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跳大神的

時間回到昨晚，米婭和隊員們在冷風裏費儘力氣蹲守線索，甚至差點丟掉性命，最後卻只得到一具破爛不堪、形容難辨的屍體，自然是心有不甘，但是她們也無可奈何，只得通知附近法醫局清理並返程。而這具屍體讓法醫和取證小組頗費了一番工夫——血濺的範圍太大，屍體也太破碎了，並且還有濃重的殘餘能量，以至於他們用水沖了好幾遍才勉強清理乾淨道路。

米婭鬱悶地回到警局，卻沒有立刻下班，而是待在自己的辦公室里思考。

最近西貝蘭臨近大選，街頭政治活動也逐漸熱絡了起來——儘管這沒什麼用，第一大黨基督黨已經連着執政了很多年了，一直沒見什麼政治力量有取代它的跡象，並且看樣子它還會伴隨着逐漸好轉的經濟形勢一直持續下去。但這樣公開的刺殺也是西貝蘭成立以來前所未見的，然而說的難聽一點，國社黨（無疑是個名不經傳的小黨）黨魁安德里亞斯實在看不出來有什麼被刺殺的價值，根據刑警局和憲保局的調查，這個人在其他方面也沒有什麼被害的理由，實在是令人費解。

米婭雖然是西貝蘭卡侞勒伯格區的優秀警察，這次也被選入了瑞特爾斯特大街襲擊案的專案組，但或許是資歷尚淺的緣故，她基本只負責執行，不負責推理和調查，儘管心裏有相關猜測，卻無法傳遞給決策者。但米婭歷來不是個安分的人，因此有時沒有拿到過授權，她卻也會進行行動，比如今早看病擠占醫療資源時，針對約納斯的突襲。

簡單說就是，她喜歡獨走。

不過說到約納斯……

不久前那個彩色玻璃拼貼畫一樣，不斷重組又不斷潰散的影子再一次浮現了眼前，並與腦海深處的記憶交織，像是穿針一樣串起來這幾年細密的回憶。

米婭出生於貝蘭，幼時便隨家人到國外生活，只是剛安頓不久，就碰上了那場席捲整個世界的戰爭的爆發。米婭於是在國外長大、上學，還因為自己所屬的族裔受到了不少的歧視。戰爭結束后，她返回西貝蘭老家，加入了當地的警察系統，因為戰後缺人的關係和她的留學經歷，升遷迅速，年紀輕輕便當上了警官。

事情原本到這裏是順利的。

直到5年前的某個季節，那個冥昭瞢暗、棲棲遑遑的月份，米婭遭遇了那一連串幽深可怖，難以言明的事件……細節早已模糊，不知是大腦的自然規律，還是專門的保護機制生效，回憶其當年那些東西，米婭探究的意志總是難以拼湊出全貌，只剩下支離破碎猶如沒完成的拼圖一樣的記憶。

只是在記憶的最末尾，還有兩幅畫面可以窺見，一幅是一個男人抱着她從地下的血肉泥潭裏衝出，那晚的月亮又大又圓，清冷的光灑在半空的兩人身上像是帶着一股神性的意味。米婭沒能看到他的臉，但也不知道是少女心作祟還是對恐怖回憶的代償，她覺得這個人應該挺帥的。

一幅是她上司在辦公室里隱藏的，那諱莫如深、隱含恐懼的臉。

後來的時間裏，帶着點感激、憧憬，還有一點點不知名情緒的她不斷地尋找那個男人，直到後來逐漸鎖定了約納斯·安東尼·施密特這個人。然而讓米婭困惑的是，這個男人表面上只是一個普通人，從來不用法術，履歷也很乾凈，沒有跟超凡力量牽扯的痕迹。但顯然這不可能，米婭第一眼就覺得他眼熟，之後偶爾遇到的案件中也總能見到與他相似的身影，而這些案件從來不會離赫伯斯特大街太遠。

約納斯越是如此普通，越是激起了米婭的好奇心，再後來在迷一樣的執念中，米婭嘗試從各種角度試探他。

她還有一個很正當的理由，那就是一個沒登記過的揚升者隱藏在西貝蘭，無疑是一件很危險的事。並且還違反了1933年訂立並沿用至今的的《德斯蘭國揚升法》，她米婭·瓦倫蒂娜·馮·科尼格，作為一名代表正義的西貝蘭警官，一名卓越的精靈劍術習練者，有責任也有義務揭露約納斯的隱藏身份，為國家消除隱患——哪怕他有可能是自己的恩人。

但是，如果這回他真的跟這個刺殺案有關係怎麼辦啊……

米婭捂着頭趴在桌子上，蔫掉的尖耳反應了她此刻加重的心情。

“馮·科尼格閣下？馮·科尼格閣下？”

有人呼喚米婭，把她從消沉的狀態拉了回來。

少女警官抬起頭，看到自己辦公室門口站着兩個人。左邊的是一位看起來人到中年，有些發福的男警察，臉圓圓的，眼睛藏在臉上的橫肉里，頭頂有些微凸；而右邊的是一位年輕女性，身材很好，但臉顯得有點青澀。這兩個人她都沒什麼印象。

男警察用微托的手掌向米婭示意他旁邊的人。

“這位是瑪格達蕾娜·黛德麗，警局招來的新人。”

手掌又轉向另一邊。

“這位是米婭·瓦倫蒂娜·馮·科尼格，一位揚升者，也是你今後的直屬上司。”

米婭站了起來，跟瑪格達蕾娜握手，對方的手很溫暖也很粗糙。

“你好。”

“你好，長官，黛德麗向您報道。”新人有些靦腆地說道。

“叫我馮·科尼格就好。”

握完手，米婭扭頭看向另一邊的男警察。

“怎麼這麼晚才來？”

“哦，是這樣的。因為今晚的那場行動，各個警察站的人手都有點不足，然後上面就安排新人跟着一起去了，在外圍打打下手什麼的。”

“這樣啊。她也是揚升者？”米婭還沒來得及黛德麗的檔案。

“對，不然她也沒法參加行動。”發福警察簡短地回答，少女警官注意到自己說話的時候，他恭敬的神色躍然於表。

“那個……我只會一點點指令法術。”新人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沒事，以後你會學會更多的。現在打算下班嗎？已經很晚了。”米婭提醒她。

“看您安排。”

“那正好，你陪我去一趟檢測局吧，問一些情況，順便帶你轉一轉這裏。”

“好的。”瑪格達蕾娜順從地回答。

“那我先告辭了，馮·科尼格閣下。”發福警察插嘴道。

“嗯。”米婭沒多說什麼，帶着新人向檢測局走去，兩伙人於是就此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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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格達蕾娜·黛德麗跟隨中年警察走進新上司的辦公室時，第一時間就被精靈少女吸引了。米婭因為在警局裏，就沒戴自己遮掩特徵的警帽，因而她的尖耳和精緻的臉龐在她抬起頭后，毫無阻隔地散發著魅力。

好年輕，好漂亮。這是瑪格達蕾娜的第一印象。

她轉頭偷瞄自己身邊的胖大叔，發現他也在直勾勾的盯着精靈少女，不禁撇了撇嘴。

精靈在聯邦德斯蘭境內屬於不折不扣的少數族裔，儘管因為西貝蘭有全國首都這一優勢，進而吸引到了一些精靈定居。但瑪格達蕾娜自己除了小時候在課本上，還是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精靈，而精靈也確實猶如描述的那樣驚艷。

接着她視線下移，精靈少女的警銜顯示着1級警司的等級，對於長官這一職位來說，這沒什麼稀奇，但跟少女過分年輕的外表組合起來就很奇怪了，讓她在心底又是小小的驚呼。按照警察系統的規定，警察培訓學校會招收社會人士或者應屆高中生，像瑪格達蕾娜自己一樣接受為期三年的培訓，畢業后即為1級警員，之後要升到4級警員然後接受4年的培訓，考核通過後才能成為1級警司。

哪怕精靈少女成為1級警員后立刻開始接受4年培訓，升到1級警司，從高中畢業算起的話也最少需要7年時間，那她實際多少歲？

不過聽說精靈的年齡跟外表不符，新人警察轉念想到。

經過交接之後，她跟隨米婭穿行於長長彎扭的走廊，走過許多房間，上了幾層樓后，走進了比較偏僻的一片區域。

米婭警官邊走邊介紹，走到這裏時放慢了腳步，說道：“這邊是我們自己的神秘學檢測局，跟外面法醫鑒定所里的神秘科不太一樣，主要通過警察本身為我們偵查提供建議。像是你今晚參與的行動就是他們通過占卜提供的線索，至於屍體一般是交給外面的鑒定所處理的。”

“這個點了，她應該還在值班吧。”

說著，精靈少女就推開了其中一扇門，走了進去。房間不大，裏面只有兩個區域，中間用一層藍色的帘子隔開，此時帘子半拉着，露出坐在後面的人。明明已經是深夜，這個房間卻只開了一盞昏暗的燈，燈只照亮了前半區域，後半區域被一支蠟燭發出的光籠罩着，而此時後面的人就藏在霧氣一般的夜色里，環境陰翳而只見她探出來的部分肢體，

瑪格達蕾娜瞪大了眼睛細看，認出這是一個中年女性。因為黑暗看不清太多細節，但給人一種溫柔的印象，黛德麗推測她可能有孩子。她身前還有一張小桌子，上面擺着塔羅牌，靈擺，水晶球，鏡子之類的東西，還有不知道裝了什麼東西的小盒子。

“行動結束了，沒受傷吧？”瑪格達蕾娜聽到對方關切地詢問，顯然不是在問自己。

“嗯，遇到了點麻煩，不過有驚無險。”米婭警官回答，然後介紹起雙方。

“這位是塞拉斯·阿麗娜，警局的神秘學檢測員。”

“這位是瑪格達蕾娜·黛德麗，警局的新人，我的下屬。”

相互打過招呼后，米婭帶着瑪格達蕾娜走到塞拉斯的桌子附近，拉上了藍色的帘子。她坐在椅子上，對面的人適時且親昵地詢問，“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米婭。”

“那個傢伙又出現了。”此話一出，瑪格達蕾娜沒搞懂是指誰，但顯然很重要，因為精靈少女和檢測員瞬間浮現嚴肅的表情。

“你能確定嗎？”

“還不行，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塞拉斯。”

“我明白了，那就開始尋找吧。”

說罷，塞拉斯從桌子上一堆小盒子裏抓出了一把不知名鱗粉，往水晶球上一撒，又口念了幾句聽不懂的咒語。

瑪格達蕾娜感覺房間裏有什麼東西變了，充斥着房間的黑暗彷彿有了實體，淤泥一樣在光亮之外翻滾。明明沒有風，散落在水晶球上的鱗粉卻猶如雲霧一樣飄起，籠罩着水晶球旋轉。隨後阿麗娜又念了一句咒語，周圍的黑暗涌動地更加狂野了，像是藏着什麼擇人而噬的野獸一樣。

黑暗翻滾到一定程度后靜止了一小會，突然間向水晶球灌入。明明陰影壓根沒有實體，只是因為沒有光線照到那裏而顯示成這樣罷了，但瑪格達蕾娜此時卻真真切切的感覺房間裏的黑暗“活了”，並且憑空“增多了”，而增多的這部分黑暗像是被隱藏在黑暗后的野獸推動着，向那水晶球衝去，而漂浮的鱗粉好像也很着急的樣子，搶在黑暗之前進入了水晶球的內部，並且新人警察根本沒看見那是怎麼進入毫無缺口的水晶球的。而因為被鱗粉搶先，黑暗只進入了一部分，被擋在外面的黑暗很快就消停下來了。

這短短一瞬被這些奇妙的幻覺拖得如此漫長，卻還沒結束，就在異變暫告一段落時，瑪格達蕾娜感覺這小小的房間有什麼朦朦朧朧的存在降臨了。空間感彷彿失去了一般，房間不大，降臨的那個東西的龐大體型卻沒碰到任何事物，彷彿不在當前世界一樣。瑪格達蕾娜有很多東西想問，她掃視周圍，沒有發現那東西在哪，卻發現少女警官和塞拉斯對此見怪不怪的樣子，於是她也就保持安靜。

接着，那個無形的傢伙睜開了眼，視線投向了米婭，瑪格達蕾娜因為就站在她旁邊，也受到了影響。她原本抱着圍觀鄰里矛盾似的輕鬆心情的觀賞此前的一切，現在卻突然被牽扯了進去，未免有些錯愕，同時一種不安的情緒從心裏升騰而起，讓她的汗毛根根直立。

感情是叫我來分擔法術壓力的，新人警察終於明白了米婭叫她陪伴的用意，沒想到她漂亮的外表下還有這種壞心眼，瑪格達蕾娜有種被坑的感覺。而且塞拉斯面前的桌子這麼大，想來用途也不只是放東西，估計也是用來跟她倆隔開距離，-免得自己受到波及。

水晶球再一次變化，先前混進去的鱗粉和黑暗交織，被無形的力量捏合，形成了米婭不久前和隊友們在瑞特爾斯特大街的行動的畫面。畫面播到疑似約納斯的身影后，被塞拉斯的一個手勢暫停，她拿出了一張紙，在上面撒了點不知名藥水，又做了些奇怪的手勢，紙張上緩緩浮現一個陌生男人的圖像。精靈少女見狀從自己口袋裏掏出了一沓照片，全是不同男人的照片，而且長得都挺帥，讓瑪格達蕾娜一時間不知作何表情。

正在占卜的兩人卻沒理會表情奇怪的新人警察，把這些照片和新出爐的照片放在一起比對，又用了些叫不出名字的儀器檢測，終於得出了結論。

“就是那個神秘人，但沒法確定是不是你口中的那個約納斯。”塞拉斯緩緩地說道。

“我明白了，我會繼續調查的。”

“別擔心，米婭。畢竟你們精靈的直覺也是很有效果的法術能力。既然你覺得跟那個醫生有關，那麼總有一天他會露出破綻的，到時候一定可以揭露他的身份。”塞拉斯安慰精靈少女。

“謝謝你。”

走出檢測室后，新人警察察覺到米婭有點低沉。

“剛剛那是塞拉斯從小地方學的占卜術，其實很安全的。你可能看到了一些奇怪的東西，但除了最後來的那些其實都是幻覺。以後你接觸多了就習慣了。今天加了班，明天你就晚點來吧，中午之前到赫伯斯特大街的警察站等我就行。早點休息。”

於是疲憊的兩人就此分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