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傅璟三不用問都知道,肯定是張乾坤把他賣了。
霍雲江的自我介紹結束后,他們默契十足地和“剛認識”的彼此,在落日餘暉中交換了一個綿長的吻。
傅璟三沒問為什麼追來,霍雲江也沒問他要去哪裏。總之兩輛車朝着更遠處飛馳,在抵達下一個熱鬧城市時,霍雲江不顧他的反對,把陪了他四個月的二手車給賣了。
他生氣得要命,氣得兩小時沒搭理霍雲江;等想開口時第一句話就是:“你來找我就為了賣我的車嗎?什麼混賬玩意兒。”
“沒,來找你拿回我的東西。”霍雲江說。
“哈?什麼東西是你的,你倒說說看?”
傅璟三估摸着以男人慣來的平靜式無恥,八成會說“你”。
可霍雲江沒有,他笑着——從說完那句毫無潤色的自我介紹后,他就一直抿着嘴在笑,彷彿精神失常——看了眼副駕駛的青年,說:“我之前偷偷拿你的身份證,開了張銀行卡。”
“?”
“然後把我的財產都存在裏面了。”
“???”
“這輛車和身上的錢還是找人借的,之後要還雙倍。”
“…………”傅璟三翻了個白眼,“銀行開戶不需要本人??”
“想想辦法總是能辦到的。”
“存到我銀行卡里的錢你還想拿回去?”
“沒想拿回來,”霍雲江說,“你養我就可以了。”
“…………”
“還生氣我賣你的車嗎?主要是那輛車太破了,不然賣我這台也可以。”
傅璟三不說話,鐵着臉在副駕駛看窗外。
“那要怎麼樣能不生氣?”
他想了想,在看到高路上寫着“喬城”字樣的指示牌才道:“你坐副駕駛。”
“可以。”
於是他們在下一個服務區換了座位,變成傅璟三開車;霍雲江則在旁邊翹着腿聽歌,懶洋洋地曬太陽。
——他們之間沒有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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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璟三聽說過喬城附近的荒野里有瀑布,具體是聽誰說的他已經記不清了;但按常理推斷,八成是張乾坤。
於是奪下駕駛座后,他就一聲沒吭地默默朝喬城方向開去了,一路穿過市區,在街邊吃了兩碗小面,又買了不少吃的喝的塞滿後備箱,再往更深處開去。
然而現在,清晨六點,草木上都沾着晨露,太陽在陰雲后尚未露頭;他們迷路在一片雜草叢生的枯黃原野上。
他因為迷路而煩躁來氣,霍雲江問了好幾遍到底想去哪裏,他才說出想去看瀑布。
霍雲江在抽煙,低頭操作着手機:“……喬城沒有瀑布。”
“有,我就記得有。”
“你去過嗎?”
“沒。”
“查過了,真的沒有。”霍雲江說,“有一部電影叫《喬城瀑布》。”
“………”傅璟三一拍方向盤,因為弄錯而窩火,“操。”
他們車沒油了,這位置還偏遠得可怕,拖車公司最快要也要三小時才能趕到。霍雲江收了手機,打開車門說;“下去走走,坐累了。”
冷風呼呼地灌進車裏,今天他們不走運,碰上了早春的陰天,空氣濕重又涼人,傅璟三被吹得打了個寒顫。
他煩躁地跟着下車,拽着衣襟使勁兒裹了裹,也沒想着把拉鏈拉上。
霍雲江倚着車前蓋看向遠處,說:“你怎麼會認為這種丘陵地帶有瀑布的?”
“你管我?我覺得有我就來了,有什麼問題嗎?”傅璟三囂張道,“給我根煙。”
男人依言遞給他煙和火,又說:“周圍完全沒有民居,好像。”
“那又怎麼樣?”
“可以做。”
原野上風大,傅璟三好不容易擦燃火,沒來得及點便被男人的話驚得不小心吐了口氣,把火吹滅了。他不爽地斜了霍雲江一眼,男人神情淡漠,在大風裏微微眯着眼,像是專心致志地看着遠處。
反正就是看不出來,這樣一個人能隨時隨地想到“做”,並且堂而皇之地說出來。
傅璟三再擦了幾下打火機,仍沒能成功點燃嘴裏叼着的煙;他索性側過身,抬手勾住霍雲江的脖子,迫使對方朝他這邊低下頭。
兩支煙抵上,火蔓延上另一支煙。
傅璟三猛吸了兩口,借火成功后再把煙從嘴裏拿出來,說:“冷死了。”
“你早說的話,我們應該在市區買兩件外套。”
“你煩死了,能不能別抱怨了,怨婦嗎你?”傅璟三皺着眉道,“你車裏沒有備用的衣服?”
“有一條毯子。”
“在哪兒?”
“後座。”
“哦。”傅璟三縮着脖子,模樣很是猥瑣地快步跑去後座,打開車門把毯子抱了出來。毯子有點薄,但很大,他順手抖開,一翻手腕便搭在了自己的身上。
“什麼時候才送油過來啊……”他說。
“三小時以後。”霍雲江終於收回目光,轉而看向他,“不給我蓋?”
“只有一條啊,怎麼給你?”
“這樣。”霍雲江驀地抽走了他身上的毯子,披在自己肩上。
“喂……”
“過來。”再將圈過傅璟三的腰,把人帶進懷裏。
“……好肉麻,我受不了了。”傅璟三說。
霍雲江靠着車前蓋,他靠着霍雲江,一條毯子剛剛好將他們倆都裹上。男人順勢就把下巴抵在了他肩窩裏,沉沉地在他耳邊說:“做嗎。”
“不做不做不做。”
“反正也沒別的事做,”霍雲江說,“乾等着也無聊,不如找點愛做。”
“…………”
“說笑的。”霍雲江說著,嘴唇在他臉頰上蹭了蹭。
傅璟三將煙從嘴裏拿開,扭過頭給了他個放肆的吻。
天光灰濛濛的,像是即將入夜,又像是快要天明。不過是哪種都無所謂,傅璟三側着頭吻得很認真;而對方比起表達愛意,更像在挑逗,刻意讓它變得纏綿一些,帶着甜膩的欲求。
吻到若即若離,傅璟三含糊不清地說:“唔……那你看過《喬城瀑布》嗎。”
霍雲江回以同樣感覺的呢喃:“沒有……”
“哎,沒有瀑布,我們掉頭往北吧。”相接的唇終於鬆開,傅璟三說道。
“往北幹什麼。”
“我想去看瀑布。”
“不如往西去看沙漠。”
傅璟三不知道沙漠有什麼好去的,嫌惡地斜了他一眼。可兩個人就分開一點縫,冷風便颼颼往裏鑽。霍雲江把他整個人摟緊了些,青年柔軟的發尾搭在他鼻尖上,癢得厲害:“你該剪頭髮了。”
“車上有剪刀嗎?”
“……有。”
“那你鬆開,我現在就剪了。”
霍雲江眯起眼,頓了頓才問道:“我幫你剪?”
他一恍惚就點頭答應了,也沒考慮太多。
那張毛毯被霍雲江細緻地圍在他脖頸上,而他坐在道旁的石頭上,低垂着頭任由對方擺弄:“別剪太丑啊。”
“我儘力。”
他看不見身後的男人,卻從這簡短的話語裏聽出了些笑意。還沒等他警告更多,剪刀已經在他後腦極近處“咔嚓”地響了聲。霍雲江剪得認真,一撮撮頭髮滑di.jiu.zww...第九中文網落他肩頭;他一開始還有些緊張,約莫五分鐘之後才放鬆下來。
“側過來一點。”
他依言照辦,垂着眼看自己的手:“……你怎麼不叫我回去啊。”
“為什麼要叫你回去。”
“你那些什麼分分鐘上下幾百萬的生意呢?”
“我沒錢了,”霍雲江的口吻像在怪罪,“不都說好你養我了嗎。”
“什麼時候說好的。”
“很久之前就說好了。”
“……嘁。”傅璟三笑了聲,沒再繼續說下去。
男人的手指插進他的髮絲間,輕緩又小心,偶爾觸摸到他的頭皮,帶着種甜蜜而危險的氣息。傅璟三則在這種接觸中有些昏昏欲睡,思緒也跟着肆意亂飛,等到霍雲江說“剪完了”的時候才猛然從白日夢中驚醒。
但即便醒了,霍雲江也在身邊。意識到這點,傅璟三恍惚覺得這就像是莊周夢蝶,到底哪邊是夢他已分不清。
他扯下毛毯抖了抖,將碎頭髮全抖落,再利落地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我看看。”
——鏡子拉下來的瞬間,傅璟三臉就黑了。
萬能的霍雲江並不是真的萬能,至少剪頭髮上他一點天賦都沒有。他的短茬長長后顯得略陰柔,現下被男人剪成了糟糕的雞窩,有的地方還能入眼,有的地方卻因為剪的太短而支棱着,異常難看。
“霍雲江你他媽什麼手藝啊……”他兇悍罵著下了車,男人卻勾着嘴角在笑。
傅璟三來了火,從他手裏奪下剪刀,不由分說地把人按在剛才他坐過的石頭上:“我跟你說你完蛋了……”
“剪好看點,不然難受的是你。”霍雲江只這麼說道。
“我難受什麼啊?”
“我又看不見我自己,都是你在看。”男人說,“難看好看,反正都是你在看。”
“什麼亂七八糟的,你別再這兒跟我鬧,等下我不小心把你耳朵剪了我不負責啊——”
如果說霍雲江只是單純地想做“替他剪頭髮”這件事,那傅璟三便是報復心上來,決心要把霍雲江剪成禿子。
最後在他的鬼斧神工下,霍雲江的腦袋這邊多一撮,那邊禿一塊,帥氣完全湮滅,只剩下搞笑。
同樣的劇情便再來了一次——霍雲江並沒他自己說的那麼無所謂(也可能是沒料到傅璟三做這麼絕),在照過鏡子后同樣黑了臉:“我只是剪得不好,你是故意氣我?”
“不是,”傅璟三說,“是故意報復。”
“哦,那你很厲害。”
“承讓。”
他們在清晨的冷空氣里誰也不理誰地坐着抽煙,等到拖車公司的人帶着汽油找到他們時,想笑他們搞笑的頭髮,卻又被低氣壓嚇得不敢調侃。
直到他們抵達下一個市區也沒誰先退一步,冷戰持續了好幾個小時。
傅璟三開着車在某條街上停下,只說了句“我去上個廁所”,便甩上車門走了。
霍雲江跟着下車,兩個人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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