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秦會
洪武七年夏，玖月。青州失守的消息已經傳到了朝廷之上，皇帝周朝坐在龍椅上閉上眼久久不語，而底下文武百官早就各舒幾態。有武將跪地不起，直呼請聖上再度調兵北上，收復青幽兩州，也有文官哭述道全國各地有不少敵方都發生了災荒，流寇草賊並起，山頭橫立，當不再窮兵黷武，整治內政，不然飢荒將遍佈全國。也有文官高呼青州將軍湯討、幽州將軍吳凡名不副實，乃東周罪臣，甚至范航范老將軍也收到了牽連和指責。
有文官痛哭，有武將跪地。整個朝廷已經分成了大大小小的流派，責罵著對方的無能，傾述着自己的忠心。皇帝雖然閉着眼，但整個太陽穴已經突出，內憂外患，已經折磨了他半年，可是這半年唯一的治療方式就是打勝仗，奈何北方戰事不但沒有捷報，反而傳來不斷的敗仗，城池淪陷。與北燕的對抗還如何進行下去？皇帝突然背後一涼，驚出了一身冷汗，便昏厥了過去，侍奉在皇帝左右的宦官黃門粱公公發覺到了皇帝的不對勁，輕輕呼喚了幾聲沒有回應，才發現皇帝已經昏厥了，連忙對着下面爭論不休的文武百官吼道，“別吵了，別吵了，快傳御醫！”
眾人這才注意到閉眼養神的皇帝已經昏厥，連忙托衣持節出廷呼喚着御醫。朝政也就耽擱了下去，但戰事沒有耽擱，青泉兩州邊界北燕與東周士兵已經整軍已待，做好了新一輪的拼殺。
月底，突然有北燕使者求見東周皇帝，朝廷震驚，不覺北燕竟然如此猖狂，但北燕使者卻帶來了停戰的請求，使得氛圍緩和了不少，但是卻提出了割讓泉州酒尺、流元兩郡，白銀百萬兩的要求。滿廷嘩然，驅趕了北燕使者出去。但北燕使者並沒有如此罷休，因為他已經打點好了關係——秦會。
秦會不是三公，但是他是三公之一司空雷音的學生，也是目前皇帝眼前紅人之一。秦會有謀而無智，內心狹隘，睚眥必報。攀附到了雷音后從政，不但沒有為國謀反而只為得到雷音的讚許曾花費巨量的黃金鑄造成了一個金豬，送於雷音，惹得江州百姓怨聲哀悼，卻被秦會一手壓了下來。
不但如此，更是收集民間各種珍玩送給皇帝，得到了皇帝的喜歡，藉此抨擊吏部尚書王圍庸碌，貪污腐敗，曾作詞諷刺皇帝昏庸無道，而遭到貶值，流放象州，秦會也一把抓住了尚書的位置。
而在北燕使者入朝覲見的前一天晚上，就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走進了秦會府邸，送上了珍玩兩箱，白銀萬兩，北燕美女數十。而且許諾過了每年都會送來。秦會心動了，沒有人會拒絕這樣的好事，至少秦會是這麼認為的。而第一次的覲見肯定是會碰壁的，他把北燕使者安排了下來。
明月掛在半空，這是人們熄火睡覺的時刻，但有人沒有睡，屋內佈置豪華，錦繡床，琉璃瓦，房頂墜明珠，檀香壓梨木。秦會本就是個奢侈的人。
秦會坐在床上，翻着賬譜名冊，嘴角露出微笑，但又隨即苦悶了起來，因為北燕的事情還沒有搞定，皇上雖然已顯老態，但任然稱得上一代明主，要他輕易答應北燕的條件不是短時間可以達成的，而且文武百官中也要有人幫腔作勢，一個人反而會起到相反的效果。所以他今晚在思考着尋找那些官員能夠同流合污。
名冊上已經有了三個官員的名字，但秦會覺得不夠，況且要必須相熟，不能被發覺貽誤大事。秦會左思右想，又添上了三人的名字，而且得去跟他們當面拜訪，
言語交流間要格外小心，需徐徐漸進，以利誘之，以名誘之。
秦會停下了筆，接下來的幾天會和名冊上的官員一一拜訪，但皇上那邊又如何勸說呢？當然，秦會當下能夠成為皇帝眼下的紅人，更是短時間內連生數職，靠的不僅僅是給皇帝送珍玩寶物這些，二是本身才學一流，思維敏捷，能夠很容易的猜想到皇帝的心思，投其所好，順其所意。三是傍上了司空雷音的關係，能夠進入皇帝的眼前，最為重要的是皇帝看上了秦會的姐姐秦筱，如今更是封為了貴人。有了這一層層的關係，秦會如今才能混的風生水起。但也有人了死對頭，前吏部尚書王圍正是其一。
看來，皇帝那邊的勸說需要依靠大姐呢，秦會想到，枕邊話往往最入人心。連忙趁着夜色進宮尋找秦筱，卻被告知秦貴人今晚正被皇帝臨寵，內心不但不慌，反而心中一定，此計可行，又趁着夜色退了回去。
翌日，朝政散會後，秦會找到了其姐秦筱，表明了來意。卻被秦筱一頓臭罵，但事已至此，秦會已經陷入了進去，一旦揭舉，不但弟弟秦會人頭不保，自己也會被打落冷宮，囚禁終生。秦筱看着面前的秦會，她突然覺得此刻這個人很陌生，她想起了小時候的秦會志比天高，也曾書生意氣，揮斥方遒。
秦筱嘆了一口氣，答應了秦會的要求，她有一絲預感，這個國家已經搖搖欲墜了，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秦會離開了，留下了秦筱一個人在原地發獃。人的一生真的很奇妙，有苦有喜，能在苦中作樂，也能樂極生悲。人的思想也在隨時隨刻的微妙的變化着，等你突然察覺到的時候，自己好像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正直也好，邪惡也罷，我們都只能在後來慢慢的尋找到痕迹，可是腳下的路，真的知道是通往哪裏嗎？
周朝走了過來，看着秦會在亭台里發獃，蛾眉微皺，兩眼哀怨，雙手輕輕的握着衣袖，清風徐來，錦衣泛起微微的波盪，看着遠方的荷花池不語。周朝走近，秦筱也沒有注意到，“咳咳！”周朝輕輕的咳嗽一聲。驚醒了秦筱，她連忙起身撮箕，“皇上…”。周朝打斷了她的問候，同時拉起了她正要彎下的身體，“愛妃想什麼呢？這麼入迷。”
“皇上，臣妾只是突然想到了遠方的父母，不清楚如今二老生活的如何了”秦會輕輕的說道。周朝把秦筱擁在懷裏，沒有說什麼，他也曾提議把秦筱二老安置在京城內，可是她卻反駁了，因為二老已經在村莊裏生活了許多代，習慣了土地生活，不忍背井離鄉。周朝擁抱着秦筱，此刻他才會覺得安心，一個男人擁着最愛的女人，不管是誰，都會靜下心來，享受着這一刻。
“皇上，你聽說過幽王與褒姒的故事嗎？”秦筱突然微笑問道。
“哦？愛妃認為朕是幽王？”周朝也笑着問道。
“討厭，臣妾只是覺得這個故事哀怨。幽王到底是明是昏呢？”
周朝沒有答話，幽王無疑是個昏庸無能的君王，可是這個世界永遠都不缺昏庸無能的君王，一個朝代的替換都會離不開昏君，可是為什麼會有昏君呢？真的只是個人的因素嗎？
兩人也不再說話，互相擁抱着，直到天空泛紅，夕陽西下，晚霞行萬里。可是生活還得繼續，日子還得過。一霎那的美好也只能變成過去。
朝政也一直在繼續討論着東周與北燕的戰事，可是方向已經有了轉變，有關繼續交戰的劣勢，壞處也變得越來越多。而此刻周朝的心態也發生了變化，他也再次召見了北燕使者，許諾了雙方休戰，但只賠償金銀，不肯割讓城池，奈何那使者不依不饒，硬要東周割讓城池，不然不可能退兵，並表示北燕已經再次準備徵兵南下。停戰協議再次作罷，但沒有結束，雙方關於協議拉扯了一周左右的時間，經過雙方的各退一步。
東周割讓泉州酒尺一郡，並且每年上供白銀八十萬兩，同時北燕也會退兵青州，只會留下少部分軍隊駐紮，雙方休戰十年。
北燕使者走了，臉上帶着任務只能如此完成的不甘表情離去，但是東周皇帝此刻卻虛脫的坐在龍椅上，雙眼無神，這一刻，他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卑微，從大國天子變成了附屬國的那種悲哀。他選擇了拿錢拿地換取十年的休整時間，他想着通過十年來發揚壯大，可是這十年真的就能壯大嗎？從協議的態度一開始就已經陷入了下風，對外顯示了軟弱，這十年是自己翻身的十年嗎？還是說一步退，步步退，自己已經沒有了與北燕作戰的心氣與勇氣了。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已經成為了一個昏君，將遺臭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