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傅璟三鑽進了路旁一家看起來就很實惠的精品店裏,再出來時他下意識望了望四周,哪兒也沒見到霍雲江的人影。
稍微下去了點的火氣又“噌”地冒上來,他煩躁地站在車旁等,眉頭皺得很緊,表情像要去尋仇,路過的行人都不敢往他那邊多看一眼,生怕觸了霉頭。
“怎麼不進去車裏。”忽然,男人的聲音從他背對的方向傳來。
他一回頭,就看見男人頂着那頭實在寒磣的頭髮朝他走過來。手裏還抓着兩根冰棍。
約莫是霍雲江這模樣太搞笑,傅璟三想繃著臉,卻沒辦法忍住笑意:“噗……”
霍雲江並不生氣,像是在過去幾個小時的冷戰中已然接受自己“斑禿”的頭髮,只將手裏的冰棍往前遞了遞:“吃嗎,牛奶味的。”
“吃!”傅璟三速答。
但他沒伸手去接,反而拿起手上的東西遞到自己嘴邊。
是兩頂看不出造型的帽子,一黑一紅。他利落地扯起吊牌,豪爽地一啃便把半透明的塑料線咬斷;接着再給自己戴上那頂磚紅的,又抬手將黑色的套上霍雲江的腦袋。
“……癌症帽。”霍雲江吐槽了一句。
“比禿頂好看點。”傅璟三一邊說,一邊替他整了整被帽子壓住的頭髮,讓他不至於看起來像光頭。
青年替他弄着,一秒鐘也不浪費的低頭叼住冰棍。
霍雲江說:“那個是我吃過的。”
傅璟三使勁兒嘬了嘬,濃濃的奶味在嘴裏蔓延開來:“吃都吃了,我還沒嫌你口水臟呢。”
“臟不臟要嘗嘗才知道。”男人臭不要臉地說著,微微側過頭,熟練地親吻他。
吻里滿是奶香。
這一場不分勝負,也沒誰低頭。氣的時候是真的很氣,可說揭過就揭過,權當無事發生。他們大概都習慣了這般相處,沒誰揪着不放索要道歉,反正想說的想做的,盡數都在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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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雲江想往西,傅璟三卻想往北,他們僵持不下,最後在東南里抓鬮,抓到了南。
從喬城附近走走停停開往南邊,傅璟三某天下午在車上睡睡醒醒地想了許久,突然決定要給這趟旅行添上一個目的地。於是他說想去這片土地的最南端,霍雲江漠然提醒他:最南端是海南島,車開不過去,得坐船。
傅璟三天生倔強,還死要面子,說了要去就一定要去。
三個月後盛夏來臨時,他和霍雲江把車停在了沿海城市裏,買票登船出了海。傅璟三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熱的汗流不止;霍雲江其實也比他好不到哪裏去,只是他熱起來煩躁,...........y......Q.....Z........W..........5..........C...........O........M..............言...............情.........中...............文..........網...表情兇惡;霍雲江除了流汗以外,什麼變化都沒有。
他轉回頭看霍雲江時,目光不知怎麼的恰好掠過對方的手。
霍雲江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齊,手指長而有力,骨骼形狀都生得漂亮。
雖然他從沒見過霍雲江的生母,卻能從霍雲江身上想像出對方的美貌。
他盯了幾秒,又挪回目光看自己的——骨節突出,皮膚有些粗糙。
他低聲道:“霍雲江,你結過婚,我沒結過,我覺得不公平。”
“……”霍雲江不解地看向他,“那你打算找誰結婚,如果對象合適的話我沒有意見。”
“什麼叫合適?”結果反倒是青年不爽了起來。
“就是不會糾纏你的,你也不會喜歡上的,結了能馬上離的。”
“我才不幹那種事,耽誤人女孩。”
“能和你結婚的叫女孩嗎,叫女人。”
“叫女性行了吧?”
霍雲江微微皺起眉,目光意味深長:“事到如今再吃過去的醋,是不是有點晚了。”
“……你管我,我他媽不能想結婚?”
“可以想,但沒必要。”霍雲江說,“我會不高興的。”
“呵,呵呵……”傅璟三歪着嘴冷笑了幾聲,沒再往下說。
好像再往下說又要說起一大堆不開心的事。在獨佔欲這件事上他們倆如出一轍,傳統保守到恨不得對方的所有都被自己佔據。只是傅璟三沒想過去表達——他孑然一身,也想霍雲江孑然一身。
他們最好相依為命,寄生共存。
“下了船先找間酒店吧。”霍雲江忽然道。
“幹嘛,就累了?還是你暈船?好弱啊……”
“不是,”霍雲江湊近他耳邊說,“想做。”
“…………”傅璟三沉沉地嘆了口氣,“你這隨時発情的毛病是改不了嗎?”
男人有意無意地看向廣袤無垠的大海,說得輕巧極了:“是看你不高興了。”
“哈?”
“你忠實於慾望的時候比較可愛。”
“我可去你媽的,王八羔子!”
“少說點髒話。”
“我就要說,不爽不要跟我玩!”
“……”霍雲江笑出聲,“幼不幼稚?”
“你不幼稚?就你最他媽幼稚!”傅璟三頓時來了神,一副要捋袖子干架的氣勢,“誰之前去麥當勞要點兒童套餐的?霍小朋友搞清楚自己幾斤幾兩好嗎?”
“……那個套餐送的玩偶你不是還掛在後視鏡上嗎。”
“那他媽是、是……”傅璟三卡殼了,“那個兔子不是怪好看的嗎,不掛白不掛。”
“那是(暴力)熊。”
“…………”
結果在海上這一路,他們都在吵嘴中度過,傅璟三完全忘了自己在買票的時候還曾說過第一次看見海,要好好欣賞一番。
可真到了海南,傅璟三就後悔了。
正值七月,旅客都不怎麼多,氣溫高得他快中暑。
他們倆租了台車到處逛,果不其然最後逛到了海邊。他赤着腳拎起鞋走在沙灘上,霍雲江跟着照做,兩個人在沙灘邊留下一串腳印,很快就被湧上來的海浪沖刷乾淨。
不遠處有人在衝浪,傅璟三問:“你會衝浪嗎?”
“不會。”
“喲,還有你不會的事。”
“當然有,”霍雲江說,“我不會把熊認成兔子。”
“……過不去了是吧?!”
霍雲江笑起來,忽然伸手揉了把他的頭髮。
“……我們去染個頭髮吧。”
“染什麼?”
“搞個金髮……我老早就想這麼幹了!”因為怕姐姐不高興才沒這麼做。
“好土。”
“……你好煩,不染拉倒。”
“我沒什麼想染的顏色。”
傅璟三驀地壞笑起來:“爺給你整個綠的。”
“我不信跟我睡過你還能滿意其他男人。”
“哇你哪兒來的自信啊?”
“從你那兒來的。”
海風帶着些鹹味,中和掉燥熱感。傅璟三走得累了,索性找了地方坐下;霍雲江有點嫌棄,但被他直接拖下了地。他們並肩坐着,沉默了一陣,像在各自享受着海浪聲的動聽。傅璟三手撐在背後,懶洋洋地看向遠處的海平線,忽然說:“原來地球真是圓的。”
“嗯。”
“過來點。”
“嗯?”霍雲江扭頭看向他。
他就那麼揚起下巴,親在霍雲江唇上:“是不是真的跟我了。”
“我已經跟你到最南端了。”
“不夠,接下來我們去南極好了。”
“開車嗎?”
“能開嗎?”
“當然……不能。”
“你知道哪裏有瀑布嗎?”
“查一下就知道。”
“不查,就是現在這一秒,你知不知道哪裏有瀑布。”傅璟三認真道。
“安赫爾瀑布。”
“在哪裏?”
“西班牙。”
“那先去西班牙,再去南極。”他摸出煙,自然而然地遞到霍雲江面前。
霍雲江同樣自然地接下:“為什麼那麼想去瀑布。”
“不知道,”傅璟三說,“我做所有我沒做過的事,看所有我沒看過的風景。”
“那太多了。”
“反正我有的是時間,”他狡黠地笑了笑,挑眉道,“你沒時間你可以回去。”
“我都跟你了,一天二十四小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時間隨你支配。”即便霍雲江曾經是那樣站在雲端上的人,抽煙時也和他差不多,一股壞男人的味道。正當傅璟三這麼想時,壞男人忽然伸手進口袋裏摸了摸,摸出一個小小的絲絨盒。
“什麼玩意兒?”
“不是想結婚嗎,來結婚。”
霍雲江打開他,裏面是兩枚素凈的男式戒指。
“哇你還搞這套,好惡俗。”
“你總不至於是想要結婚證吧,可以的話我還是不怎麼想辦假證。”
“我他媽隨便說說的……”
“但我不是隨便聽聽。”霍雲江說,“傅璟三,你願意……”
他突然停下,傅璟三就看着他,皺着眉等待下文。但半分鐘過去,霍雲江才繼續說:“具體的我忘了,算了。你戴不戴?”
“哈哈哈哈……”
青年爽朗地大笑着伸出手,男人便溫柔地拉着他的指尖,將戒指套上無名指:“那該你了。”
“哦,”傅璟三沒止住笑,嘴角依然上翹着,拿出戒指道,“霍雲江,你願意這輩子給我當牛做馬無怨無悔嗎?”
“……牛馬就算了,做你男人可以嗎。”
“也行。”他學着霍雲江的模樣,將戒指套進他漂亮的手指,“你什麼時候去買的啊?”
“六年前。”
“哈……?”
“我說六年前,我就想這麼做了。”霍雲江說。
傅璟三怔了怔,隨即又抿着嘴笑起來,抬手勾住霍雲江的肩膀,側頭抵着他:“現在你可以親吻你的丈夫了。”
他們在海風中親吻彼此,在晴空下裸露心事,在漫長的旅途中放肆去愛。
他們仍在路上。
番外Lostin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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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吵得傅璟三頭痛,玫紅艷藍的燈光交替着閃爍着,目之所及到處都烏煙瘴氣。
他穿着身帶着洗不掉的汗臭味的侍應生制服,倚在後廚水房和店內的通道間,雙手抱胸還叼着煙。
即便燈光晃眼得厲害,他也依然能在五花八門的腦袋裏準確找到霍雲江的腦袋。
該死的男人梳了背頭,有撮頭髮落下來搭在額角,不僅不顯得亂,反倒替他漠然的臉添了幾分欲情。明明平常和他相處的時候沒什麼過多的表情,偏偏在這曖昧迷離的燈光里一顰一笑都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挑逗意味。
又苦又嗆的本地煙衝進傅璟三的肺里,男人微笑着替女人倒酒的模樣則像根鐵錐狠狠扎進他眼裏。哪樣都足以讓傅璟三怒火中燒,恨不得衝上去一拳打在霍雲江臉上,再揪着他的領子把人拖出這個噁心的地方。
他不否認他在吃醋,而且醋得狂躁難耐。
王八蛋。
一根煙還沒抽完,傅璟三的肩膀突然被人打了一下。他回過頭,管事的一副兇巴巴的臉,操着他完全聽不懂的外語罵罵咧咧說了好幾句,最後才道:“……you!work!now!”
“去你媽的,傻逼玩意兒。”傅璟三罵道。
“what?whatyousay?”
“yes!yes!Iwork!”青年沒好氣地把煙扔掉,往水房走的時候狠狠一腳踩滅了它。
地面上積着灰黑的水,其中摻雜了不少爛掉的水果殘骸。傅璟三的球鞋早在來這裏的第一天便被污水浸壞,現在他穿着雙並不合腳的塑料雨靴,走進去時濺起的水花幾乎打到他的褲管上。但他一點管這些瑣事的心情也沒有,只顧着走向堆滿空酒杯的水槽。
想殺了霍雲江。
他是說,如果早知道會變成這個鬼樣子,他不如先殺了霍雲江,再跟着一起自殺好了。
剛才的畫面在嘩啦啦的水聲里又冒出來,傅璟三緊緊抿着嘴,臉色鐵青地洗乾淨那些玻璃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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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前,他們坐飛機到了這個鬼地方。
霍雲江說這裏有條非常漂亮的河,仲夏時的傍晚河裏的某種他記不住名字的生物會發藍色的熒光,值得他們跋山涉水過來看看。而傅璟三對境外的景色什麼的僅限於知道一個“富士山”“東非大裂谷”,於是男人說想來,他就同意了。
無意義的旅途他們已算不清踏過了多少天,費勁功夫白跑一趟或者眼看要抵達目的地時又改變心意掉頭回去的事他們也沒少干。
反正最開始就知道,也沒什麼意義,自然不會再去追尋去往某處的意義。
但傅璟三全然沒想過情況會是這樣——下飛機時是深夜三點半,這窮鄉僻壤的小國家裏,晚間的機場連TAXI都找不到,唯一能離開機場的辦法是到天亮搭乘始發的巴士。他們可選擇的是在昂貴到嚇人的機場賓館裏住一宿,或者在航站樓外的露天長凳上對付對付。
“會花一千多去睡三個小時的人肯定腦子有問題啊。”在霍雲江提議前,傅璟三搶先一步下了定論。因此男人只斜着眼看他,利用身高優勢展露不爽:“那你是什麼意思。”
“玩三個小時手機等巴士來啊。”他說。
結果在金屬制的長凳上,傅璟三掏出手機來,右上角的電量卻已經不夠他打發時間了。即便這三個小時他什麼也做不了,在他的價值觀里也比去機場賓館浪費錢要好得多。他們各自坐在長凳的一邊,中間不知怎的空出了一個人的位置。兩個人抽着煙看遠處高速公路上偶爾飄過的車燈,就連閑聊也沒有。
傅璟三心裏窩着火。
霍雲江只說可以去看看藍色的河,卻沒說他們會到這麼個窮鄉僻壤的國度。
大約霍雲江心裏也窩着火。
明明可以去賓館休息一夜卻非要坐在這裏吹風受蚊蟲騷擾,在男人看來才更有病。
四點多的時候傅璟三開始犯困,頭往下栽了好幾次后,男人強硬地拽過他的肩膀,讓他睡在自己肩頭:“困了就睡,車來了我叫你。”
“哦……”
過去也不是沒有這種時候。
最近的一次是傅璟三順手買了兩張不認識的樂隊的LIVE票,對方比他們想像的更火,在外面排隊候場的粉絲快將場館完全包圍。傅璟三看着那光景都覺得嚇人,想走人又捨不得並不貴的票錢,只能在車裏等着。
那時候這也是這樣,他翹着腿在副駕駛睡著了,男人到點便叫醒他,牽着睡眼惺忪的他鑽進人流里跟着進去,聽了一場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還是很火爆很HIGH的LIVE。
窩火歸窩火,靠在霍雲江的肩膀上,仍能讓他覺得安心,且很快便睡熟了。
他們醒來的時候,面前的機場路車來車往,小車大巴應有盡有。
他靠在霍雲江肩頭,霍雲江則靠在他腦袋上,不知什麼時候也睡了過去。
“嘖……”傅璟三推開他,“你怎麼睡著了啊?”
男人沉沉地呼氣,懵着使勁兒眯了幾下眼——如果不在這種情況下,傅璟三會覺得挺可愛,想揉一把他的腦袋,或者掐一掐他臉上的肉。
男人說:“……我怎麼知道,現在幾點了?”
傅璟三:“你他媽困了想睡賓館就直說,逞什麼強?”
男人又說:“也不趕時間,發什麼脾氣。”
“這就搞得很煩知道吧。”傅璟三沒好氣地罵著,手伸進口袋裏掏手機,“現在肯定都中午了……!”
“嗯?”
“手機好像被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