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檢完票之後，兩個人進了場。

「悠然，你怎麼就答應了啊？」

方悠然狡黠地笑了笑：「要不答應的話，她能那麼容易讓我們走嗎？」她撇撇嘴，「我看那個然姐更不好對付。」

「你回頭直接把錢送回去，也堵着她們非得把錢還給她們。」

葉書辭點點頭，也只能這麼辦了。

看完了電影，兩人去旁邊商場買了份芋圓沙冰，一邊吃一邊聊天。

「小辭，你跟沈賜現在怎麼樣了呀？」

葉書辭將小料幫着方悠然挑出來，只讓她吃小料，又將沙冰堆在一起，一點也不給她碰。

方悠然身體虛弱，才康復不久，葉書辭很害怕再回到那樣暗無天日的時候。

葉書辭暗戀沈賜的時候，一直沒瞞着方悠然。她下意識捂住了後者的嘴巴：「小聲點。」

她很害怕，很害怕碰到沈賜。

還記得高二那時候，老師總是叫錯他們的名次，她在背後跟姜曉吐槽：「名字有那麼像嗎？煩死了，每次都叫錯。」

身後忽然響起一道淡淡的好聽男聲：「不像嗎？我覺得挺像的。」

葉書辭當場被抓包，尷尬了很久。再後來，又因為方悠然的那件小事，她才真正對沈賜動心。

最初成為同桌的日子，葉書辭很害怕沈賜對她印象不好——她那句無心的「煩死了」，她害怕沈賜會因此覺得她是個沒什麼內涵的姑娘。

可後來她才發現，沈賜壓根不會覺得。

她更失望了。

因為沈賜壓根不記得那次小小的交集了。

比起誤解，她更討厭不被記住。

葉書辭托着下巴，巴掌大的笑臉多了幾分悵然，方悠然嘆口氣：「小辭，是沒有進展嗎？」

也不是。

今天在烤鴨店的對白，已經超出她的所求所想了，自己跟沈賜的距離，似乎沒有想像中那麼遙遠。

最終，方悠然握住葉書辭的手，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神中有種微妙的失落感：「小辭，你一定要得償所願。」

「你呢？」

方悠然很快釋懷了，挺挺胸笑得自信。

「你知道我的，我的心不會栓在一個人身上，或許我不會像你們一樣長命百歲，可我要看很多很多的帥哥，一天喜歡一個。」

*

葉書辭找了個機會，將薛未然兩個跟班的錢還了回去。

圓臉女生對她的行為表示不解，卻因為在學校的緣故，不想把事情鬧大，沒多說什麼。

接下來幾天，葉書辭發現，沈賜的桌上每天都會多上一杯悠加的綠茶。

悠加是蘇城最火的飲品品牌，為了嚴格控制質量，也僅僅開了四家直營店，每次買都需要排隊。

沈賜不太開心，卻也找不到究竟是誰送的，他到底一杯都沒喝，放在了窗台上，每天都被值日生倒掉。

就這麼持續了好幾天。

早上醒來，疾風驟起，小區裏的梧桐樹被吹得枝葉婆娑，估計今天得有場大雨，唐笑很早就把葉書辭叫醒，開車將葉書辭送到學校。

一路上暢通無阻，六點半就到了校園。校園裏空蕩蕩的，葉書辭背着書包，走教室的時候，聽到裏面有細碎的動靜。

她沒多想，恰好看到一個穿着校服的身影，將一杯貼着小紙條的悠加綠茶往沈賜桌上送。

葉書辭淡定地往位置上走。

她驚訝地發現，送綠茶的女孩竟然是同班同學陳曉芷。

陳曉芷成績不錯，但是不太愛說話，在班裏沒朋友，基本屬於隱形人，聽說她家庭條件也不太好。

聽到葉書辭的腳步聲，陳曉芷整個人一激靈，手抖了抖，差點將綠茶打翻，還好杯壁有層保護套。

這個時間原本應該天光大亮，可因為雨天的緣故，玻璃上結了一層薄薄的水霧，昏暗一片，霧蒙蒙的。

陳曉芷閉了閉眼，嗓音很小，卑微祈求道：「你能別告訴沈賜是我幫忙送的嗎？」

「求求你了葉書辭。」

葉書辭看了眼手錶，估計馬上有不少學生來教室了，再這麼糾結下去，只會讓別人看到。

陳曉芷媽媽擺着小攤，風吹日晒，陳曉芷每天中午也會去小攤幫忙，寒暑假亦是。

陳曉芷之所以願意幫忙送飲料，興許是為了不菲的酬勞吧。

葉書辭動了惻隱之心，沒想太多，點點頭：「好。」

當預備鈴聲響起的時候，沈賜踩着點進了教室。

少年穿着白色的板鞋，容貌清雋，葉書辭往前挪了挪座位，讓他進去，也是這時候，葉書辭才發現，沈賜脖頸左邊有一顆黑色的小痣。

教室後門開着，涼風翻動起書頁，如藤蔓一點一點纏繞着人的腳踝。

看到桌上放着的那杯飲料，沈賜皺皺眉。

周子奇轉過臉：「到底是誰送的啊，這麼掃興。」

沈賜抿緊薄唇：「不清楚。」

沈賜將飲料放到了窗台上。

「要不，我們明天來早倆小時，看看到底是誰這麼無聊，天天送這玩意，她們不知道嗎？你早不愛喝這玩意了。」

沈賜默不作聲地翻動了兩頁英語書，淡淡掃了一眼周子奇：「沒必要為不相干的人浪費時間。」

葉書辭下意識朝着陳曉芷的位置看去。

陳曉芷坐在最後一排，正低着頭非常認真地抄寫單詞，頭髮亂蓬蓬的，皮膚乾瘦發黃，在葉書辭的印象中，似乎沒見過陳曉芷笑，像一隻不易親近的貓。

第二天，沈賜桌上沒有飲料了。

第三天也沒有了。

大概陳曉芷想通了，不想賺這樣沒良心的錢了？

大課間，葉書辭和姜曉上廁所，太多排隊的人將她們勸退，二人決定去沒人的教學樓上廁所。

好巧不巧，恰好看到了薛未然的身影。

葉書辭下意識將腳步放輕，隨後又聽到了陳曉芷抽抽噎噎的聲音。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圓臉女生充滿嫌棄的嗓音響起來——

「一直知道你窮酸，還真不知道你居然這麼笨，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哎呀笨死了，跟你講話都怕被你傳染了。」

「咱們走吧。」姜曉拉着葉書辭躲遠了。

回到教室，周子奇跟沈賜也正在討論這件事——班長意外發現陳曉芷給沈賜送飲料，將這件事情告訴了沈賜。

「賜哥，這個陳曉芷是不是喜歡你啊？」

「別胡說八道。」

沈賜微垂着眼，漆黑的眸子浮動着疏離，將語文課本從書包里抽出來。

周子奇突然反應過來：「我知道了，是那個薛未然對不對？這段時間就那個女的纏着你……」

沈賜皺皺眉，打斷了他：「這件事到此為止。」

沈賜的話等於默認——他已經知道陳曉芷的背後是薛未然她們了。

整節晨讀課，葉書辭都懷着心思，盯着課本沒怎麼出聲。

「沈賜。」

少年偏頭，窗戶沒關緊，雨季還未過去，風雨迢迢，校園裏的梧桐樹被澆灌得蒼翠欲滴。

沈賜睫毛很長，雙眼皮褶皺好看，微垂下頭，就會顯露出幾分溫柔。

瀰漫的霧氣漫過少年稜角分明的側顏。

「怎麼了？」

葉書辭抿抿唇：「其實，她們也找過我，但是我沒答應。」

說完之後，葉書辭才意識到自己這話有點莫名其妙了，好在沈賜聰明，反應了幾秒鐘，就知道她指的什麼事情。

沈賜側過頭，或許是天色昏暗的緣故，襯得眸色有點深：「是覺得會給我帶來困擾？」

——不是的。

——是因為我也會嫉妒，薛未然太漂亮，怕你會心動。

——葉書辭也是有情怒哀樂的、不完全的人。

葉書辭的心又酸又澀，她咽了一下乾澀的嗓子，像烈酒入喉，辛辣刺鼻。

*

葉書辭意想不到的是，學之後，她竟然被薛未然堵住了。

倒也不怕她們，本來這件事就跟她無關：「找我幹什麼？」

圓臉女生攔住她，揪住她的衣領，語氣並無善意：「葉書辭，你裝什麼啊？」

「然姐的計劃只有你知道，沈賜怎麼會知道背後送東西的是然姐？你跟沈賜是同桌，是你告的密吧？」

薛未然冷情地抱臂站在一旁，冷嗤一聲。

「這件事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葉書辭毫不怯懦，輕笑一聲，「你們自以為計劃很有用嗎？如果買杯茶寫個小紙條就能感動沈賜，讓他形成習慣，離不開你們，那麼多喜歡沈賜的人，豈不是個個都得償所願了？」

圓臉女生一哽：「你……」

葉書辭繼續道：「沈賜難追得很，我勸你們還是放棄吧。」

薛未然心有不甘，抿緊嘴唇，死灰一般的眸子盯緊了葉書辭。

兩個女生見狀，加重了鉗制葉書辭的力氣，明明葉書辭才是那隻待宰的羔羊，可從她臉上，並未看出一點柔弱的氣質。

其實葉書辭多少有點害怕。

據說薛未然從小學開始就跟着道上的大哥混，真要動手，她也不是對手，何況現在還是一對三。

葉書辭用餘光觀察四周，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然而此時，圓臉女孩的手已經高高揚起來，意想之中的清脆耳光聲卻沒傳來——

身後傳來一道低沉動聽的嗓音：「放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