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
常寧迫不及待想讓弟弟看他騎馬射箭的英姿，太皇太后和蘇麻喇姑旁若無人的商量着小阿哥進學要準備什麼，整個慈寧宮其樂融融，只有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奶包子隆禧瞪這個不是瞪那個也不是，愣是把自己給氣成了小刺蝟。
大清入關沒幾年，各種規矩都沒有成型，先帝駕崩之後宮裏冷清的很，每個孩子都很金貴，他又是最小的阿哥，有長輩寵着兄姐疼着，這幾年過的是輕鬆又快活，完全沒想過還有要讀書的一天。
他現在的年紀，放到後世去幼兒園都只能上小班，怎麼就開始多對一教學了呢？
隆小禧有點慌，他上輩子聽說過清宮的魔鬼式教學，說是魔鬼教育一點都不過分。
皇子虛歲六歲開始讀書，早上五點到下午三點是文化課，下午三點半之後是騎射課，從早到晚連軸轉，悲催的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親身體驗。
就算現在的書房制度不完善，他這幾個兄長平日裏也都是各學各的，真開始上學了也不會比幾十年後輕鬆多少，還有誰不知道他三哥康熙皇帝打小就是個卷王嗎？
隆禧生無可戀的在椅子上縮成一團，彷彿已經看到了黑暗無光的將來。
小傢伙對讀書的反應過於抗拒，抿着唇不說話，漂亮的大眼睛已經有水漫金山的架勢。常寧見狀連忙從椅子上跳下來，手忙腳亂開始安慰，“不哭不哭，讀書一點都不辛苦，五哥可以作證，真的一點都不辛苦，隆禧別哭啊！”
他喜歡逗弟弟不假，前提是別真把人弄哭了，不然小祖宗開始掉眼淚待會兒挨揍的就是他自己。隆禧哭了瑪嬤心疼，他哭只會被念叨自作自受。
奶包子隆禧吸吸鼻子，聲音中都帶了哭腔，“五哥騙小孩，三哥說他讀書要反覆誦讀一百二十遍，天天不到卯時就得起床，怎麼可能不辛苦？”
“三哥是三哥，我們是我們，辛苦他一個快活我們倆。”常寧把縮成一團的弟弟擺正，信誓旦旦的保證道，“你看三哥平時忙的沒空搭理我們，五哥卻可以天天陪隆禧玩，可見讀書真的一點都不辛苦。”
話音未落，門外忽然傳來一道陰惻惻的聲音，“常！寧！”
常寧：！！！
剛還什麼都敢往外說的小小少年瞬間繃緊了身子，扭頭就往太皇太後身邊跑，“瑪嬤救我，三哥要發火了嗷嗷嗷！”
隆禧：……
哈、哈哈、哈哈哈。
康熙黑着臉走進來，一板一眼的給太皇太後行禮，就在常寧以為有老祖宗擋着可以鬆口氣的時候，他們家三哥忽然拋棄帝王風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上前逮人。
“辛苦朕一個，快活你們倆？”年僅十歲的康熙皇帝擰着臭弟弟的耳朵咬牙切齒，小小年紀已有幾分帝王威勢，“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朕看你挨打挨的少了。隆禧還小，有你那麼教的嗎？”
常寧慫兮兮的低着頭，捂着耳朵小聲嘟囔，“我不那麼說，隆禧害怕不敢讓師傅諳達進門怎麼辦？”
他們隆禧身子骨弱，經不住那麼早起晚睡的熬，再說了，他自個兒的確不用學那麼長時間，也沒說瞎話啊。
康熙眉頭一豎，抬手又給了他一個腦瓜崩。
奶包子隆禧后怕的捂着腦袋，慶幸自己年紀小不用挨打，本來就不太聰明，再被敲腦殼更傻了怎麼辦？
小傢伙趁兩個哥哥大戰沒空管他，一溜煙從椅子上跳下來，手腳並用爬上軟塌，躲到太皇太後身邊看戲，只要戰火燒不到他身上一切都好說，“瑪嬤，以後真的不用早起嗎？”
聽說他三哥的卷一定程度上遺傳他那英年早逝的阿瑪，當年他們阿瑪當皇帝的時候就立下規矩，每天都要召見大臣，堅決不能出現前朝那種幾十年不上朝的荒唐事兒。
大清入主中原，如果不能比前朝靠得住，怎麼能坐穩江山。
皇帝身體力行，皇子也不能閑着，四更天就要起床送親爹去上朝，送完之後再回去讀書，從小養成早起的好習慣，免得長大后疲懶不務正業。
他們家二哥福全和三哥康熙皇帝都有過早起送阿瑪上朝的經歷，倒是他和五哥常寧年紀小沒趕上趟兒，所以到現在都不知道送家長上班是什麼感受。
尤其當年只是個奶娃娃的他，先帝再怎麼雞娃也不可能讓連話都不會說的小娃娃努力上進，不然就算是皇帝也少不得被老祖宗一頓臭罵。
這些年過的太舒服，陡然讓他早起點卯上課，他還真有點不適應。
說來慚愧，他三哥是個孝順的好孩子，晨昏定省沒有斷過，只是因為來的太早，即便他就住在寧壽宮和慈寧宮，兄弟倆也從來沒在早上碰到過。
對他來說，下午才是他們兄弟幾個一起玩的時間。
奶包子隆禧想到這裏，有些心虛的移開目光，像鴕鳥一樣一頭扎進老祖宗懷裏，彷彿只要不想就能無視他鹹魚了好幾年的事實。
那什麼，小崽崽喜歡玩耍睡覺多正常，他要是和三哥一樣從小開始卷，三哥還不得一天學十個時辰才肯罷休。
鹹魚好，鹹魚妙，鹹魚有利於兄弟和睦，他長大了再努力也不遲。
太皇太后笑眯眯看着鬧成一團的康熙常寧，揉揉軟乎乎的隆禧小崽崽，以為他還在害怕，“不用擔心，和平日裏一樣就行了，咱們隆禧還小，慢慢學，不着急。”
慢條斯理的嗓音帶着撫慰人心的力量，成功讓小傢伙放下焦慮癱成餅餅。
是哦，他還小，可以慢慢學。
宮裏有個卷王三哥就夠了，他們家二哥不是雞娃型兄長，五哥只會帶着他一起玩，其他長輩更不會催他學這學那，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他還可以是宮裏最快活的崽。
這不，闖禍了之後挨打的只有五哥一個，他有強力金大腿護着，挨打從來沒有他的份兒。
奶包子隆禧美滋滋想着，小小一隻躲在太皇太後身邊，大眼睛烏溜溜圓滾滾的像只巡邏領地的小奶貓，平時一個人的時候小心翼翼，一旦有人護着，整個人立刻神氣了起來。
康熙兇巴巴的罵了常寧一頓，把人數落的蔫兒了吧唧不敢往前湊，這才過去把躲的飛快的隆小禧抱起來掂了掂，“似乎重了點兒。”
看那架勢，和街上掂分量做買賣的商賈無甚區別。
隆禧：QWQ~
弱小，可憐，又無助.jpg
“好了好了，快放下。”太皇太后笑着招呼孫兒們坐下，蘇麻喇姑端着點心小食過來，示意房間裏的宮女太監們去外面候着，不打擾他們祖孫間的相處。
隆禧拿了塊金絲棗糕慢吞吞啃着，腮幫子一鼓一鼓的讓人忍不住想上手戳，常寧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然後就又挨了個腦瓜崩。
“又打我又打我，就是看我脾氣好不和你們計較，誰家孩子那麼大了還天天挨打，瑪嬤您也不管管。”常寧眼疾手快往後撤，到底還是慢了一步，只能灰溜溜換去另一邊告狀，“您看，是不是鼓了一個大包？”
光滑的額頭上什麼都沒有，好在太皇太后很給面子，沒讓他一個人唱獨角戲。
隆禧嫌棄的看了一眼還沒他穩重的常寧，端着點心碟湊到康熙跟前，眼巴巴的看着兄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滿是好奇，“三哥三哥，念書是不是要找師傅呀？師傅是什麼樣的？凶嗎？”
“不凶，脾氣好着呢。”康熙如今也只是個沒多大的孩子，在別的地方需要端着皇帝的架子，回到慈寧宮卻沒那麼多規矩，老祖宗身邊的人嘴巴嚴實，自然是怎麼舒服怎麼來，只是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眉頭很快又皺了起來，“瑪嬤找來教導皇子讀書的師傅是好的，前朝那幾個輔臣卻是越來越不像話，等朕將來、哼、遲早要他們好看。”
什麼謹奉先帝遺詔盡忠輔佐幼主，時間一長全都露出了真面目，滿朝的虎豹豺狼沒一個好人。
太皇太後手上動作一頓，拍拍常寧讓他帶着隆禧去隔間吃點心，然後語重心長的安撫年輕氣盛的皇帝，“前朝的事情瑪嬤本不該多管，可是玄燁，你得記着，萬事都不能着急，在沒法子將那些小鬼兒一棍子打死之前，再氣也得忍着。”
皇帝繼位時年紀太小，必須得選出幾位資格老威望高的滿洲重臣來輔佐，順治年間多爾袞攝政的情形還歷歷在目，新帝繼位說什麼也不能重蹈覆轍，是以輔政大臣首先就排除了愛新覺羅家的男兒。
她本來以為這樣比皇室宗親攝政更好，索尼德高望重是個忠心的，蘇克薩哈資歷淺，好在為人耿直頗有才能，遏必隆膽小怕事，絕不會主動惹出事端，鰲拜文武兼備，雖說脾氣暴躁了點兒，有其他幾人在也不會過於囂張。
誰料事與願違，索尼年老畏事避禍，遏必隆軟弱沒有主見，事事以鰲拜馬首是瞻，剩下一個蘇克薩哈與鰲拜不和，卻也奈何不得鰲拜。
從愛新覺羅皇族之外選出輔佐之臣，本意是想讓他們互相牽制，卻沒想到不過兩三年的功夫，鰲拜就有了權傾朝野一家獨大的趨勢。
皇帝不滿鰲拜的囂張跋扈，太皇太后又何嘗不是，只是現在不是翻臉的時候，他們祖孫老的老小的小，前朝還得那些個大臣來打理朝政，在皇帝親政之前，鰲拜就是再囂張他們也只能睜隻眼閉隻眼。
朝堂需要的是制衡，大清入關不久，朝中滿臣漢臣時常起衝突，治理天下不是件簡單事兒，皇帝還有的學。
這邊祖孫倆推心置腹說著話，隔間裏隆禧和常寧也嘮叨個不停，前朝的大事不適合他們倆聽，他們倆只需要發愁晚飯吃什麼待會兒去哪兒玩。
不過就算不聽隆禧也能猜到是怎麼回事，這是康熙初年，四大臣輔政的時代，他三哥還沒有成長成後世熟悉的盛世帝王，甚至連親政都要再等幾年。
親政之前的少年皇帝過的那叫一個憋屈，可憐他們家三哥接下來還要忍辱負重和那些壞東西周旋，要不是他們兄弟幾個年紀都不大，不然哪天找機會套鰲拜的麻袋揍一頓也是好的。
“鰲拜戰功赫赫，號稱滿洲第一勇士，我們想偷襲他還得再練幾年。”常寧托着臉嘆氣，他也想把那些壞東西弄到角落裏揍一頓解氣，可他打不過那些壞東西，帶上侍衛也打不過，所以套麻袋揍人這種事情也只能想想了。
康熙在屋裏和太皇太后說了好一會兒，平復了近日來的急躁心情，這才去隔間把兩個弟弟提溜出來。
兩個小傢伙愁眉苦臉的出來，抬頭看了他們家三哥一眼，然後不約而同的搖頭嘆氣，小眼神兒透着憐憫，看的康熙手心痒痒又想揍弟弟，“你們倆愁什麼呢？說出來讓三哥高興高興？”
“沒什麼沒什麼，隆禧快來，給三哥上棗糕。”常寧敏銳的察覺到危險接近，連忙把寶貝蛋推出來塞到大魔王懷裏，自己神神秘秘去找他們家瑪嬤說悄悄話。
隆禧：……
兄弟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不愧是他們家五哥，簡直離譜。
小阿哥能屈能伸，肉嘟嘟的小臉滿是討好之意，殷勤的把他最喜歡的那碟棗糕端過去，剛才只顧得暢想怎麼伸張正義消滅邪惡，點心都沒怎麼動，“五哥剛才在說諳達教他騎馬射箭，三哥比五哥更厲害，以後隆禧跟三哥學。”
“行，那就說定了，等隆禧再長高點能騎馬了，三哥親自來教。”少年帝王從弟弟手裏的點心碟里捏了塊棗糕，宮裏的點心做的小巧精緻，一口一個很快碟子就空了。
隆禧：！！！
小阿哥看看只剩下定點碎屑的空碟子，再看看意猶未盡的無良兄長，目光在二者之間來迴轉，不敢相信就幾句話的功夫他的點心就全沒了。
宮裏已經窮到連皇帝都吃不飽了嗎？
小傢伙臉上的表情過於生動，心裏的話全都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輕而易舉就能猜出他在想什麼，不怪常寧老想着逗他，換成其他哥哥一樣忍不住。
康熙心情頗好的捏捏那肉嘟嘟的小臉，把寶貝弟弟手裏空碟子換成另一碟沒動的點心，一邊投喂一邊說那些師傅諳達怎麼給他們上課。
前朝的事情把持在四位輔臣手裏，後宮有太皇太后坐鎮，需要他親自處理的事情不算多，對他來說，親政之前最主要的還是念書習武學本事。
他們兄弟幾個的啟蒙都是太皇太后和蘇麻喇姑親自教導，先帝后宮裏滿蒙妃子多，慈寧宮寧壽宮多用滿語蒙語，漢語反而用得少，真正啟蒙入學還得找有學問的大臣來。
選師傅這種事情不用康熙操心，太皇太后自會將人挑好，只是老人家心疼體弱多病的小孫孫，生怕課業太重小傢伙受不了，這才輪到康熙這個兄長開口。
宮裏的隔代親也很嚴重，在太皇太后眼中，她的小孫孫不像其他幾個兄長一樣壯實，前兩年又沒了兩個小阿哥，待隆禧是捧在手裏怕掉了、含在嘴裏怕化了，那是丁點兒的委屈都不願意讓小孫孫受。
三四歲的小傢伙正是啟蒙的時候，早在去年太皇太后和太后就琢磨着要給小傢伙找師傅教導。挑來挑去挑好了人選，開始嫌夏天太熱讀書受苦，於是拖到了秋天。等天涼快下來了，隆禧一場小病，兩位太后心疼孩子，又拖到了冬天。冬日天寒，她們好不容易養大的小娃娃可受不得這個冷，於是日子又往後拖。
一來二去拖到年後開春，眼看着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又想借口小孫孫大病初癒需要休養來拖延，康熙這個當哥哥的終於坐不住了。
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隆禧就是出宮開府了負責教導的師傅都不一定能進宮，他們兄弟幾個數隆禧最聰明，再好的天分也不能這麼耽擱下去，大清將來要是出了個文盲王爺可如何是好？
進學！必須趕緊進學！
春暖花開，正是讓小傢伙開始讀書的好時候，這次說什麼都不能再往後拖。
康熙特意抽出時間到慈寧宮來當說客，苦口婆心勸了好半天，太皇太后再捨不得也沒辦法，只能鬆口將早已定下的事情再度提上日程。
即便常寧不說，待會兒太皇太后也要和隆禧說這事兒，沒想到還沒來得及開口，倒被常寧這個皮猴兒搶到了前頭。
康熙很耐心的和弟弟說進學後會怎麼樣，說到興頭上還拿他的幾位師傅當例子，能被選到宮裏教導皇子的都是品行端正、學識淵博之輩，就算脾氣不好也不敢在皇子身上撒氣。
他們隆禧乖巧又聰明，之前蘇麻喇姑教他滿語蒙語的時候就學的很快，漢語說的更是流利，就算找來的師傅是個脾氣不好的，遇上他們隆禧這麼懂事兒的學生也只有誇的份兒。
隆禧吃着點心聽着來自兄長的誇獎，毫不心虛的全盤接受，沒錯沒錯，他哥嘴裏的那個乖巧又聰明的弟弟就是他隆小禧本禧。
他連堪比鬼畫符的滿文蒙文都能學，熟悉的漢字當然不在話下，他超厲害。
奶包子隆禧想起當年剛剛變成小嬰兒時的情況就忍不住想抹眼淚，他也不想那麼厲害，可是不厲害不行。
在身邊所有人都說滿語蒙語的情況下，他一個沒接觸過漢語的小阿哥要是開口第一句話就是漢語那還得了？
小說電視劇誤人，別人家的系統穩妥牢靠為宿主撐起一片天，別人家的穿越是全宇宙普及普通話，他這兒不光沒有為宿主排憂解難的系統，穿越第一步還要過語言關。
他好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