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陸祉年聲音不大,卻正好讓那幾個人聽清楚。
短暫的怔愣過後,所有人的臉上都佈滿了震驚神色,特別是原先振振有詞的齊盛。
有什麼比背後議論被人當場抓獲且否認打臉來得更為恐怖的嗎?
等下,否認……
齊盛猛然記起陸祉年剛剛說過的話。
——“妹妹?”
——“還真不是。”
不是?
不是妹妹是什麼?
齊盛望着陸祉年的眼神逐漸從震驚演變為驚恐,許多他從前忽略掉了的細節一股腦地浮上心頭。
可沒等他問,陸祉年已經自顧自地轉身上車了。
模樣淡定,氣場疏離,連步伐都是一如既往的穩。
……
車上
雲熹坐在後座試探性地碰了碰自己腳踝。
嘶——
才碰到,她就倒吸了一口涼氣,疼得巴掌大小的臉皺成了一團。
陸祉年才上車就看到了雲熹這幅模樣。
他眼神沉了沉,旋即將冰敷袋遞了過去,“下次還長不長記性?”
說這話時的語氣偏冷,兼之他臉上一貫沒有什麼表情,總體看上去是有些凶的。
以至於雲熹邊接過冰敷袋,邊小心翼翼地覷他,連聲音都有些微弱地答了個字“長……”
見陸祉年狹長眼尾掀起,似是又要說話,唯恐繼續“挨訓”的她又趕忙說道,“我都記住了,你別生氣好不好?”
陸祉年:“?”
車裏頓時響起聲很輕的嗤笑,“我生什麼氣?”
氣某人不好好走路,弄傷了自己不成?
“那你沒生氣?”
“可,可你每回不笑、嘴角往下撇的時候,看着有點凶……”
雲熹越說聲音越小。
陸祉年透過後視鏡去瞧她低得快要埋在膝蓋上的腦袋。
小小一隻,莫名可愛。
且見他沒搭腔,後邊又傳來句瓮聲瓮氣的“你就別跟一個病號計較行嗎?”
陸祉年收回目光,狀似不經意地“嗯”了聲。
而那在雲熹口中總是“下撇”着的嘴角不知何時揚了起來。
……
期間,齊盛發過幾條微信給陸祉年。
他當然沒看,因為手機被他放在後座和雲熹在一起待着。
由於齊盛發微信的動靜實在過於頻繁,雲熹很難不注意到。
最後,她看不過眼問了句陸祉年,“你要看看嗎?”
“不用管。”
陸祉年回答得很快。
但在看見雲熹已經替他將手機拿起后,又補了句“你要想看可以看。”
“我看你手機會不會不太好?”
雲熹下意識說道。
“沒什麼不好。”
陸祉年尾音散漫,拖長了語調道,“我你都能看,手機而已。”
“……”
陸祉年都這麼說了,雖然這話聽上去有那麼點不對勁,但這終究還是讓雲熹的好奇心戰勝了猶豫。
他手機沒設密碼,是乾乾淨淨的出廠設置,所以雲熹輕易就點開了齊盛的對話框,然後看到了齊盛的討伐之詞……?
-“陸狗你不是人!”
-“我以前怎麼沒看出你是這種人呢?”
-“兔子還不吃窩邊草你你居然想近水樓台先得月?!”
-痛心疾首.jpg
好刺激的言語……
愣是使得雲熹看完後半晌沒說出話來,好半天才慢慢吐出句“陸祉年,你是幹了什麼對不起齊盛的事嗎?”
陸祉年:“?”
“他說什麼了?”
陸祉年將車拐入下一個路口,不疾不徐地問道。
由於開車不方便察看,他隨口說了句“幫我念一下。”
看樣子並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於是乎,雲熹膽戰心驚地將齊盛發的微信從第一句念到最後,每說一個字都覺得自己在刀尖上跳舞。
最後一個字落下的時候,她還忍不住懷疑問道,“你說實話,你是不是搶了齊盛女朋友?”
“那你這確實不太——”
然而厚道兩個字沒說完,駕駛座的方向就傳來聲很明顯的輕笑。
陸祉年將車停在路邊,好整以暇的回頭看她,“你這想像力是不是有些過於的豐富了。”
“你真沒有?”
“沒有。”
雲熹仍然不相信,“那齊盛為什麼罵你?”
回想了下離開昭明山時齊盛那個,“彷彿發現了什麼驚天大秘密”的眼神,陸祉年挑起唇角,心情貌似不錯地猜測道,“大概,他嫉妒我。”
……
十五分鐘后,他們抵達醫院。
雲熹打開車門就準備自己往外走,可腳還沒落地,就被人摁了回去。
“怎麼了嗎?”她不明所以,準備繼續先前的動作。
頭頂忽而響起聲嘆息,聽上去有些無奈,“不逞強行不行?”
“你打算單腳跳進醫院?”
“那你給我找個輪椅……推我上去嗎?”
雲熹瞥見醫院門口行動不便坐着輪椅的病人小聲建議道。
陸祉年扯了扯嘴角,“不至於。”
“那怎麼——”
“辦”字還含在嘴裏,雲熹就看見陸祉年稍稍側了個身,高瘦挺拔的身軀向下壓,露出黑色夾克裹着的寬闊脊背,“上來。”
稍顯淡漠的嗓音就這麼毫無預兆地在雲熹心上劃了一道。
她沒想到陸祉年準備背她上去。
昭明山上,他將她抱上車的時候,雲熹因為突如其來的疼痛意識有些恍惚,這一路上偶爾回想起來,她給自己的解釋也是當時事發突然,陸祉年出於事急從權才這麼做的。
可這次似乎又有點點不太一樣。
緩了這麼會,她的腳腕已經沒有最開始那麼痛了。
最最重要的是,她很清醒,這份清醒讓她在反應過來他要背她的瞬間,不受控制地臉紅耳熱。
“你再站下去,天都黑了。”
見雲熹久久沒動作,陸祉年直截了當地拋出句,“自己上來還是要我動手?”
雲熹輕輕“啊”了聲,反應慢了半拍。
旋即整個人離開地面,再睜眼的時候已經被人抱了起來。
“抓緊。”他淡聲提醒。
“哦……”
……
經過一番檢查后,醫生在病歷單上“唰唰”提筆,“病人的腳沒有大礙,回去以後多注意休息,按時擦藥,過段時間就能恢復。”
“謝謝醫生。”
雲熹道謝后,偏頭看向身旁站着的陸祉年,用口型說了句“我能自己走”。
醫生在場,她實在不好意思讓他背了。
說完,她就站了起來,可沒成想起太急了沒站穩,踉蹌着往一邊倒去。
就要摔的瞬間,手肘處被人穩穩扶住。
她順着手的方向往左看,果不其然瞥見了張熟悉側臉。
陸祉年“嗯”了聲,旋即不咸不淡地說道,“你能走,是我想扶你行嗎?”
“……”
再拒絕就是她不知好歹了。
陸祉年過來扶她,兩人之間的距離陡然湊近,這一次不再是看不清臉的背抱,雲熹甚至能清楚瞧見他眼瞼下方淡褐色淚痣。
小小一點,絲毫不顯女氣,反倒透出勁勁的乖戾味道。
毫無緣由地,她心口像是被人燙了一下,以至於雲熹沒敢再看,趕忙垂下眼低聲說了句“謝謝”。
只是偶爾奇怪,明明相處時間已經不短,為什麼看到他那張臉還會生出這樣的反常反應……
……
回家后,雲熹怎麼也不敢再勞煩陸祉年了,主動提出擦藥她自己來就行,絕對不會再出什麼別的差錯。
陸祉年隨意點了下頭,評價道,“我知道。”
“你傷的是腳,又不是手。”
“……”
是她自取其辱了。
雲熹撩起褲管,默默給自己上藥。
她將白色的膏體厚厚塗了一層,但就是不敢揉。
因為不碰還好,一碰就疼,更別說揉了。
於是她悄悄將褲管放下,開始像模像樣地動手收拾傷葯,裝作已經處理完畢的樣子。
“今天的事謝謝你,我先上去了。”
同沙發上坐着的陸祉年打了聲招呼后,雲熹就想上樓回房間。
“等下。”
陸祉年抬抬眼,目光從手機上轉移到雲熹身上,一寸一寸往下挪,最後停留在她腳腕處,“揉勻再上去。”
“你怎麼知道……哦好……”
原本就心虛的雲熹沒堅持兩秒就改口,她認命般地重新坐回沙發,忍着痛開始按照醫囑揉勻,表情不可謂不痛苦。
然揉着揉着,客廳里忽然響起陸祉年說話聲。
他咳了聲清了清嗓子道,“你想過以後做什麼沒有?”
這話題聽着有些生硬。
雲熹遲疑着回了句,“沒有。”
“沒有?”
陸祉年哼笑了聲。
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雲熹邊揉邊反問了回去,“那那你有?”
“沒有。”他這話答得比她更為坦蕩。
混不在意的樣子甚至讓雲熹衷心建議了句,“沒關係,你要實在沒想法以後可以嘗試着當賽車手。”
她覺得他技術挺不錯的,說不定可以試試走職業道路。
“賽車手?”
陸祉年啞然失笑,“好主意,但要是養不起你怎麼辦?”
“什麼?”
雲熹後面幾個字沒聽清,又問了遍,“賽車手怎麼了?”
見她揉得差不多了,陸祉年沒再提起先前的話語。
轉而替她將醫生開的葯裝好,腔調又恢復了一貫的散漫,“沒什麼,早點休息。”
他漆黑眉眼在明晃晃的白日更顯鋒利,唯獨在同雲熹說話的時候收斂了幾分,讓人覺得這個人好像並沒有那麼難以接近。
可真等別人接近了就會發現,只是好像而已。
而直到他身影消失在客廳裏頭,雲熹盯着自己腳踝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陸祉年一開始顯得有幾分生硬的轉移話題,可能是在轉移她對疼痛的注意力。
……
寒假的後半段雲熹都沒出過門,安心地待在家裏過着養傷外加複習的日子。
快開學的時候,習題冊做了一遍又一遍,扭傷正好也好得差不多了。
重回學校后,班級的氛圍變得更緊張了些,特別是百日誓師之後,因為有高考這把達摩克里斯之劍懸在頭上,人人自危,課間不是背書就是做題。
雲熹倒沒什麼太大改變,按着自己節奏一步一步來,心態穩得不行,下課了更願意站在走廊看看外邊的操場。
她原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持續到高考結束,可沒想到生活總是橫生波瀾。
五月底
“雲熹,林老師叫你去趟辦公室。”
她不明所以,去到辦公室見到班主任后開門見山地問道,“老師您找有我什麼事嗎?”
“沒事沒事。”
林老師放下保溫杯,指着一旁的中年男人道,“你父親今天到學校來看看你,老師叫你來父女倆正好見個面。”
父親?
雲熹轉頭望向自她進來后,一直不停打量着她的男人,語氣平靜卻又罕見譏誚着說道,“我怎麼不知道我還有個父親?”
她這話剛落,林老師就出來打圓場,“雲同學,不要這麼和家長說話,老師已經聽說了。”
“父母感情不和是父母之間的事情,你沒必要因此遷怒父親。”
“是嗎?”
雲熹不再說話,就這麼靜靜望着這個自稱是她父親的男人。
“我今天來,是特意跟你解釋的。”
男人滿臉誠懇,“熹熹,希望你能理解爸爸。”
男人西裝革履,除了眼角的皺紋,年紀感並不重,五官輪廓也不難看出年輕時的風采。
甚至,她還能從他臉上找到與自己幾分相像的地方。
“別在這解釋。”
雲熹聽見自己說。
聞言,男人像是鬆了口氣,“好。”
……
他帶她出了學校。
在車上的時候,男人準備自我介紹,雲熹給打斷了,“不用,我知道你。”
周正彥。
一個她母親許如煙女士過世前,雲熹連提都不敢提的名字。
也是沒想到,這個男人拋妻棄子這麼多年,有朝一日居然也會回頭。
不對,這麼說也不準確,因為他壓根就沒給過許如煙女士名分。
“熹熹,你想去哪說?”
見她上車后一言不發,周正彥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去你家。”
她想看看他風生水起的這些年到底是怎麼過的。
……
或許是出於愧疚,周正彥還真把車開回了家。
雲熹坐在沙發上,聽見他開口,“想喝點什麼,我讓阿姨去給你準備。”
她環望了圈客廳講究的裝修佈局,心裏大概有了個數,哪怕以前想過他會過得很好,如今親眼看見到底還是另一回事。
“不用,你直說吧。”
“今天找你一來是想看看你,二來呢……”
周正彥理了理衣襟,說話時那股生意人的派頭特別明顯,“二來你也長大了,如今你媽媽不在,我有義務照顧你。”
“以前的事情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做得不夠好,但以後我會儘力補償你的。”
……
雲熹覺得好笑,怎麼她都要成年了,他才想起要照顧呢。
周正彥這內里絲毫悔改也沒有的態度,讓雲熹這些年積攢的失望徹底決堤,“你配提補償兩個字嗎?”
“你真正應該補償的人已經不在了,你這時候跳出來想演一出父慈子孝,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我媽說得一點沒錯,你這個人是真的虛偽至極。”
“雲熹,這是你跟爸爸說話的態度嗎?”
周正彥的面子有些掛不住了,“我今天來不是想和你翻舊賬的,過去的就讓它過去。”
雲熹笑容嘲諷,正想繼續說話的時候,門口傳來動靜。
一個打扮得宜的女人走了進來,見到雲熹立刻皺起了眉頭,“你怎麼在我家?”
“我告訴你,就算我和老周沒有孩子你也休想拿走我們家一分錢。”
雲熹下意識就想要反駁,結果被周正彥拉到了一邊,“熹熹你別同長輩計較,你爺爺最近病重,我希望你過兩天能同我去探望一下。”
“周正彥!”
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女人卻是氣急敗壞地跺腳道,“你休想為了分家產讓這個野種進門。”
雲熹忽然就明白了。
她這個父親還真是步步不離算計。
“鬆手。”
她邊說邊用力地甩開周正彥的手,在他的勸解聲中,面無表情道,“你就不配當父親。”
……
說完,雲熹就跑出了周家大門。
望着連個人影也沒有的柏油路,她忽然意識到其實自己舉目無親,通訊錄里唯一能划拉出的名字只有……陸祉年。
可他也不在,上周就去了北城。
雲熹重新將手機塞回口袋,眼神徹底渙散,只是徒步往前走,不停地走。
走着走着,驀然就想起她那沒有父親參與的童年,是許如煙女士一個人拉扯着她長大,母女倆有幾年的日子過得特別辛苦,以至於雲熹以前特別不喜歡夏天。
因為在她的印象里夏天代表着悶熱、暴晒,以及出租房裏聲音嘈雜的廉價電風扇。
漫長得一眼望不到盡頭,黏熱的感覺怎麼也揮之不去。
天氣炎熱,空氣中連絲風也沒有,雲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只是恍惚間覺得自己彷彿又回到了從前的那個夏天。
難受,卻無能為力。
“雲熹——”
忽然耳邊傳來聲呼喚,熟悉得有些不真實。
雲熹愣着神,沒回頭,可頭頂卻隨着“嗒”地一聲落下片陰影
——有把傘撐在她身側,將她人牢牢遮蓋住,讓毒辣的太陽光線也一下收斂了不少。
傘柄上握着的是乾淨分明的指骨,她視線順着那隻手往上移,有那麼一瞬間的精神恍惚,覺得自己仍停留在幻覺里。
陸祉年怎麼會出現在這呢?
他明明應該在北城參加為期三天的招生面試的……
雲熹怔怔望着,目光逐漸勾勒出眼前人的完整面容,他膚色偏白的額頭上密佈着細汗,瞧着像是才運動過,冒着炎炎烈日跑向她的。
可饒是汗水沿着稜角鋒利的面部線條往下落,陸祉年看上去還是絲毫的不顯狼狽。
他的眉他的眼在灼熱的陽光暴晒下,變得更黑更亮,乃至於少年朝氣蓬勃的濃鬱氣息在夏天完全迸發了出來。
“怎麼了這是?”
見她久久不說話,他眉骨微挑,低聲問詢道。
這一聲終於讓雲熹渙散的意識聚攏,讓她真切意識到身前站着的這個人不是別人,是……
是除了許如煙女士外最能理解她的人。
可她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又如何訴說自己從一開始對父親的那份隱秘期待,在今天盡數破滅化為失望的破敗。
她沉默地低下了頭。
恰在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時候,傘柄突然轉交到了她的手上,“拿着。”
聞言,雲熹茫茫然地抬起眼,然後就看見陸祉年轉身朝別處走去。
是,是嫌她煩了嗎?
雲熹抿了抿唇,往日裏清亮透潤的眼睛驀然暗了下來。
她撐着傘,愈加沉默起來。
彷彿是被人拋棄了,臉上現出小動物一般楚楚可憐的神情。
……
陸祉年從便利店出來后,輕易就察覺到她這幅比之先前更加不對勁的模樣。
他無奈笑了笑,“誰惹你了,告訴我,我去給你找補回來成嗎?”
邊說著,邊低下頭去看雲熹臉上的神情。
“不高興?”
雲熹還沒從他去而復返的情形中回過神來,就瞧見陸祉年的臉龐忽然湊近,少年沾染了熱氣卻仍然乾淨好聞的氣息撲面而來。
與此同時,她因日晒而顯得有些紅的臉頰處,忽然多了瓶正滋滋往外冒着冷氣的橘子汽水。
陸祉年單手拿着汽水瓶,輕輕碰了碰她的臉。
於是,在這空氣都險些要蒸發掉的烈日裏,沁涼的溫度卻透過肌膚瞬間鑽入雲熹心底。
……
雲熹定了好一會兒心神,才敢同陸祉年對視。
可張口時,話翻湧至嘴邊,反而不知道該先說哪句。
“不想說也沒關係,那就不說。”
但他卻像是清楚她所有想法,連這點為難也替她省掉了。
陸祉年沒再問其他,甚至除了將汽水瓶遞到她手上外沒有別的多餘動作。
剛從冰櫃裏拿出的橘子汽水觸感冰涼,橙色液體在瓶口晃蕩,彷彿能消解一整個夏天的暑氣。
“不高興了我們就回家。”
空蕩蕩的柏油路上偶爾有車飛馳而過,但大多時候悶熱而空寂,以至於陸祉年說話聲音響起的瞬間格外清晰。
“熹熹,跟我回家。”雲熹聽見他說。
……
被人污衊沒有哭,和周正彥大吵了一架也沒有哭。
奇怪的是,聽陸祉年說了這麼句話,雲熹鼻腔卻莫名酸澀了起來。
在這奪目得讓人連抬頭都覺得困難的熾熱光線下,她實在沒能忍住,眼淚悄無聲息地從臉上淌了下來。
好像所有的委屈在見到眼前這個人的時候,盡數冒了出來。
哭着哭着,雲熹慌忙低頭,偶然作祟的自尊心讓她不想給陸祉年瞧見,自己現在這幅狼狽的模樣。
可下一秒,有隻手覆蓋在她臉上,溫熱而有力,替她將眼角淚水擦拭乾凈。
動作不算熟練,甚至帶着某種生澀,但云熹分明能感覺到少年指腹傳來的力度是溫柔的。
她淚眼朦朧地抬起頭,模糊間直直對上陸祉年的眼睛。
她想說些什麼,但不知道為什麼,一張嘴就又開始掉眼淚。
“陸陸祉年……”
雲熹哽咽着喊道,尾音的哭腔特別明顯。
陸祉年很快“嗯”了聲,“我在。”
他慣來沒什麼情緒在的聲調罕見地泛起波瀾,俯下身說話的時候像在哄小孩子,“想說什麼我們慢慢說,哭什麼。”
卻沒想到雲熹哭得更厲害了,眼淚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陸祉年面上罕見地現出些無措,趕忙伸出手去將她的淚水盡數接住。
在聽見雲熹斷斷續續的抽泣“我,我這樣……是不是哭得……哭得很醜”的時候,陸祉年沒再猶豫,一把將她按入懷中,直到她的臉完全埋在他胸口衣料處。
沉悶、靜默的空氣中,他低聲說了句,“不醜,而且沒人能看得見。”
“別擔心,嗯?”
良久后,雲熹臉稍微抬起來了點。
隔着薄薄層衣料,她感受着少年胸腔處傳來的沉穩有力的心跳聲,然後緩緩地點了點頭。
她的確不喜歡夏天,因為記憶里的夏天悶熱而冗長。
可面前的少年偏偏如夏天般熱烈,輕易就能用他滾燙的體溫將一切陳年舊事覆蓋去。
這一次,是夏天擁她入懷。
作者有話說:
應該算雙更叭
另外感謝蝦球,芝士卷卷薯條,uable同學的營養液~