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索餉(下)
這一招喚作“力劈華山”,是陳少卿借用了少林掌法中的一個招式,以劍為掌,突然使出。招式雖平平無奇,但從空中疾劈而下,確有開山裂石的聲勢,能收一力降十會之效。那司馬長清又體沉力猛,最喜愛這一等厚重招式,一劍刺出猶如猛虎下山盡顯劍招的霸氣威猛。
陳萍眼光何等敏銳,對三清劍法又是多年浸淫其間,每一招每一式的精粗利弊,縱是最最細微曲折之處,也無不瞭然於胸。只看她不慌不忙地側身閃過,宛如在亂花叢中上下翩飛的蝴蝶,片葉也不曾粘在身上。就在她翩然轉身之際身後劍光一吐,手中利劍化作一道吐信的白蛇,斜刺里奔着司馬長清的脅下殺出。
司馬長清臉畔劍光陡漲,殺氣騰騰,他看在眼裏卻不閃不避,竟然打算用血肉之軀硬扛這鋼鐵利器。這一下把個徐刺邪看傻了眼,他知道司馬長清雖然橫練了一身硬功夫,但陳萍以氣馭劍,這一劍的威力也是非同小可。只聽“噹啷”一聲巨響,陳萍的長劍正中司馬長清的左肋,一時間火星四濺,甲片紛飛。
陳萍不曾提防司馬長清有鐵甲防身,這一劍的火候雖足,但終究難以透甲。司馬長清憑着自己多年的橫練功夫硬挨了這一擊,肋下雖然被震得麻索索地疼個不停,但還是咬牙穩住了身形。
陳萍以氣馭劍雖然絕妙,但終究不脫弱女子的本質,哪裏受得了這一震之威?五臟六腑里倒海翻江一般,踉蹌幾步險些跌到地上。司馬長清看她敗相已露,右手上寶劍一挺望前刺來。陳萍不敢怠慢,強忍着劇痛,施展輕身功夫往後逃去。
那司馬長清只把一對兒眼睛瞪得銅鈴一般,嘴裏大吼一聲“着!”粗壯的右臂向前發力一甩,寶劍脫手而出,如同一道流星追着陳萍的背影就殺將過來。陳萍還想躲閃,但丹田中才一運氣,胸中就如同壓了千斤的巨石,一口鮮血立時吐了出來。只聽“咔嚓”一聲,司馬長清的寶劍已經刺進她的後背,鮮血登時順着劍刃流了一地。陳萍眼前一黑,腳下也發起軟來,整個人扶着道旁的石壁癱軟在地上。她忍着巨大的痛楚,將後背的長劍拔出來,有氣無力地向著司馬長清擲去。這對於司馬長清當然沒有什麼威脅可言。
司馬長清見陳萍已然被自己重創不禁萬分得意,他一邊敲打着自己身上的鐵甲,一邊哈哈大笑道:“陳萍,怎麼樣?這姜還是老得辣吧!大爺知道你娘老子傳下來的五雷天心訣好生了得,今日特地穿了兩層鐵甲,就是來對付你的!你看,這一腔血氣之勇終究是難敵鋼鐵的!”
陳萍坐在道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聽到司馬長清的冷嘲熱諷,她費力地仰起臉來,微微上翹的唇角掛着一絲不屑,說道:“哼,你一個堂堂武林宗師對付我一個晚輩後生竟然還用詭計,我看你外硬里軟,就是一個屬螃蟹的。”
司馬長清伸着拳頭,大踏步走上前來,仔細端詳着好半晌,掀須獰笑道:“唉,好好一個美人胚子,你說怎麼不走正道呢?你看我這沙包大的拳頭,一巴掌拍下去,你可就要‘香消玉碎佳人絕,粉骨殘軀血染衣’啦。哈哈哈哈……”
“且慢動手!”徐刺邪這時候忽然從旁邊跳了出來,勸阻道:“陳萍是朝廷要犯,不可妄殺……”
“去你的狗屁朝廷!”司馬長清猛然一個轉身,餓虎撲食似的撲到徐刺邪面前,發了瘋地咆哮道:“老子橫行江湖三十年,武林中誰人不敬,哪個不尊?何時輪得着你一個乳臭未乾的雜毛小子在這裏聒噪?”
徐刺邪往後退了一步,
伸手擦掉飛濺到自己臉上的唾沫星子,說道:“司馬長清你不要太得意忘形了。現在,你還是待罪之身,而我在這裏也不是以江湖後進的身份同你說話。”
“待罪之身?”司馬長清笑得更加張狂。他逼到徐刺邪近前,陰仄仄地說道:“就你這種狗屁欽差,我就跟殺條狗一樣容易。現在,我就把你們全殺了,然後上山取了二萬兩的白銀,改頭換面也不失做一富家翁。”
徐刺邪又往後退了一步,耐心地勸說道:“司馬長清,我還是勸你安分一點,現在你跟着我將功補過,以後不也能做你的富家翁嗎?”
陳萍有氣無力地笑道:“徐刺邪啊徐刺邪,我就說你是在與虎謀皮,你看現在如何?我看你的好運也到頭了。”
“哈哈,還是小妖女看得准。不過,你們也沒必要在這裏爭執了,一會兒到了地下有的是時間辯經!”司馬長清說罷雙臂一張,餓虎撲食一般朝着徐刺邪猛撲過來。
那徐刺邪不招不架,變戲法似的從懷中掏出一把火銃,黑洞洞的槍口才舉到頭頂,司馬長清的腦門兒就不偏不倚地懟了一個正着。“轟”的一聲巨響,嗆人煙火裹挾着生鐵彈丸從槍口噴薄而出正中司馬長清的眉心。司馬長清的眼光一下獃滯起來,嘴巴張了張發出了幾個含糊不清的音節后,那高大的身子好像鋸斷了根的大樹,慢慢地、沉沉地倒了下去,濺起了滿地的血水。
“這是李子昂的洋槍不是?”陳萍訝然之中帶着些許驚喜。
徐刺邪把火銃別到腰間,酸不溜秋地說道:“哦,眼下我也玩這個了……”
陳萍點頭苦笑道:“也好,也好,死在你的手裏總強似被司馬長清拿捏。我也算死而無憾了!”
“誰說我要殺你的?”徐刺邪笑了起來,說道:“你可是朝廷重犯,如何處置我不敢擅自做主,一切還是呈奏朝廷,自會有國法懲治。我送你下山吧。”
陳萍搖頭道:“傻子,我一個飄萍之人無足輕重,死了又有什麼打緊呢?你還是趕快去山上收取功名富貴吧。”
徐刺邪柔聲說道:“這是什麼話?人命關天吶!”說著,-他蹲下身子,把陳萍的手搭在他的肩頭,將她背了起來,大踏步往山下趕去。
“唉,這會子又耽誤你建功立業了……”陳萍嘴上雖然這麼說,但心中卻欣喜不已,竟有些小聰明得逞的得意,笑道:“還記得咱們在這裏初次見面的時候,我就看你這個獃頭獃腦的傢伙能處。”
徐刺邪說道:“呆就呆吧。你們這些人呀就是心眼子太多,整日裏勾心鬥角所以才活得這麼累、這麼苦。我呢,我是無能者無所求,疏食而遨遊,泛若不系之舟。”
陳萍卻不以為然道:“天下的人若都跟你這般無欲無求的還成什麼天下呢?”
徐刺邪卻說道:“你們若都無欲無求了,也用不着我在這裏出生入死,大費周章地查什麼案,追什麼贓了。”
陳萍笑道:“你可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若不是我謀划口外劫鏢的事情,你還得在大盛懷裏苦哈哈地當燒炕小廝哩!哪裏能當上什麼大盛懷的少總鏢頭?”
徐刺邪笑將起來,說道:“按你這麼個說法,我現在能夠鹹魚翻身,還得好生地謝謝你嘍。”
“那是當然嘍,下了山你可得請我吃一頓好的,這些天可是累死我了……”陳萍這樣說著,就把腦瓜兒歪在徐刺邪厚實的肩膀上面,“唉,你要是我的哥哥,那該多好啊。”
徐刺邪聽到背上沒有了動靜,忍不住回頭看她,陳萍竟然趴在他的肩頭睡著了,修長的睫毛蓋住眸子,唇角上還留着一抹滿足的淺笑。徐刺邪輕輕抬一抬肩,她沒醒,睡得好熟,還呷呷嘴,難道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