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121章
風有些大。
陸安迪的腰向外折去。
這樣才能保持着一點距離,與他對峙。
“抱歉,不行。”
他強硬地說:“如果我一定要呢?”
“不行。”她再次重複,此刻他眼中的佔有與慾望太明顯,但她沒有後退,“不要讓我討厭你。”
安以哲眯起眼睛。
山風將她的秀髮吹得獵獵散開,她緊貼在欄杆上,像一隻即將展翅的蝴蝶,好像一鬆手,就會向外飛去。
折成那種角度都沒有失去平衡,她的腰看來不僅柔軟,還彈性十足,非常有力,不愧是經常射箭的人。
只是抓着欄杆的手在微微顫抖,在表面的淡定之下,不知是緊張、憤怒、還是害怕?
如果他真的硬來,她敢向欄杆外縱身一躍嗎?
樓梯那邊傳來聲響,其他人的腳步聲走了下來,但經過某個拐角,又轉向了另外一個方向,嘈雜之聲漸行漸遠。
這個別墅外面,還有很大。
陸安迪沒有叫喊,但卻將力道慢慢下沉到膝蓋上,蓄勢待發:如果他敢有所行動,她就全力一擊。
她沒有動,是因為還在賭。
他們的眼睛對視了一陣,陸安迪只覺得那雙眼眸中熱浪不停翻滾,還壓着一種求而不得的隱忍與戾氣,山風泌涼,吹得她臉頰生疼,但他最終也冷靜下來,放開了對她的禁錮。
陸安迪鬆了一口氣,不再畏懼那鋒利刺目的眼光,他眼中的慾望與戾氣褪去,身體也退開了些,但卻笑了,是一種帶着痞氣的笑。
“如果答應了,你不會討厭我,你會喜歡我,跟我做過的女人都不想離開我。”
這次陸安迪真是忍不住,立刻抽身抬腿,安以哲卻動作更快,伸腿攔住她:“別走,跟你開個玩笑而已。”
你這玩笑好玩嗎!
安以哲倒沒糾纏,而是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一顆東西,遞給她,陸安迪定睛一看:
這是什麼???
“給我?”
“嗯,我有時還會吃這個,給你一顆,壓壓驚。”
她吃驚的看着他,彷彿看見一個鬼,一顆大白兔!!!
他把那顆糖放在她手心,然後靠在欄杆,點了一根煙,又恢復了那好整以暇的模樣:“試試吧,是我喜歡的味道,你血糖低,暈了更危險。”
陸安迪拿着那顆糖,頓時感到風中凌亂。
一群人吱吱喳喳從別墅外面回來了,看到安公子站在那裏默默抽煙,陸安迪一言不發喝礦泉水。
袁依依說:“淡淡姐,這別墅真的不錯哎,你不去參觀一下嗎?”
安以哲捏着煙頭,似笑非笑:“淡淡什麼時候想來都可以啊,所以她不急。”
眾人:哦!嘿嘿嘿。
陸安迪:……
……
……
別墅一行雖然有驚無險,但陸安迪以後肯定不願意再來了,只是回市區的時候,她還是不得不跟安以哲共乘一輛奧迪R8,因為別的人都以各種理由不跟他們一起,陸安迪想安大少應該也不至於一天反覆折騰兩次,也就沒有極力反對。
其實從最終沒能推掉白麓湖方案的那天起,她就已經走在一根鋼絲上,每分每秒,每時每刻,都很危險。
這中間安以哲只要看過一張她以前的照片,就必定天崩地裂,他血液里有一種戾氣,會被某些情緒挑起。
至於他對“林淡”有什麼想法,反而只是個無關緊要的插曲——女朋友幾個月一換的人,會對一個女人持續多久的興趣與耐心?
這樣的情況下,她又可以瞞着多久呢。
到方案修改結束?
到白麓湖建成?
她怎麼能讓他一直不知道,難道真的只能祈靠上天賜予的運氣?
受了剛才那種危險的刺激,陸安迪思緒飄蕩,思慮重重,但在旁邊雙手抱胸、與她隔開一個座位的安以哲看來,卻是心不在焉。
還真淡定呢,剛才好像分分鐘鍾敢跳崖,現在卻一副毫無防備的迷惘模樣,該說你純潔,貞烈,勇敢不屈,還是會撩?
他斜斜看她,她乾脆閉上眼睛。
然後卻突然聽到他叫了一聲:“停車!”
車子停住,陸安迪睜開眼睛,看到窗外一個拚命招手的女人,安以哲已經推門走了下去。
女人身邊還有一個小孩,大概是個媽媽,看到他們下了車,趕緊把小孩抱起來,滿臉淚痕:“求求你們,送我和孩子去醫院!”
懷裏四五歲的男孩臉色青白,口吐白沫,正在不斷抽搐,陸安迪心裏一緊,安以哲已經接過孩子,“上車!最近的醫院在哪裏?”
她說:“前面第X人民醫院,十五分鐘車程,我知道!”
上了車,安以哲讓開一些位置,把男孩平放到座位上,讓他側頭躺着,以免嘔吐物嗆回呼吸道引起窒息,迅速替他解開脖子上幾顆紐扣,並且阻止了媽媽強行塞手指進嘴巴和掐人中的做法。
“這是癲癇發作,不要硬往嘴裏塞東西,不要掐,不要按壓!”他對那手忙腳亂快要崩潰的母親說,“冷靜些,讓他躺着,不會有事的,到了醫院讓醫生處理。”
陸安迪一邊給司機指路,一邊安慰着哽哽咽咽的母親,原來孩子在大巴上突然發病,司機不肯回頭把他們送回市區的醫院,她只好下車在路邊攔車,但這個路段車速本來就快,她攔了一陣,都沒有一輛車停下來,幸好遇到他們……
到了醫院,立刻進急診,醫生初步診斷是癲癇,向那位媽媽詳細地詢問病史,孩子在醫護的照料下慢慢平復下來,安以哲和陸安迪一直等到確認孩子沒有危險后,才在媽媽的千恩萬謝中離開急診室。
中間折騰了這幾十分鐘,反倒讓他們的關係緩和了許多,陸安迪問:“你怎麼這麼有經驗?”
安以哲回答:“以前見過犯癲癇的小孩。”而且,不止一個。
陸安迪沒有再問。
重新上了車,陸安迪說:“送我回工作室吧,我要取車。”
因為,明天她也要帶自己的母親來這裏檢查。
回到文創產業園那邊,天色已經晦暗,下車前,安以哲說,“你先等一下。”
陸安迪有些莫名其妙,下車的時候,才知道為什麼,他繞過來替她打開車門,車門外面有一道坎,他伸出手臂,讓她扶着下來。
“謝謝。”
無論什麼關係,只要有需要謝的時候,她都會說謝謝。
陸安迪沒有馬上取車,而是開門進了工作室。
這時陸春梅打來電話:“淡淡,你還沒有回來嗎?我做好飯了。”
“噢,我忘了跟您說!……我今天要加班,媽,你先吃吧,我晚一些回去。”陸安迪說,“你今晚早點休息,明天約了醫生去做檢查。”
“淡淡……要不就不檢查了吧,我沒什麼事的,去醫院也麻煩,你工作緊,又要陪我一天。”
“這怎麼行,醫生說要去一次。”陸安迪打開燈,“有什麼麻煩?我這不是加班嗎,明天就有空了,媽,你先吃飯吧,早點睡,明天要早起抽血。”
陸安迪掛了電話,把剩下的工作處理完,已經到了夜裏,最後看了張小果做的幾張效果圖,在郵件寫上批語,讓他明天稍作調整。自從開了工作室后,她就再也沒有在業務文件上放過那種令人驚嘆的手繪圖了——她不想讓人看到。
關閉所有工作窗口后,她放緩呼吸,靜靜坐了半刻,才打開一個網站。
雖然已經訪問過無數次,但她從來沒有把網址存在書籤,而是每次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敲進去:
登陸賬號:Lindan
她點開幾個網頁仔細瀏覽,內容都是建在北歐頂峰上的夢幻城堡——“雪蓮”的工程進展情況,比任何媒體報道都詳細,上面永遠掛着她親手簽名的手繪圖,而且每一次更新都附有照片,其中包括一張建築師本人或在事務所、或在施工現場的照片。
照片上的他,依然那麼冷峻、俊美,彷彿遠離塵世的王子。
但偶爾對着鏡頭時,眼裏卻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深邃與溫柔。
彷彿穿透時空,於無聲寂靜處注視她。
彷彿在說,安迪,你在哪裏?
安迪,我愛你。
空氣中瀰漫著溫柔與凄傷的味道。
陸安迪還記得,他第一次亮相在蘇黎世的媒體發佈會上,用那種優雅、冷靜卻感性的聲音說,““雪蓮”項目得以順利誕生,要感謝一個對我至關重要的人,我生命中的最重要之人。你們可以看到她親手畫下的許多啟發了我的思考與靈感的手繪圖——沒有她,就沒有現在的“雪蓮”。我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裏,但我希望有一天,我可以與她一起站在格利特峰上,見證這座奇迹般的建築綻放在北歐頂峰的冰雪上。”
旁邊一身藏青色西裝,氣質如梧桐修竹的穆棱補充:“我的目標與使命,就是幫助我最重要的兩位朋友,達成他們彼此的心愿。”
這三年來的每一天,她都在留意着他,須叟不忘。
家裏也有筆記本電腦,但她不能在家裏看,因為上次陸春梅發病送去醫院,就是因為看到了這張照片。
所以她只能在這樣寂靜的夜,在一個人的工作室里看。
默念他的名字。
於無聲中,淚流滿面。
四周寂靜,窗外竹影斑斕,這一刻,誰也不會知道她的心事。
心中那塊巨大而空洞的缺口,彷彿暫時被這一刻的淚水填滿,她才能感覺到自己的痛苦與存在。
她曾經流不出眼淚,所以去了諮詢室,但即使在諮詢室里,她也不能這麼暢快地流淚。
所以這一刻,她完全放縱自己。
甚至想就這樣坐在座椅上,帶着清晰的痛苦與思念沉沉睡去。
這樣明天醒來的時候,她才能鼓起勇氣,又再次重新開始。
恍恍惚惚,她好像真的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是被桌上不屈不撓的手機鈴聲震醒。
“怎麼一直沒有接電話?”
帶着霸道與強勢的聲音,但他從來不會在這個時間打來。
“……”她撫了撫臉,“有什麼事嗎?”
一開口,才發覺自己那麼重的鼻音。
“你……哭了?”那邊似是十分驚詫,沉默了許久,再開口,竟有些小心,“因為……今天我嚇到你了?”
陸安迪不想與他說話:“我掛了。”
“等等!”
陸安迪握着電話,停了一下。
“對不起,我保證,以後不會再那樣嚇你了。”那邊嘆了一口氣,“就算我真的想抱你,也不會,你可以安心了。”
陸安迪沉默了一會,“嗯”了一聲。
“我明天有事回上海,過兩天再見面。”安以哲想不到什麼好詞,還是紳士的說,“晚安。”
放下電話,他可以去失眠了。
心動者先輸。
心動者先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