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波瀾
當夜幕悄然降臨，喧鬧了一天的懷寧寨漸漸回歸寧靜。
寨子裏的大部分人家都是隨軍家屬，這年月，要是日子過得去，誰還願意從軍啊，所以，寨子裏十有八九都是窮人，到了夜裏，早早便歇息了，壓根捨不得點上燈火。街道上，漆黑一片，除了偶爾路過的巡夜士卒和不經意間傳來的三兩聲狗叫，再無其他響動。
而此時，主街右側的榆木巷一處不起眼的宅院中，卻是燭火跳動。燭光之下，屋內一男一女兩個身影被拉得老長，男的身形略顯佝僂，而女的則是在躬着身子向男的說著什麼。
突然，宅院中的老槐樹上緩緩探出一個蒙面黑衣人，只見他懷抱樹榦，側着耳朵仔細聽着屋內的對話。
“上官，卑職今日收到嵬名將軍密信，國主近來正命晉王（夏主李乾順同父異母弟：李察哥）籌建強弩軍，眼下八千精壯已經選募完成，工匠也已經召集，催問您這邊的貨什麼時候能運抵橫山寨？”女子說著，將手中的密信恭恭敬敬呈給屋內的男人。
男人看完信后，將密信在燭火上點燃，雙眼眯成一條縫說道：“凌長空那老狐狸，收了咱們上萬斤青鹽還不知足，說是馬匹不夠，難以成行。哼，咱們現在又給他送了十幾匹涼州馬，看他還有何話說？”
“若是他還要推辭，當為之奈何？嵬名將軍可是催得緊呢？”女子繼續追問道。
“你是在質問本官？”男人面帶不愉，雙目微張，凌厲的目光如刀子一般瞪着眼前的女子，沉聲問道。
女子大駭，連忙將身子躬得更低，戰戰兢兢道：“卑職一時心急頂撞了上官，還望上官恕罪。”見男人半天沒有回話，女子只覺得心跳加快，后被還不時有冷汗滲出，眼前這上官在諜探司中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半晌，只聽得男人為自己倒上一杯酒，一飲而盡，隨即伸手托住女子的下頦說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後者緩緩將頭抬起，眉眼微微看向男人，精緻的臉上帶着一絲局促與慌亂。
男人見狀，心中浮起一團邪火，順手一把將女子攬入懷中，隨即從懷裏拿出一個小小的瓷瓶，冷笑道：“呵~他凌長空不是有個獨子嗎？”
“是，叫凌彥俊，是凌長空那廝的命根子！”感受着男人帶着酒氣的灼熱氣息，女子心中泛起陣陣惡寒，想要掙脫卻被一隻大手緊緊摟住。
“趁人不注意把這個給凌家獨子服下，若是兩日之內凌長空那老狐狸還不送貨，那就等着斷了命根子吧！”男人一臉奸笑，放在女子腰上的大手摟得更緊了。
“上官，卑職還得回府中復命呢？”女子眼中露出一絲陰狠，語氣中卻帶着隱隱的哀求。
男人全然不理會女子的哀求，婆娑着女子的柔荑，淡淡笑道：“急什麼？外別都傳言說咱們倆有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咱們今日便把這層關係給坐實咯！”說著，雙手開始不老實起來。
“上官~別這樣！”
這時，院子裏突然傳來‘咔嚓’的響聲，原來是老槐樹上的黑衣人慌亂之中踩斷了樹上的枯枝。
“什麼人？”屋裏的男人聽到響動，一把推開懷中的女子，‘騰’地起身衝到屋外，那女子如蒙大赦，連忙整理衣衫跟出屋外。男人正是凌家車馬行的賬房先生凌福，而女子則是凌府丫鬟春蘭。
見行蹤暴露，黑衣人一個飛身跳下老槐樹，不料正好與衝出屋外的凌福和春蘭撞了個正着。三人二話不說，直接在院子中打鬥起來。黑衣人一看就是個練家子，招式嫻熟，套路清晰，但凌福老當益壯，套路雖然簡單，卻是狠辣無比，招招致命，加之春蘭的相助，黑衣人雙拳難敵四手，瞅準時機就要開溜。
當黑衣人翻上院牆時，只聽得耳邊傳來一陣破空的聲音。黑衣人心中大驚：袖箭！
只是等他反應過來想要躲避時，一支鐵簇已經貫入體內，好在他命大，鐵簇堪堪射中左肩。黑衣人悶哼一聲，忍着劇痛翻出院牆，快步隱入黑暗之中。凌福和春蘭心中大急，他們剛才的對話要是傳出去，不僅任務完不成，他們的小命也將不保。
“他中了我一箭，走不遠，咱們分頭追！”凌福慌亂之中吩咐道。
然而，四下里一片漆黑，哪裏還有黑衣人的蹤跡？就在他們逐巷搜尋時，大街上一隊巡街的士卒踏着整齊的步點從遠處緩緩走來，凌福無奈，只得拉着春蘭往回走。
回到院內，凌福穩住心神悻悻說道：“遭了，身份已經暴露，這裏不能再呆了，咱們立刻返回橫山寨！”
“可是咱們的任務沒有完成，就這樣回去，不僅會被治罪，連帶着族人也會受牽連？”春蘭憂心忡忡地問道。
“那你有什麼辦法？”凌福反問道。
春蘭看着眼前這個諜探司的都頭，心中暗罵一句：廢物！隨即急中生智道：“獸角和牛筋是違禁軍資，就算凌長空膽大包天也不敢把幾車軍資藏到懷寧寨，車馬行的物資清點和賬目都是您來登記造冊，您好好想想最近有沒有什麼重要貨物沒有運進寨子裏，咱們連夜帶着貨物，直接奔往橫山寨！”
凌福聞言，連連點頭道：“你說得有理！”隨即在腦海中仔細思索着最近經手的大宗貨物，忽然眼前一亮道：“有了！前日的確有四車貨物從河東路的代州運過來，趕車的都是凌長空的心腹家丁，貨物也根本沒讓我經手，而是由管家凌喜直接負責押運。”
“那批貨物現在在哪兒？”春蘭此時也顧不得尊卑有序，繼續問道。
“城西李家莊！”
“好，那卑職這就給嵬名將軍去信，讓他派人接應咱們！”春蘭說道。
“我跟你同去，順便叫上城裏的探子，咱們一起出城！”凌福說著，從屋裏拿出兩套夜行衣，換好之後，二人也跟着沒入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