林與朝廷早有盟約,如今慕容盟主遭遇不測,這新任盟主一事由朝廷決定,諸位應當沒有異議吧?”
聞言,很多人的臉色都變了,廳中一時議論紛紛。
“盟約一事我們自然知曉,可也沒有新盟主一事由朝廷決定一說啊?”
“是啊!”眾人應和道。
蕭雲澤不為所動,從袖袋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黑色物件。“諸位請看,此為何物?”
那物四四方方小巧玲瓏,只是上面立着一隻展翅翱翔的雄鷹,基座是暗紅色唯有那鷹是金色的。
眾人的目光均投向那物,一旁的慕容心有些疑惑亦看過去,她注視到那物時,眼底滿是驚訝,但不過一瞬,她的眼神便暗了下來。
“盟主印信?”
“不錯,正是盟主印信,老盟主曾將此物交付於我,要我好好保管,”蕭雲澤聲音嚴肅了幾分,以君主的姿態審視着周圍的人。
眾人吃驚不已,有幾位曾見過盟主印信的掌門發現那物竟是真的,不免驚呼出聲:“這居然真的是盟主印信!”
武林中人都知曉見盟主印信如見盟主,那麼由蕭雲澤決定新盟主一事,他們根本不好說什麼,何況與朝廷作對絕對沒有好處。
眾人只好妥協。蕭雲澤見狀便道:“新盟主一事朕打算交由鳳鳴山凌淵先生,屆時舉行武林大會依凌淵先生的條件擇選新任盟主!”
他們聽到新盟主之事由凌淵先生決定,不免心服,凌淵先生在武林中極負盛名、德高望重,他與慕容石又是武林中人人稱道的雙絕,由他來主持繼任盟主一事再合適不過。
眾人沒有任何異議,便陸續離開,回去等候武林大會的消息。
2
慕容心整個過程中雖一言未發,但心中有不少疑惑。其實她之前找過印信卻一無所獲,如今印信突然在蕭雲澤手中,讓人不免生疑。還有請凌淵先生出山主持大局一事,蕭雲澤也從未提及。
慕容心等到人都走完了,還未從座位上離開,她眉頭緊鎖,像是在思索着什麼。
蕭雲澤轉頭看她臉色陰沉,心下瞭然。走到她身旁,俯下身輕輕握住她疊放在膝上的手。
慕容心這才緩緩抬眼看他,不過眸中充滿着怒氣和一絲難過。
“好了。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氣我不早點將印信和師父的事告訴你。只是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呢?”蕭雲澤溫柔地道。
慕容心用力將自己的手抽出來,站起身便往門口走去。蕭雲澤見狀有些訝異,他還從未見過慕容心這樣。
他連忙跟上去,喚道:“心兒?心兒!”
慕容心恍若未聞,自顧地走向她的房間,越走越快,蕭雲澤還未來得及反應,她便踱進房門砰地一聲將門關上。
蕭雲澤被攔在了門外,一旁的侍衛均是一驚,想不到曾經被人稱讚溫婉端莊的皇後娘娘生起氣來連他們陛下都不放在眼裏。
蕭雲澤見侍衛們都望着他,他不由地有些窘迫。“都退下!”他厲聲道。
蕭雲澤待侍衛走遠,便開始敲慕容心的房門,“心兒!我知道是我不對,你先將門打開聽我向你解釋啊!心兒?心兒!你出來沖我發火也好,莫要氣壞了身子!”漸漸,他從敲門變成了砸門。
裏面的慕容心聽到陣陣砸門聲,心中更加煩悶,直接從榻上站起,深吸了一口氣,走上前將門一把推開。
門前的蕭雲澤直接被逼的後退了幾步。他見慕容心出來,立刻上前一把抱住她,慕容心陰沉着臉,語氣還算平和地道:“請陛下放開臣妾,這讓人瞧見可有損陛下威儀。”
“我不放,等你不生氣了,好好跟我說話了,我再放。”蕭雲澤像個孩子似的將慕容心摟得緊緊的。
慕容心無奈,她只好道:“好了!我聽你解釋,你可以放開了嗎?”
蕭雲澤這才鬆開了手,望着慕容心道:“心兒,今後給我留些顏面可好,我如今好歹也是一國之君。”
慕容心瞥了他一眼看向別處,語氣冷冷地道:“是啊,陛下乃一國之君,萬人之上,如今做任何事都可自己決斷,而臣妾如今不過是後宮見識淺薄的婦人,有些事陛下自是不屑與我言說。”
蕭雲澤聞言,一時哭笑不得,苦着臉道:“我這個一國之君也少不了夫人這位賢內助啊!”慕容心依舊面容不改,一直望着遠處。
只見他繼續道:“夫人可是知曉天下事的奇女子,見多識廣,而為夫不過是坐井觀天的井底之蛙罷了。今後任何事為夫必與夫人商量后再做決斷,這次的事下不為例。”
慕容心聞言,忽而苦笑道:“自你做了皇帝,這嘴上功夫真是越來越厲害了,我還真不知道下不為例一言能否可信。”
蕭雲澤無奈,“心兒,心兒信我,好不好?”他俯下身靠近慕容心,附在她耳邊說。
低啞動聽的聲音伴着溫熱的氣息讓慕容心臉頰一紅,羞惱地後退了幾步,轉過身去,“真是沒正形!”
蕭雲澤見狀忍俊不禁,行至她身後輕輕用手指勾了勾她手心,“夫人?不生氣了,好不好?”他的聲音中帶着誠懇和一絲乞求。
聽到這句話,慕容心的心也柔軟了起來。她知道就算他們二人再親密,蕭雲澤如今也是一朝天子,願意這樣放下尊嚴哄她,已是難得,她怎麼好再賭氣不聽他解釋,只是依她的脾性也不能這麼容易就放過他。
於是,她緩緩轉頭,深吸一口氣,認真地望着蕭雲澤道:“好,我不生氣。那咱們就好好說說今日的事,你明知我最恨欺瞞,可你卻在這兩件事上絲毫不與我商量!尤其是盟主印信,你可知道我找了多久?蕭雲澤,這件事來龍去脈你必須一五一十地說清楚!否則,我就不與你回宮!”
蕭雲澤聞言,知道以她的性子說出這樣的話不是在開玩笑,於是小心翼翼地攙着她進去,準備好好解釋。
蕭雲澤說盟主印信是慕容石前段時間託人秘密送入宮中的,當時並未交代什麼,只是讓他好好保管。慕容心一直盯着他的神情,見他面上沒有任何異樣,這才相信他。其實她原不想這樣懷疑蕭雲澤,他們夫妻多年,情比金堅,彼此之間從未有任何隱瞞。只是這關係到慕容一門全族被滅之事,為了查出真兇她不得不謹慎。她比誰都不希望蕭雲澤被捲入其中。
至於請凌淵先生出山一事,也是蕭雲澤前幾日去信給他說明情況,請他幫忙。凌淵得知慕容石罹難,失去了一位惺惺相惜的摯友,心中悲痛萬分,有關慕容山莊的事自然也不會推拒。
“盟主印信屆時會交由師父保管,你且放心,一切都由我來安排。心兒,我不希望你因為這些事勞心傷神,所以你就將這些事都交給我吧。如今這樣的境況,我是真的想為你做些什麼,否則我會於心不安的。”蕭雲澤握着慕容心的手,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慕容心見他如此真摯,朝他淺淺一笑,“嗯,那就都交給你了。除了你,我還能信誰呢?”
蕭雲澤聞言,握着慕容心的手忽地鬆了幾分,眼神閃爍了一下,不過只是一瞬便恢復如初。
除了你,我還能信誰呢?慕容心的聲音一直縈繞在蕭雲澤的耳邊,久久無法消散。
蕭雲澤獨自站在窗前,望着那漆黑的夜空,今夜一顆星星也無,就連月亮亦藏在了團團陰雲后。他手裏握着那枚印信,細細摩挲着。瞥了一眼手中之物,緩緩轉頭望着在床榻上睡的格外安詳的慕容心。
“對不起,心兒,我還是辜負了你的信任。不管是‘風月’,還是這枚印信,亦或是……慕容一門滅族之禍。”蕭雲澤眸含愧色,心中暗暗譴責了自己無數次。
原來盟主印信是慕容山莊出事的那夜,被蕭雲澤派去的隱衛從慕容石的書房裏找到的,那時候慕容石已經遇害了。至於為何要這枚印信,也不過是蕭雲澤制衡武林江湖的手段罷了。
而當初自己派去的隱衛明明就在慕容山莊探聽消息,可還是為了“風月”的下落,選擇讓他們按兵不動。他對慕容山莊的人見死不救,只此一件事,便足以讓慕容心與他決裂。
他實在是不敢想慕容心得知一切的模樣,自己內心最大的恐懼便是心兒離開他。一想到這裏蕭雲澤心中一陣不安,不自覺地扶住了窗沿,皺着眉,緊閉雙眼,儘力不讓自己去想這些還未發生的事。
“不會的,不會的,只要她永遠不知道這些事,永遠不知道……”他睜開有些發紅的雙眼,漆黑的眼眸與夜融為一體。
3
慕容山莊的一應事宜安頓好之後,慕容心便準備與蕭雲澤回皇宮了,如今的慕容山莊顯得格外冷清,她一走更是一個人也沒有了。她真的很想留下守着父親和族人,然而作為皇后,皇宮才應當是她的歸宿。
“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回來。”慕容心坐在如月亭的鞦韆上,望着月華山上的雪頂,如今寒冬凜冽,山上積雪已深。
“放心,你何時想回來,我便陪着你一起回來。”蕭雲澤為慕容心披上一件大氅,坐在了她對面的石桌旁。
慕容心朝他淡淡一笑,“你以為你還是以前那個閑散王爺嗎?你我都已經不是當初那般可以恣意逍遙的人了。”慕容心的眼神黯淡了幾分。
“方才風覺傳回來一個好消息,說是在京城附近尋到了蘭兒和師叔的蹤跡。”蕭雲澤見慕容心心情低落便連忙將這則消息告訴她。
慕容心忽然打起精神,“真的?”
“千真萬確!想來等我們回到京城,便能與他們相聚了。”
慕容心深深地鬆了一口氣,蘭兒和師父終於有下落了,她心中的不安終於可以煙消雲散了。
她恨不能現在就回去,等着蘭兒和師父。“雲澤,我們快些啟程吧。我想將慕容山莊封鎖起來,從庄門到山門都一併封了,我不想讓人來打擾他們。”
蕭雲澤知道慕容心口中的“他們”指的是在慕容山莊長眠的所有人,心下瞭然,“好!我立刻讓他們去辦。咱們明日便啟程回宮。”
慕容心點點頭,有些疲憊地將頭靠在鞦韆的繩索上。蕭雲澤望着她,心中的愧疚不安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