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俗世芳菲盡，山林桃花開
門外無人問落花，綠陰冉冉遍天涯。林鶯啼到無聲處，春草池塘獨聽蛙。
雖是四月，但這頭一兩天，還算是抓着暮春的尾巴，人間的芳菲大多出盡了風頭，花開過，便結果，大大小小的青果冒出來，在太陽下臨風雨落一個新的季節，度過一個成熟的過程，陽光漸漸灼熱，春風化雨變成熏風烘烘。
趁着最後一點春天的光陰，洛安的世家們選擇在這個時節，到洛安城外走走，探尋一下那些春色猶存的地方。
卓氏的總宅便是一處不錯的地方，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洛安城外有三處最妙的桃花景緻，卓氏總宅當推首位，滿滿一座桃山，開遍了火紅的桃花。
這些都是卓氏子弟親手栽種的桃樹，洛安的世家們，向來對這裏的桃花多有讚賞，能到卓宅一賞桃花景緻，更是不可多得的機會。
“天言，咱們去卓宅賞花吧，幾個姐妹也都過去，正好順路！”
王淇手邊無事，便邀李默申前往卓宅賞花。
“就來就來，七哥稍待，我們家的幾個姐妹正在梳妝呢，馬上就出來了。”
“再要梳妝，我看怕是要太陽曬屁股了！”
“粗俗！”
女孩們的聲音忽然嘰嘰喳喳的從迴廊走出，也不知道是誰點了王淇一句，王淇無奈的搖搖頭，嘆道，
“不早些去，恐怕我們就找不到一塊兒好地方了！”
“你們這些男人吶，平時辦事那麼麻利，不知道和卓家主預約一處好地方備下么？”
一番折騰，馬車緩緩出發，兩個世家的公子小姐們集體出發，陣仗還真有些大，十七八輛馬車，兩家人的車夫，僕役，護衛，足足加起來七八十人。
“對了，你大哥呢，今天不是去商量他的大婚儀程嗎，怎麼不見人影？”
“昨天就和父親一起過去了，不然，這些姐妹有那個梳妝的時間？”
“我說呢。對了，南江的事情聽說了嗎？現在沈家的風頭，那可叫一個盛啊。”
“雲山皆北向，風雨自東來。不知道他們祖孫三代，還要弄些什麼樣的大事出來哩。”
李默申一手拉着馬韁繩，有氣無力的，像是沒有睡好的樣子。
“你怎麼沒精打採的？”
“嗨，還不是幾位姐妹弄點，不到寅時起身，等着她們梳妝犯困呀。”
“看起來，沒有踏洲在，你還真有些的管不住這個家呀。”
“我算是明白你為什麼一個世家公子，去接手煙花產業了。”
“煙花流水，流水向東。”
王淇和李默申對視了一眼，各自心意不表，就是這少有一起出門的興緻，兩家的女孩子們很是熱鬧，隔着馬車帘子，兩人在外邊聽得還是有些聒噪。
“七哥，我們家踏洲都要成親了，你什麼時候請我們喝喜酒啊？”
說的起興處，女孩子們掀開帘子，朝着外邊騎馬的王淇嚷嚷起來。
“五妹妹，你看我配的上誰，就給我脖子上牽一根紅線，給我求一段姻緣如何？”
“你天天在洛安河邊遊盪，怎麼就沒遇上一個知心的姑娘，才子佳人，也是一段佳話呢。”
馬車快速駛向城外，一路抵達洛安河邊，順着南岸往西，走了十餘里路，下到一處渡口，小半個時辰后，便能看見卓宅霧蒙蒙的桃花山，粉紅色的桃花外面罩上一層白紗，煞是好看，免不得又要吟誦幾句好詩。
王淇特意弄來幾條遊船，
搖搖晃晃度過洛安河，河面上，早出的漁夫正在撒網。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不似下游的繁華喧鬧，這一方寧靜的江水之上，真真是鏡子一般，幾點人影，幾葉小舟，如同一幅翻轉畫卷一般。
“七哥，你可都二十八歲了，馬上可就而立之年，成家立業的大事，要抓緊哦。”
“我看哪，我的事情不着急，怕是要趕緊給你們尋個金龜婿，堵住你們的嘴巴要緊！”
江面好似飛來一群小鳥，嘰嘰喳喳打破清晨的寧靜，有的漁夫收起網來，撲騰撲騰的魚從水中躍出，這是他們這一天良好的開端。
遠遠望去，忽的從上游一聲唿哨，緊接着一陣鼓聲和喊聲，從水天相接的上游下來，喊着號子，一路衝下來。
“天接雲濤連曉霧，他們是做什麼的啊七哥？”
“押貨的，趁着早上趕進洛安城的碼頭，下午的時候，船上的東西就擺在各處商鋪裏邊了。”
遠處駛來密密麻麻的蓬船，這一段的洛安河江寬水深，適合航運，從上游的勝州麟州下來，大半裝的是布匹和清油，王淇知道，比他們更早的時候，運送糧食，蔬菜的船隻在半夜就開始駛入洛安城的碼頭，供應這座城市所需的一切。
並非是洛安缺乏，而在於，他們需要更多的選擇，身為世家子弟，他們能夠選擇的很多，相比於這些忙碌在江河之上的船夫纖戶，他們已經足夠幸運。
遊船靠岸，來到卓家的公子小姐們已經聚集了一堆，王淇帶着兩家的一眾姊妹，繞開主門，從一處側門進了宅院。
“曠師，你們家今天可真是熱鬧啊！”
“來來來，請進請進，先到我的院中歇歇腳，一會兒我派人送你們去山頂賞花。”
卓聞弦，字曠師，卓氏中堅子弟，頂級的樂師，早早的，王淇就知會預定了好，他們這才能避開前院那些擁擠的人流，直入卓宅的腹地。
“踩青尾巴的可真不少，卓宅少有這麼熱鬧的時候吧。”
“卓宅少有，洛安常見，早就不新鮮了。”
卓宅素有古風，宅院頗有一種別緻的韻味，具體是什麼，王淇說不上來，也許，是沾染了琴韻，走進其中，連嘰嘰喳喳的姊妹們嘴巴都消停下來，又回到了溫婉之態。
卓宅之內，並非皆為賞花而來之人，另外一個院子裏，四大家族的長輩們幾乎都聚集在此地，所商議的，正是李家家主李傳林長子李行川的婚事，連三川門的掌門洛傑川也一併到來，古樸的院子中，專門做記錄的子弟管事，就不下十餘人。
“李家和三川門聯姻，也算是入了江湖，江湖便行了江湖事，到底倉促了些。”
一個晚輩的婚事，能有四大世家的幾位家主當做頭等大事商量，李行川真不知幸也不幸，幾個前輩商量話，倒是他這個正主有些插不上嘴。
“儀程規制，在下已料理脫妥當，昨晚各位閱過，不知可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嗎。”
“說哪裏話，抱綠兄，卓氏乃天下禮法正宗，哪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最怕的，是沈如龍這個老傢伙來搗亂，現在我們四家一派，聲勢尚不佔優勢。”
沒有人確信能夠壓制瀋海間，幾個家族的家主首座，各個臉上是憂心忡忡。
“這個不必憂慮，既然我卓五音站了出來，便不會讓各位失望，他瀋海間要是動武，那就走不出這洛安城。”
少見卓五音這樣說話，其他幾位倒也十分驚奇，看來，卓氏從皇室那裏，還是得到了許多回報的條件。
山腰，王淇和李默申正在帶着一眾姊妹登山往上，卓宅位於桃山之內，後山是少有開放的所在，人也相對較少，遇到了，也大多是相熟之人。
“你們說，踏洲哥哥的大婚，會辦成個什麼樣子啊，卓家是禮儀正宗，我還從未見過卓家主親自主持儀程，總有種拘束的感覺。”
“只怕這回，-是要拘束一些，聽說沈家的祖孫三人，早就準備好了在洛安做大文章。諸位姐妹，我可是聽說，這沈家公子，英氣俊秀，才學淵博，武藝高深，到時候，可不要犯了花痴喲。”
“七哥，那你說說，我們王家七哥和沈家少主孰美？”
“哈哈哈哈，王家七哥與沈家少主，都不及諸位姐妹美，諸佳人美甚，不能及也。”
打趣處，眾人緩步上山，這些世家的少女姊妹，歲還年幼，但畢竟世家後人，各個習些武藝傍身，攀登一座小山不在話下，爬上山頂時，陽光正好撕開一些雲霧，整座桃山顯得艷麗非常。
山頂處，琴聲悠揚，一曲桃花吟，聲聲入耳，眾人便再度安靜，緩步而行，只是附着耳朵相互悄悄對話。
“卓妹妹又在奏曲，難得她如今還有此等興緻。”
“你可仔細一點，說卓妹妹的壞話，我可保不住你。”
“七哥，你的武功還是算了吧，卓妹妹要是給你一個巴掌，我才不管你嘞。”
兩個男孩反倒走了最後，爬到山頂時，琴聲緩緩結束，台階盡頭，便是山頂桃園，桃花樹下，獨立一位璧人，霧氣縈繞，青衣飄揚，便是卓家嫡女，卓宜闌。
相互間打起了招呼，王淇收起自己有些發獃的心緒，將一應物件卸下，擺弄出一處歇息所在，桃花林內，恍如仙境。姊妹們自有話說，簇擁着圍着卓家小妹散入林間，只剩王淇和李默申兩人，權做勞力鋪就賞花之處。
山巔一側，一個紅衣女子飛身而起，飄然消失在桃林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