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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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凈並沒有太多時間去多愁善感,主持人說完開場白,鹿見青已經從舞台上走下來接新娘子了。
音樂切換,全場嘉賓都轉頭看過來。
楚凈收拾好心情,剛想勸勸孟宗暉,就發現他已經換上了一副慈祥和藹的表情,比她反應還要快。
楚凈腦子裏不合時宜地閃過她剛接觸電視劇配音時,薛勁杉勸她去演戲,說她很有表演天賦的話。
孟宗暉今天在外面迎賓時,笑容滿面;剛才獨自面對她時,老淚縱橫;現在迎接鹿見青,喜悅和不舍並存……三種情緒,都是普通父親在女兒結婚當天該有的正常情緒。
可就因為太正常了,楚凈才覺得微妙——因為他們這本就不是正常婚姻。
看來她基因里確實是帶了點演技在的。
鹿見青走到兩人面前,孟宗暉就像普通父親一樣,拉着兩人的手,殷切叮囑一些細節。鹿見青也給足面子,一一答應,最後從他手裏接過楚凈的手。
最重要的時刻,楚凈有點走神,沒注意聽他們說了些什麼——不重要,都是假的。
那些賓客各異的眼神,讓她莫名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更重要的東西,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挽着我手臂。”鹿見青在耳邊輕聲提醒。
楚凈回過神來,將雜念趕出腦海,和鹿見青一起走上紅毯。
主持人在介紹新娘,台詞是她自己寫的,無非是秀外慧中、聰明漂亮之類的萬能詞彙,用來誇這世間所有的新娘都可以。
鹿見青為了配合她的步調,刻意放慢腳步,楚凈卻覺得,這段紅毯有點太長。
她寧願鹿見青對她態度差一點。
其實到這一步,婚禮基本不會再出什麼意外。
上了台就是走流程,應該也不會有人突然站出來問鹿見青到底想娶誰。
說實話,這一切順利得讓楚凈都覺得不可思議。
從替嫁這個主意出來,她就每天都覺得會露餡。尤其婚禮,那麼多嘉賓,怎麼可能不出點意外?
然而事實就是,今天現場連個杯子都沒摔碎。
先前只顧着擔心,她沒空想別的;現在一切順利,對鹿見青的愧疚才延遲湧上來。
楚凈上台後就忍不住走神,從身體到靈魂都只剩下麻木,提線木偶一般扯一下動一下。身邊的鹿見青也沒好到哪裏去,表情始終淡淡的。
全場都能看出來,他們只是聯姻,連演都不願多演一下。
直到父母上台的環節,楚凈忽然感覺身邊的溫度驟然降低,壓力襲來,她一扭頭果然看到鹿見青臉色不好。
楚凈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鹿廣嘯起身時,時蔓扶了他一把,也順勢想要起身。
出竅的靈魂瞬間歸位,楚凈下意識抓住了鹿見青的手。
雖然鹿見青人品也不行,可假如真讓他在婚禮上敬父親的小三一杯茶,那真比當眾打他臉還侮辱人。
換位思考,她要是鹿見青,但凡時蔓敢上台,她一定翻臉走人,讓這婚禮辦不下去。什麼名聲公司,通通不考慮。
可楚凈不是鹿見青,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麼,只緊張到本能地縮緊手指。
鹿見青都忍不住垂眸瞥了一眼,楚凈自己還沒注意,只聚精會神盯着主桌。
台下,鹿時用力拽住了時蔓,不讓她起身。
時蔓在桌子底下用高跟鞋踢了鹿時好幾腳,鹿時始終不鬆手。
鹿廣嘯走出兩步像是察覺到什麼,轉頭看了一眼。
時蔓眼睛一亮,孟宗暉卻突然上前,一把扶住鹿廣嘯,推着他往台上走。
鹿廣嘯便不管時蔓了,轉回頭和孟宗暉一起上台。
楚詩悅跟在兩人身後,路過楚凈身邊的時候,朝她眨了下眼。
楚凈這才發現自己一直抓着鹿見青,急忙鬆開手。因為抓得太緊,手指都有點酸,掌心一片濡濕,也不知道是她的汗還是鹿見青的汗。
她不敢多想,揉揉手指,跑過去攙扶楚詩悅,安頓她坐下來。
楚詩悅看着她,眼神亮晶晶的。
楚凈知道她是誤會了,卻沒法解釋,假裝害羞地撤開,直起腰時卻感覺頭有點暈。
她身體不好,經常頭暈,經驗豐富,穩了下身形才慢慢站直。
其他人都沒看出不對,只有楚凈自己清楚,她的狀態並沒有變好,反而越來越難受。
頭暈、身體發熱、視線模糊,有點像醉酒,但她不是很確定。
怕出意外,她今天一直特別小心,到婚禮現場后連水都沒喝一口,下嘴的東西只有鹿見青突然塞給她的巧克力。
他突然給她塞巧克力本來就很奇怪。
楚凈不着痕迹地抬頭看了鹿見青一眼,主持人在介紹鹿廣嘯,他面無表情,薄薄的眼皮下壓,儘力擋住眼底情緒,卻還是泄露了一絲戾氣。鹿廣嘯瞥他一眼,又迅速轉開視線。
楚凈忽然就覺得,巧克力應該沒問題。
如果鹿見青沒發現她騙婚,沒理由讓她出醜,毀他自己的婚禮。
如果鹿見青發現她騙婚……應該直接取消婚禮才對。
都說鹿見青人品不好,可他那麼討厭鹿廣嘯和時蔓,卻還是讓他們來參加了婚禮。別說什麼要製造家庭和睦的假象,全世界都知道鹿家不和睦。
雖然楚凈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但直覺他不會用這種手段。
可如果不是巧克力,問題出在哪裏?
她沒吃過其他東西,對花粉也不過敏……
“鹿太太。”伴娘將一杯茶水送過來,低聲提醒她去敬茶。
楚凈看到茶水在自己掌心漾起漣漪,猛地反應過來——交杯酒!
她不勝酒力,幾乎沾酒既醉,昨天就已經讓婚慶團隊將今天要用的香檳換成了自己特製的糖水。
現在回想,剛才喝下去的,酒味還挺濃,確實不是她準備那瓶。怪她那時候心不在焉,沒察覺不對。
楚凈朝香檳塔后瞥了一眼,香檳瓶子還在,可她做的標記在瓶蓋,現在也看不出來是不是被換過。
不知道是工作人員無意拿錯了,還是有人故意為之。
楚凈深呼吸一口氣,上前一步,身體卻歪了下。
“沒事吧?”鹿見青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沒事。”楚凈不敢搖頭,拚命忍住,可她看人都有點重影了。
昨天晚上她也和鹿見青喝過一杯酒,醉得沒有這麼厲害。
所以,多半不是拿錯,是香檳被人動過手腳。應該是換成了高度酒而不是別的藥物,畢竟鹿見青喝了沒事。而她酒量差,剛才又高度緊張,才會發作這麼快。
看來動手腳的人很了解她,知道她沒有酒量,針對她來的。
會是誰呢?
時蔓嗎?
可她不是站他們這邊的?
這樣做的意義又在哪裏?
楚凈朝台下瞥了一眼,時蔓似乎在罵鹿時,注意到台上的視線,回頭看了一眼。
然而楚凈已經看不清她的表情。
腦子越來越沉重,不能再思考,無論如何也要把婚禮撐過。
楚凈用力將自己手背上的皮拎起來,掐了一把。
鹿見青不想看鹿廣嘯,無意中朝旁邊一瞥,剛好看到這一幕,手背都跟着痛了一下。
幹什麼對自己這麼狠?
他這才注意到楚凈臉頰緋紅,眼神迷離,看着有點不正常。
這是怎麼了?
鹿見青不解,好在儀式到這裏也差不多結束了。
接下來就是給賓客敬酒,新娘子要換敬酒禮服,鹿見青本來沒準備換衣服,見楚凈下台時滑了一下,還是不放心地跟上去,將手遞給她。
楚凈顧不上那麼多,一把抓住。
掌心灼烈,燙得鹿見青都嚇了一跳:“你怎麼了?”
“先去更衣間。”楚凈皺緊眉頭,聲音飄得厲害。
鹿見青一邊扶着人,一邊扭頭看了眼,剛好對上時蔓的視線,後者直接轉了回去。
鹿見青無名火起,彎腰抱起楚凈。
賓客中有人看到這一幕,只以為是小夫妻感情好,紛紛鼓掌叫好。
鹿見青將楚凈抱進更衣間,沒讓其他人進來:“哪裏不舒服?你先坐一下,我去倒杯水。”
“別。”楚凈感覺自己腦子越來越混沌,不敢鬆開手,緊緊拽住鹿見青,快速道,“香檳有問題,你能不能送我離開這裏……”
盡最後一點努力,將鹿見青帶離婚禮現場吧。這樣就算他發現真相,也有點緩衝時間。
她臉頰爆紅,白色紗袖下的胳膊也紅得驚人,甚至連眼珠都滲血般通紅。
雖然他喝了香檳沒覺得有什麼問題,但楚凈這種情況肯定不對勁,鹿見青沒有多問,再次將人抱起來:“別怕,我送你去醫院。”
“走後門。”楚凈迷迷糊糊中還不敢放鬆。
鹿見青反應也快,如果真是有人在香檳里加了東西,為的應該是破壞婚禮,他當然不能讓人如願。
這酒店他很熟悉,依言從後門離開。
“鹿見青,你帶我回家好不好……”楚凈奮力攀住鹿見青的脖子,手臂和呼吸都燙得像一團火,“我不想去醫院,求求你……”
恍惚中,世界徹底模糊。
楚凈不知道鹿見青有沒有答應她,她實在撐不住,閉上眼睛昏睡過去,唇邊無意識溢出一句“對不起”。
*
楚凈是被煙味嗆醒的。
她從小就聞不得煙味,喉嚨像被人拿了把刷子在輕掃,一咳就停不下來。
但潛意識對危險的印記太深,楚凈仍第一時間觀察周圍環境,然後發現自己現在躺在床上,是她昨晚住的房間。
房間裏開着燈,窗帘沒拉上,能看到外面夜色很濃,她睡了很久。
煙味是從陽台傳來的,陽台沒開燈,但藉著月光能看到身材高大的男人在抽煙。
他斜依在欄杆前,凝望着夜色,小半張側臉像雕塑般冷峻。
男人手邊的煙灰缸已經滿了,聽到咳嗽聲,捏着煙的修長手指倏地收緊。
楚凈的心也跟着緊了下。
頓了幾秒,男人用力將煙頭按進煙灰缸里。
可能是用力太猛,煙灰缸從台沿滑落下來,在寂靜的夜色中發出令人心驚的碎響,摔得四分五裂。男人連看都沒看一眼,直接轉身走進房間。
夜風鼓動純白的衣擺,讓他的腳步備顯沉重,每一步都像踏在楚凈心尖上。
她忍不住抱緊手臂縮了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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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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