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組會臨近,502實驗室的氣氛越來越嚴肅、沉重。
一整天,大家都待在實驗室,除了做實驗,其他時間都在瘋狂看文獻,做PPT。
這天早上,實驗室陸續有人進來,不到八點半全員到齊,除了溫瀚清。
上午休息室里很安靜,只有敲擊鍵盤和鼠標的聲音,大家都很自覺的把手機調到靜音模式。
實驗室里,周墨在做實驗。
大家都沉默着,忙碌着。休息室里的空氣也慢慢凝滯,跟着沉重起來,像一張大網,攜帶着緊張與煩悶籠罩着這間屋子,讓人無處逃避。
上午十點,原野出聲打破沉默,“我最近看文獻都快看吐了!”
“我也是!之前PPT里的文獻都不夠新,這兩天在瘋狂掃蕩文獻,都快看成鬥雞眼了!”秦辭雙手舉高,挺直背,伸了個懶腰說。
“你們這還算好,沒我鬱悶。”李嘉渡看着電腦屏幕,眉頭緊鎖。
“怎麼了?”其他三個人齊聲問,他們聽出師兄話語裏的不對勁,休息室氣氛一下緊張起來。每個人都收斂起臉上的表情,轉頭看着李嘉渡。
“我剛看到最新發的一篇文獻跟我的結果有些矛盾。”李嘉渡取下眼鏡,放在書桌上,捏着眉間,解釋。
“啊?那怎麼辦啊?”秦辭下意識地問,說完覺得不好,像火上加油,又連忙改口,“師兄,你想想有沒有其他的可能。這種情況不少見,我看到過同領域裏結論相反的文獻。”
原野和蘇靜塵扭頭看着李嘉渡,不知道說什麼。
“嗯,我再看看,估計要加一堆實驗來反覆驗證我的結果沒問題,否則以現在這篇發了頂刊的文章,我到時候投稿估計都沒期刊敢接受。”李嘉渡說,話音里有淡淡的愁緒,但不是讓人揪心的程度。
讀博這五年,他遇到的問題太多了。現在延期了,卻又碰到這樣接近滅頂的難題,屋漏偏遭連夜雨。
“師兄,你要是忙不過來,可以隨時叫我,我幫你做實驗。”蘇靜塵開口。
她知道李嘉渡師兄很佛系,很多事看得很開。至少延期畢業這樣的大事好像對他沒造成特別大的困擾,他依舊保持着早睡早起的作息,情緒很平靜,沒聽到他抱怨,所以不用特別安慰他。
“我們都可以的。需要的話你就開口。對了,正好趁這次組會,師兄你說一下這個問題,到時候聽聽孟教授和溫師兄的意見,說不定就迎刃而解了。”秦辭接話。
“嗯,到時候我仔細講講。”李嘉渡回。
這時,周墨從實驗室走進來,他在實驗室聽見了大家的討論,走到李嘉渡身邊,俯身,把電腦屏幕側向自己,拖動鼠標,大致把這篇文獻里的圖快速掃了一遍。
“不用慌,我碩士的時候,課題組就遇到過這種情況,最後文章也發出來了。你的課題跟這個不一樣,出現相反的結果正好讓你去想想背後可能的機制。”周墨直起身說。
“我再看看吧。理一下課題邏輯。”李嘉渡有些疲憊地說。
原野起身,踢了踢腿,活動了一下筋骨,“恭喜師兄喜提海量文獻!”
他知道遇到這種情況,必須要看無數文獻,找背後可能的原因,然後用大量實驗去驗證自己的假設。這是個腦力和體力的大工程。
“原野師兄,你要學會沉默。”秦辭咬着牙,恨鐵不成鋼地看了眼原野,搖了搖頭。
“不要這麼悲觀嘛。車到山前必有路!正如我們偉大的□□同志說過一句經典的話,世界文明發源地有二:一是科學研究室,一是監獄。”原野想活躍一下休息室苦悶的氛圍,“就算我們搞科研跟蹲監獄沒什麼區別,但日子嘛,總要苦中作樂吧!”
“你這一提醒,讀研和蹲監獄好像還真是一回事。”秦辭雙手托腮,想了想說。
“對的嘛,你就說當初你為什麼要讀研吧?讀研和蹲監獄不都是一時糊塗,一時衝動?或者被名利沖昏了頭,以為這是條出路,結果是死路一條。”原野提出兩者的相同點。
“讀研和蹲監獄都要接受教育。其他的相同點還有嗎?”秦辭順着原野的思路想。
“讀研和蹲監獄有個共同目標,都想早日出去,重新做人。表現好的才能提前出去。如果表現好,讀研就是提前畢業,蹲監獄就是減刑釋放。如果表現一般,讀研就是按時畢業,蹲監獄就叫刑滿釋放。而像我這樣表現不好的,讀研就得延期畢業,蹲監獄就得加刑。”延期畢業的李嘉渡現身說法。
其他人點頭,深以為然,這簡直是兩者天造地設的共同點。
“還有,兩個都需要勞動,並且都只能拿很低的報酬維持基本溫飽。”周墨補充,畢竟他們502實驗室還是領着每個月1200塊的獎學金補助。沒有外面的人接濟就只能吃糠咽菜。
“中途實在熬不住,讀研的就退學了,蹲監獄的就想越獄了。”蘇靜塵也加入這個話題,想起她那份還沒簽字的申請轉碩士表格,這是僅次於退學的選擇。
“讀研和蹲監獄都可以拿出來吹牛唬人。比如我跟人說‘我博士畢業’和‘想當年,兄弟我在裏面的時候’都還挺威風的。”原野拍了拍胸前說。
秦辭看了眼原野,覺得他人如其名。
“還有一點,讀研遇到差導師,蹲監獄遇到不好的教官,日子會加倍痛苦。希望我們接下來的導師是善良的,有能力的,最重要的是有錢!”原野說著,雙手合十,滿眼虔誠,對着天花板祈禱,“阿彌陀佛,老天保佑。”
“你們天真了,以為畢業,出監獄就萬事大吉了?”周墨說。
其他人不解地看着他,滿臉寫着“不然呢”?
“畢業那刻確實很開心,我碩士畢業的時候踏實地開心了兩個月。但是呢,好景不長,在外面兜兜轉轉一圈,發現自己與社會脫節了,高不成低不就,於是就又回來讀博了。很多像我這樣的,碩士畢業的繼續博士,博士畢業的繼續去讀博士后。而坐過牢的繼續違法犯罪,接着蹲。”周墨現身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