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卧牛
停戰的消息在拾月初傳到了前線，有人不甘，也有人慶幸，但無論什麼感受，他們都不能去改變事情。范航南下迴流州，撤離了酒尺郡的兵線駐守。
沒有人是帶着戰爭勝利班師回朝的心態，他們已經是敗軍。白城跟着部隊南下，這一切的路徑卻很陌生，很少人會像他一樣一步一回頭，他在看什麼，他在想什麼呢。
一路上他們看到了很多流浪南下的百姓，他們把本不富裕的糧食分了一些給流浪者，流浪者大多為婦幼老者，他們的丈夫，兒子已經在青州犧牲得差不多了，如今更是背井離鄉，臉上帶着淚痕，泥溝，眼神變得空洞麻木，他們不知道到那裏落腳，只知道南下南下，可是南下到那裏，多久才會結束流浪，他們心中也全然不知。
部隊也沒有過多的逗留，也沒有打算護送他們南下，畢竟部隊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去解決。范航一路南下，他看到太多太多的人流浪，不禁也動搖了心態，這場戰爭是否還有打下去的必要。要打幾年，要荒廢多少州郡？要多人軍人死去？又要多少百姓流浪？他的眼淚不覺的流了下來。他是一步步的打上來這個官職的，流了太多血了，可是從沒流過淚，可是這場戰爭，他流淚了。
月底，范航回到了流州軍營，也接到了新的命令，散一部分軍隊，同時派遣一部分軍隊農耕，全國各地已經鬧起了大大小小的飢荒，青壯年幾乎都流入進了部隊，在這和平時期需要他們去農耕。還需要派遣一部分軍隊去平匪，各州各郡都起了不少流寇山匪，外患暫時沒有了，目前需要軍隊配合當地衙府剿匪。
令白城沒有想到的是，梅雲兄弟請求退軍了。理由也很簡單，回家陪着老父親走過最後一程。范航同意了，他本來沒有理由拒絕的。
那天晚上，梅家兄弟和劉章在白城的小屋裏喝酒，喝得很晚，話卻很少。白城喝了一口，放下了酒杯，“老梅，回去也好，老丈也需要人照顧，而今戰事也已經停了，是個機會。”梅雲喝了一口面色沉重，而梅榮卻已經哭了起來。梅雲哽咽的說道，“爺爺他，他，他已經去了。”白城臉色一變，“怎麼會？”
“本來我們不打算回去的，可是前兩天村裡人傳來了消息，爺爺他走了。”梅雲輕輕的撫摸着梅榮的頭髮，眼色發紅。“我們回去也是為了守墓，我們對不起爺爺，臨走前都沒有見到他最後一面。”梅榮微微的顫抖，流着淚喝着酒，沒有說話。
白城也不再說話，只是默默的陪着他們喝着酒，直到天亮，白城目送着三人離去，臨走的那一刻，梅雲突然回身問着白城，“老白，你傷心過嗎？你心中真正的在意過一個人嗎？”白城正張口卻發現說不出來一個名字，愣在了原地。等白城回過神來的時候，梅雲三人已經走遠了。我在意過一個人嗎？有嗎？他也很想問着自己。余年余歲？林招兮？張健楚東？還是梅家兄弟？白城突然覺得自己有很多很多的戰友，可是當他們犧牲的時候都輪不到自己去悲傷欲絕，輪不到自己去憤怒到失去理智。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一點孤獨，可是他不該會有孤獨的，他不是俠客，不是偉人，也不是孤單一人。
白城頭疼的厲害，昨夜喝了太多的悶酒，早上又吹了一陣冷風，他只想回去睡上一覺。天色漸晚的時候，有人找到了他，梅雲走後他被升為了校尉，成為一營的營長。同時派遣到了合郡剿匪，第二天出發。白城應付着傳令兵後繼續睡覺了，他已經明白了任務，
可是眼下頭疼得厲害，只能靠睡覺強忍着頭疼。
清風徐來，卧牛山上樹葉莎莎飛舞，有鳥驚飛。有一路人正說說笑笑的上山，“六爺，這次可算是做了一筆大的阿！”
領頭人叫做林節，山中座位排行老六，就被寨中的人稱作六爺。林節原本是名軍人，在一次任務中作戰失敗，整個營幾乎全軍覆沒，只剩下了不到十人逃了出來，與其說是逃了出來，不如說是提前做了逃兵，避免了死亡，也明白了軍營是回不去了，就所幸落草為寇，上了卧牛山當了一個頭領。
林節臉上也滿是笑意，“嗯，不錯，這次拿下了王家莊，搶到了不少糧食，還抓了不少人。不過那啥王員外的女兒也夠味道，嘖嘖，就是可惜了，我完事了后，就自殺了，沒給到兄弟們嘗嘗。”林節舔舔了嘴唇，眼神淫蕩，似乎仍在回味樂趣。
“那妮子性格還真是烈，真想嘗嘗，都怪六爺您太猛了，讓那妮子都受不了了！”有人嬉笑到。
“哈哈哈！下次，下次，老子溫柔點，讓兄弟們也嘗嘗。”林節笑道。
“都她媽的給老子注意點，別人官府的狗腿跟了咱們的路子，這要是暴露了上山的路線，老子們一隊人的頭顱都不夠砍的。”林節突然正色到。
“放心吧六爺，這一路咱們可是有不少的哨子的，一有風吹草動的，都會發覺的。”
“嗯，如此最好，不過我到希望有官兵來攻山的，殺那些刀都不會拿的平頭百姓真不過癮阿，殺那些官兵才刺激阿！”林節眼神陰暗，寒冷。
眾人心中發冷，這位六爺別看平時和和氣氣的，殺起人可是相當瘋狂的，有時候殺紅眼了，都不看眼前是什麼人的，提刀就砍的。山上的兄弟都被這位六爺砍死了十幾個了，這是個真正的殺人殺人瘋子。
正午時刻，林節等人終於到了寨門口。
“午夜時刻出去！”
“有了騾子有了馬！”
寨門大開，林節走了進去。別看只是短短的兩句對話，對於卧牛寨來說卻有極其大的意義。其一是判別是否為自己人，二來可以傳達許多別人所不清楚的信息，這些對話來尋常人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只有最為信任的九位頭領知曉。
問話一般都是寨門口的頭領問道午夜時刻出去，回話則由外面的人回答，若沒有回答，則不能放行。回答的語句一般有四種。
一為丟了狗又丟了雞，意思為此次外出沒有任何收穫，反而損失了不少。
二為有了騾子有了馬，意思是出去大有收穫。
三為牽着馬兒繞圈圈，意思是此次外出收穫平平。
四為有了貓兒鑽了進來，意思是被挾持了，部隊裏全是敵人，進寨就殺。
這個月守在大門口的頭領是三頭領，叫做馬佳。獨眼，光頭，臉色蠟黃，滿臉橫肉。“操你大爺的老六，看樣子收穫不少阿！”馬佳罵罵咧咧的沖了過來。
“老三，這不是老子自己吹噓，這次搶掠到了糧食至少夠吃兩個月，還抓了不少娘們兒上山，給兄弟們泄泄火，在這淡出個鳥的旮瘩，呆久了不碰娘們，兄弟們不得萎成啥樣了。”
“嘿嘿嘿！還是老六夠義氣阿，像老八老九他們，不說娘們了，老太婆都帶不上來一個，一個個的在山下都他們幹得差不多了，就是苦了山上的弟兄。”
“不說這些了，我要見大哥，得去顯擺顯擺！”林節招了招手，散了跟着他的一隊人，只留下了幾個心腹，對着聚義堂走去，走了幾步后，突然轉頭對着老三淫笑到，“老三，今晚安排幾個娘們到你的房間，你也過過癮唄，一炮三響？”
“不不不，太少了，起碼七八個吧！”
“你不怕把你榨乾了？你看現在臉都榨黃了？”
“你小子懂個屁，七八個老子輕輕鬆鬆的事。”馬佳一臉自豪，帶着淫笑。
林節走到了聚義堂門前，看着門口大掛着聚義堂三個鬆勁有力的字，旁邊還升着替天行道的黃字旗，林節低頭吐了一口唾沫，“屁的聚義堂，屁的替天行道。”然後臉色一變，帶着微笑推門走了進去。
堂內空間很大，正位擺放着九把交椅，代表着卧牛寨九位頭領。老大鎮山虎—黃廷，老二深山狐—呼延旭，老三黃臉熊—馬佳，老四小溫侯，老五笑面羊，老六殺人蜂—林節，老七追命鐵手，老八翻地鼠，老九林中鳥。
目前只有四位頭領坐在交椅上討論着什麼，有時眉頭緊鎖，有時臉上陰冷狠笑。黃廷看見了林節走了進來，笑道“老六回來了，聽到老三說這次收穫不少阿！”
“大哥，確實不少，我下山後北走，趕了一天多的路，發現了一個村莊，本以為是個小村莊，沒想到裏面有個土地主，叫做什麼王員外。有不少的地，還有不少的家丁，以為遇到了硬茬，結果那群人中看不中用，被我隨隨便便的就殺光了，搶了不少糧食，夠咱們寨吃兩個月了。還搶了不少娘們還孝敬大哥。”
“哈哈哈，我六弟出馬，果然滿載而歸，我有六弟，如漢有張良。”黃廷笑着拍了拍林節的肩膀。
不過林節的臉色突然變得興奮，“大哥，我還打聽到了一個消息。”
“哦？”
“清平衙門已經整兵了，估計是衝著咱們卧牛山來的。”
“那群狗腿子又不長記性，又來攻山？去年我記得他們來了兩三千人，結果就回去了不到百人。”
“所以我想請大哥這次任命我為先鋒，我想讓那群官兵這次有去無回，一個也回不去。”林節滿臉陰狠。眼色興奮已經無法掩飾。
黃廷看着面前的林節，思考了半刻，“好！”
林節露出笑容，“謝謝大哥！對了大哥，還有一件事！”
“你就不能一次性說完嗎，誠心吊大哥胃口是吧”黃廷笑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