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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妝造花了太長時間,楚凈他們到達婚宴現場時,賓客已經開始入場。
門口雙方父母家人已經站好在迎賓。
鹿見青眼眸朝外一掃,還沒下車臉色就沉了沉。
這一路他看起來心情都還不錯,這是怎麼了?
楚凈現在很敏感,忐忑不安地下車一看,才大概明白過來。
在她父母對面,依次站着鹿見青的父親鹿廣嘯、繼母時蔓、還有同父異母的弟弟鹿時。
據楚凈了解到的情況,鹿見青的媽媽是鹿廣嘯原配妻子,但兩人關係極其糟糕。鹿廣嘯在外面有無數情人和私生子,還將私生子帶回家,讓鹿見青的媽媽來養。鹿見青媽媽受不了這委屈,最後自殺了。
所以,鹿見青和鹿廣嘯的關係也非常糟糕。
鹿廣嘯提前退位,就是被鹿見青抓到把柄后,硬逼着退的,鹿廣嘯還在媒體面前公開叱罵過鹿見青不孝、無情無義。可以說,鹿見青最初名聲不好,就是因此而來。
當然鹿見青也不是省油的燈,他還將鹿廣嘯其他私生子全都打發出國,不許他們回來,只留下一個鹿時。
鹿時是鹿廣嘯現任妻子時蔓的親生兒子,可能也就是因為這層關係,他才沒被趕走。
但即便如此,據說鹿見青平時也不允許鹿時回南城,只能在北城生活。他還不許鹿時插手公司的事務,教唆他吃喝玩樂,將鹿時養成了北城著名的花花公子、紈絝廢物。
因為這事,時蔓自然對鹿見青不滿,準確地說,應該是恨到了骨子裏。
而鹿見青對時蔓,同樣看不順眼,因為她是小三轉正。
總之鹿家這三個人,鹿見青看到哪一個可能都不開心,更何況一下子看到三個。
可是他的婚宴,似乎又不能缺了這三個人,否則怕是流言更多。
果然,鹿見青下車后,只跟楚凈父母打了個招呼,就刻意離得遠遠的。
楚凈自然要跟在他身邊,她現在也沒空去管鹿家複雜的關係,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以保證不會有賓客說漏嘴,暴露她的秘密。
楚家那邊的親戚都精挑細選過,不會出什麼問題,只是那些商場上的賓客,可能會認識孟靖。隨便一個話題,都很危險。雖然孟靖已經給楚淨髮過一個名單,但這並不能保證不露餡。
可楚凈很快發現,她似乎多慮了。
因為她父母和時蔓都很積極地搶在前面招呼賓客,寒暄的話一句接着一句,全程將話題和節奏都掌控在自己手裏。別說賓客,就連楚凈和鹿見青也沒機會多說。
楚凈不由多看了時蔓一眼,時蔓回她一個微笑,安撫中帶着兩分高高在上。
楚凈收回視線,垂下眼眸,掩住眼底的疑慮。
因為要領證,她一直用自己的本名跟鹿見青接觸,按理說這個計劃漏洞百出,很容易就會被發現。
即便鹿見青大意了,他身邊的人也該能發現才對。
因而楚凈一直很奇怪,為什麼他們始終沒有露餡?
現在她才明白,只怕鹿見青身邊,也有人在替她打掩護。
鹿見青這個繼母,不是省油的燈。
他們這場聯姻,或許……也並沒有那麼簡單。
“無聊了?”鹿見青的聲音忽然在耳畔響起。
楚凈抬頭一看,賓客都被長輩招呼走了,鹿見青似乎也挺無聊,正微微垂眸,散漫地看着她。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本應該顯得很清澈,但那眼神里總是包含着太多東西,反而像一條望不到頭的漆黑隧道。
“我……”楚凈一開口,鹿見青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她嘴裏塞進來一個東西。
她下意識想吐出去,舌尖抵到那東西,先嘗到了甜。
楚凈動作稍一停頓,細膩醇厚的甜便在口腔內蔓延開來。
是巧克力。
楚凈沒吐出來,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鹿見青。
“剛才無聊,不小心將包裝紙拆開了……”鹿見青攤開掌心的包裝紙給她看,露出一個壞笑,“但我不吃甜食,所以只能請鹿太太幫忙。”
感覺有灼熱的視線落在身上,楚凈抬頭一瞧,附近的賓客和雙方家人都在看他們。
她忽然明白過來,鹿見青怕不是什麼不小心拆了包裝紙,他是故意演戲給眾人看。
再仔細看看,時蔓的表情確實有點不自然,倒是鹿時沖她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
楚凈心裏一動,朝鹿見青勾勾手指,示意他低頭。
鹿見青果然低頭湊過來。
“下次需要我幫忙演戲,可以直接說。”楚凈附在他耳畔低聲道,“我會配合的。”
這番舉動落在外人眼裏,就是親密無間了。
楚凈刻意瞥了眼旁邊,時蔓已經恢復淡定,臉上笑意甚至比之前更深了點。
這個女人比她想像得還要厲害。
楚凈收回視線,意識到沒收到回應,扭頭一看,鹿見青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怎麼了?”楚凈不解,她說錯話了?
“沒事,謝謝鹿太太。”鹿見青微微一笑,卻轉頭看向新來的賓客。
這次來的是一對夫妻,楚凈難得都認識。
那位清冷優雅的男士是鹿見青最好的朋友凌霜白,也是很厲害的一個大佬。他的妻子叫葉初芽,是個超火的大明星,楚凈還在她演的劇中配過音,不過她應該不知道。
這兩位跟鹿見青關係很好,他們辦婚禮這酒店,就是凌霜白家的。
幾人剛寒暄幾句,主持人出來,說時間差不多,要準備開始儀式了。
鹿見青去舞台前面做準備,楚凈站在紅毯後方等待。
“楚楚。”孟宗暉等下要牽着楚凈出場,也跟她站在一起,剛喊了一聲女兒的名字,就紅了眼眶,“對不起,是爸爸無能,沒有保護好你……”
見他這樣,楚凈鼻子也忍不住有點泛酸。
楚家祖上也曾是鐘鳴鼎食之家,可惜後來內憂外患,在歷史長河中最終分崩離析成好幾支。
楚凈家裏,原本是最正統的一支,奈何人丁單薄,日漸式微。
到楚凈爺爺那輩的時候,就只有他一個孩子。
爺爺去世早,只留下一個女兒。
當年大家的觀念還很封建傳統,為給楚家留後,招了個上門女婿。
但楚凈媽媽楚詩悅其實並不在乎什麼傳宗接代,生了一對雙胞胎后,就不再生。兩個女兒也是一個跟丈夫姓,一個跟自己姓,只是別出心裁取了同音字做名字。姐姐叫孟靖,妹妹叫楚凈。
雖是雙胞胎,可姐妹倆除了臉一樣,從出生開始,就天差地別。
孟靖身體好,據說小時候不哭不鬧、吃飽喝足就是睡覺,特別好帶。楚凈則不一樣,她生下來就住進ICU,千辛萬苦才保住性命。因為體質差,飲食睡眠都不好,特別難帶。
楚凈常聽媽媽念叨,說她小時候日夜顛倒,夜裏不睡覺。孟宗暉怕她吵到媽媽和姐姐,就會一直抱着她哄,也跟着整晚整晚不睡。
楚凈磕磕絆絆長大,身體始終不見好,因為抵抗力弱,稍微不注意就會生病。別說冬天,她連夏天都很少吃水果,雪糕之類的東西,就更是嘗都沒嘗過。
楚凈當然也不能跟別的孩子一起玩,但凡出點汗、碰點病菌,第二天必定生病。即便家人格外小心謹慎,楚凈上學期間依然大部分時候都請假在家養病。
因此,父母對楚凈,從來沒有要求,他們只希望她健康快樂。
而相對應的,他們對孟靖就特別嚴格。父母總會老去,兩個女兒,總有一個要擔起責任、繼承家業。
孟靖小時候特別討厭楚凈,總是跟她吵架。她當然委屈,明明只比楚凈大了幾分鐘,待遇卻千差萬別。
可孟靖不知道,楚凈其實也很羨慕她。沒有長期被關在屋子裏、隔着玻璃窗看別人玩耍的孩子,不會懂健康的身體有多重要。
不過,長大后孟靖對楚凈倒是不錯,有時候甚至比父母還寵。
楚凈研究生畢業,本來想出去工作。孟靖擔心她身體吃不消,直接在公司給她安了一個閑職,不去上班都有錢拿。
這大概也是鹿見青沒發現不對的原因——姐妹倆確實都在公司掛着職務,外人一眼看去,自然會認為姓楚那個才是楚家大小姐。
當然,孟靖不可能那麼早就知道有替嫁這事,一切都是天意。
楚凈享受着全家人的寵愛,是楚家名副其實的公主。
可是,歷史上每當外敵來犯、國家遇見危機,被拉出去和親的,往往也都是最受寵愛的公主。
得失原本就是一體的,不可能只拿好處,什麼都不付出。
所以,在孟靖有喜歡的人、鹿見青又步步緊逼的情況下,代替孟靖聯姻,對楚凈來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有句話她說不出口——家人過度的保護,有時候會讓她覺得窒息,她迫不及待想要償還一點什麼,才能順暢呼吸。
因此,對聯姻這事,拋開道德方面的譴責,楚凈並不抗拒,甚至有點高興,她終於也可以為家人分憂了。
只是真站到這裏,她還是會覺得茫然。
現在回頭看自己的人生,就像一朵玻璃罩子裏的永生花。
精緻、漂亮、優雅、不染纖塵……所有美好的詞,好像都可以用在永生花身上。
可永生花實際上並不能永生,它一般只能保存幾年、最多十年。
玻璃罩子總有一天會拿掉。
公主也終將離開自己的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